青草短吹、寸寸勁風,綠意浪波起伏,本該舒涼的開闊野地,如今因天陽高掛正中,毒辣熱光照得棲息其中動物也不得不躲避,方圓數座坡地山頭內,唯一一座供人休憩的小茶店,也因此生意倍增。

僅在外頭掛上大大茶字招牌,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小地方,中年茶店主一人獨自忙進忙出的招呼著,雖然頭上以布巾包住,但流洩出來的紅色髮絲和青藍皮膚,在在顯示他是魔族之人。

不過沒有客人以此為意,五國並立的這個年代,廣海大陸上人、妖、魔各族早已交雜而生,除了天賦性情不同外,誰也不會在種族上多作考慮。

「店老闆,快快快!要一大壺涼茶,這種鬼天氣,快熱死人了啦!」

「小張說的是呀,不過運個貨到隔壁村,連家裡花大錢買來的幾匹騾子都倒下,這下又要被婆娘念個沒完。」





「哈哈!老錢眼那是活該,做了一輩子送貨的,還不知道要善待自家牲畜,這下又得不償失了吧。」

此起彼落的呼喝叫聲響亮小茶店內,這裡是百丈王國和藏谷山國的交接處,因地處偏僻,客人大都是附近村落居民和走商之人,一來一往間,大家也算照了熟面,偶爾調侃兩句是他們簡單的幸福快樂。

歡喧熱鬧氣氛,在一陣急停馬蹄聲突傳時戛然而止,眾人好奇看向小茶店棚外,只見一名頭戴斗笠面紗,令人看不清面目女子,身手矯健俐落翻身下馬,穿著深鐵灰沉色老氣衣杉,上頭沾染不少土泥髒汙,明明是江湖遊子裝扮,卻未攜帶任何武器。

當她踏入小茶店內時,有股多日未洗之惡臭味道散發開來,眾人原想走避合併一桌,不欲與這些武林中人打交道,但當女子一開口時,情形卻又完全不同。

「店主人,一壺涼茶與包子內用,一捆糧草與水餵食馬匹。」





魔族之人性情天生冷硬堅毅,情緒不易顯露於色,熟練接待客人的茶店主,原該是立刻會過意來照辦。

但當女子唇口張合間,年輕惑人的繞耳迷音令他心中跳動一陣,隨之而來,是隱藏在惡氣下的天然玉體芬芳幽香,一絲入鼻已是攝人神智,距離近的幾個客人更露出神魂顛倒異樣。

茶店主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他見狀知道此人不尋常,急忙遮斷眾人視線,連道:「沒……沒問題,不過小店位少,是否可請女俠在棚外蔭處休息?」

外頭也擺設有簡陋桌椅,是為了備用人多不時之需,不過一些風沙走石總是難免,而如今小茶店內人雖多,其實擠一擠也可空出位子。

只是眼前年輕女子,雖然極力遮掩自身魅力,但中年茶店主也算見過些世面的人,連他這個寡情的魔族之人都會動心,更不用說那些熟客人類,幸好這裡沒有妖族之人,否則說不定已經動起手來了。





年輕女子聽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很清楚對方用意,更明白自己會帶來的麻煩,只是輕嗯一聲表示了解,便轉身走出小茶店。

但就是這麼個簡單柔音,瞬間驚醒沉醉在感官交織美夢中的眾人,連串留人示好叫聲頓時連綿不絕響起。

不過年輕女子絲毫沒有反應,如身上鐵灰衣杉般堅石不動,只是靜靜一個人端坐在外頭棚下的桌椅,任焦熱天陽炙烤,等待店主人將東西送上。

她休憩時連斗笠都沒有拿下,卻更讓欲一窺芳澤的眾人心癢難耐意亂神迷,完全忘了對方江湖遊子身份。

其中三名大膽年輕人結伴,面露興奮神色,摩拳擦掌的走至小茶店外,正拿著東西準備招呼的店主人看到,心中頓時涼了一半,江湖人來去如風,總是恣意放肆一切後就離去,原想避免爭執發生,現在看來是避免不了了。

「姑娘,這裡荒山野嶺的,來去幾個小村而已,怎麼會一個人前來?是不是辦些什麼要緊事?兄弟幾個人對附近還算熟悉,也許可以幫上忙。」

還算機警的開口,三名年輕人擅長搭靠女子,總在日常工作閒暇之餘玩樂,察言觀色也是他們熟練的本事之一。

果不其然,年輕女子意圖確被他們猜破幾分,雖然她對這種情形已極厭倦,本是不想理會,不過眼下山路生渺,確實需要幾名懂路之人指引。





她轉頭冷聲道:「聽說此地有小村名草池,你們,可知道怎麼去?」

三名年輕人被近距離傳來音聲,震得是身子一陣舒麻爽感,無形迷意讓心神漸漸走散,只專注在接近眼前女子,身體不由自主,打蛇隨棍上的就與年輕女子直接同桌坐下。

先前領頭之人,大聲的率先開口道:「清楚!草池村當然清楚!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很少見到他們的人,那座山中沒有道路,需要當地人帶路才進得去,姑娘,我們可以……」

越說越興奮的話語還沒結束,就被女子無情一聲打斷,道:「不必了,告訴我如何去即可,我會給各位適當報酬的。」

才說完,那淨麗素手翻掌間已壓在桌面上,隨後亮出銀燦燦的錢兩,足可他們跑幾次單幫有餘了,但此刻吸引三人的,不是那可愛又萬能的銀兩,而是那名年輕女子的手。

掌是一般大小,勻稱比例顯的優美修長,指節間輕微突起,若山巒起伏引人入勝,與晶瑩剔透如水湖波映射的光潔手背,合起來似天地異寶般完美無暇,自然美麗奧妙彷彿盡在其中,心神迷失間,已經有人的手不自覺伸出,想要輕搭其上。

再一次,每天都會上演的事又要發生,即使盡力藏拙卻無法掩去天生體質,年輕女子容忍已要到達極限,就在年輕人手要碰到時,她單手述地平翻,起手式已然展開!





卻在此時,旁邊傳來一聲響亮清唱,道:「阿彌陀佛,曲歌兒施主,總算不負苦心人,小僧還是追上了。」

佛音亮響間,無形波動震醒了小茶店眾人魅惑之心,探頭的他們這才驚覺,對方擁有著江湖人身份,緊張慌亂間,還以為自己中了什麼邪道術法神通,連忙縮回裡頭不再觀看。

倒是騎虎難下三名年輕人,尤其是手在半空那位,反而一臉拼命神情,乾脆豁出去的開口,道:「錢……錢就不用了,我們可以帶姑娘去草池村,那裡……那裡山路難走,沒有人帶,妳……妳是去不了的。」

坎坷不安的說完,三名年輕人強自沉住氣靜待反應,得到的卻是令他們不捨,卻又莫名鬆了口氣答案。

「很感謝三位,不過留下路引方向即可,我自會尋找草池村所在。」

曲歌兒見勢已緩,也將手緩緩收回,平靜口氣下是盡量壓抑的悶氣,不祥之人還是孤身往來的好。

為首年輕人猶豫再三,終在一名較清醒夥伴勸說下放棄,留下大概位置方向後,倒也如先前所言未取分毫,神色沮喪的回到小茶店內,店主人也把握這個機會,迅速將曲歌兒所需之物送上,只希望她快快離開,不要影響到自家店裡生意才好。

店家心情曲歌兒十分明白,能可的話也不想多留,可惜行走世間,食衣住行終會與人有所交集,她非常想念待在原始山脈的日子,但師父硬是要她下山,臨別時的表情也與以往有所不同,至今她仍想不通為何。





待人都離開後,曲歌兒才看向一旁靜立合十微笑的年輕僧人,若是不說話,此人實在沒有任何存在感,與自己是完全截然不同的特質。

光滑油亮的圓頭,平凡無奇的面孔,只有帶點豁然微笑令人能有印象,一身比她是更破爛不堪,那僧衣本是潔白,如今已黑黃交染,之前印象中腳下還有雙草鞋,想來因趕路追她也早已損壞,現在是一雙赤裸腳掌在外。

渾身也沒有帶著佛珠、法器等,若是不清楚年輕僧人身份之人,就算說他是個行討難民也不為過。

這名纏上曲歌兒月餘之久的年輕僧人,見人都離開,輕鬆一跨就在她對面坐下,同時和善微笑著,道:「曲施主,不知道小僧可否與妳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