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緹雅: 外村篇 45.消失的善良

其他人所不知道，甚至連安潔兒都沒察覺，畢竟她神源轉化時間尚短，還無法完全掌握，尤斯莉亞其實還有項能力，藉由邪惡種子她能感應到人心反饋，雖然不到能探知思想地步，但部份感知和情緒掌握十分準確，這是她能洞悉全場控制一切的最後王牌，也只有她，不再似人的罪犯，才能如明鏡般反射出各種情感，操控這種能力自如。

古雷格主教的變化她全看在眼裡，尤斯莉亞早已準備好臺階給這位大人物步下舞台了，她道「驅逐魔物只有我才辦的到，你必然要先讓我離開，不過不用擔心，我會將兩名孩子交給你，而且天行者也會留下，若是我不守信諾，至少還有個惡魔任你們宰割，主教大人覺得如何?」

兩名孩子聞言不敢相信，安潔兒臉上露出委屈、難過、傷心等等複雜情緒交錯，卻沒有以往的不安和害怕，矇著黑布空洞雙眼有著自責，嘴唇微顫的喃道「為了救大家，但是我...我還是背棄修女，所以修女不要我也是正常的...對吧?」艾力克斯則是不發一語，只是緊緊牽著尤斯莉亞的手。

尤斯莉亞笑了笑，分不清是作戲還是真心，慈愛、欣慰的看著兩人，她先是攬過安潔兒低聲道「妳是降臨神子，注定成為時代的傳說甚至史詩，去聖國好好學習，這條路上必然有所波折，可以忘了我，但不要忘記妳純淨無暇的善良之心和艾力克斯，知道嗎?」

不待安潔兒有所體悟，她跟著在艾力克斯身旁低聲道「這是殘酷冷血世界，即使不攻擊別人，依然會被人所害，你最清楚了不是嗎?但是你依然不想去傷害他人，堅持下去，適合你的世界終會來臨，我保證!在這之前好好鍛練，保護安潔兒和自已，就算未來她不再是安潔兒了，你也要保護她，記住了。」最後一段話艾力克斯無法理解，以往他總是很有主見 ，總是對尤斯莉亞搖頭，但這次他乖乖點頭了，還深怕修女看不到，用力連點幾下。





尤斯莉亞很滿意的緊緊抱住兩個孩子，他們是在她情感完全覆滅前，所保存的最後希望和寄託，雖然在實現願望之餘，她一直試圖透過各種方式來尋回自已的感情，殘忍的滅村計畫、遊走生死的戰鬥、礦山的感情交流，一切的一切都試過，但剩下的仍然只有安潔兒和艾力克斯，順勢將他們送走，也是不忍他們再受到傷害。

當看到安潔兒重傷時，她心內摥起久違的悲怒傷痛，怨恨著自已，黑霧當時強烈反噬，差點連意識都要消失，若真如此，只怕她將真正成為破壞一切生靈的毀滅惡魔，那是她不想要的，現在的她至少還有目標，那就是給安潔兒和艾力克斯一個適合他們的世界。

「好，妳先讓兩個孩子和天行者過來，而且天行者必須完全在我們控制之下。」古雷格見她又跟降臨神子低頭密語，連忙爽快的大聲回答，事已至此，最壞結果也就是天行者和他們一起全軍覆沒，操偶師詳細消息已經趁空傳出，只要小心防範就無事，而且若不答應，雙方硬拼也不見得有勝算。

邊上眾人皆有憤恨不滿之色，就是人族也難以接受，獸族和精靈更是差點又要衝動攻擊，蘿樂娜及時將他們攔下，但雙眼燃燒著如天陽般熾烈怒火，天行者、操偶師甚至是古雷格主教她都一一記下，這些人總有一天要為肯德斯的傷付出代價。

交接過程很順利，枯禪毫無抵抗的讓聯合魔法困縛住，他甚至頗有興緻研究起魔法的神祕力量，兩名孩子則被尤斯莉亞強硬驅離，在所有人注視之下，這名大陸上從未有過的恐怖罪犯，前所未有的大聲縱情笑著，笑的盡歡、笑的悲愴、笑的無奈、也笑的輕鬆，她走至城口獸廄找到一匹風行犬，搖搖晃晃騎上，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當尤斯莉亞和兩名孩子再次見面已經十幾年後，人事皆非的十幾年後。





「蘿樂娜，派出妳們速度最快的一名族人跟上，將近夜晚了，逢魔月快要出現，告訴聯軍擺脫魔物後迅速至外村會合，並且有機會的話，叫聯軍一定要不計代價殺了她!」古雷格忽然出聲道，除枯禪毫無動靜，其他人表情各異。

逐日精靈雖然想殺了尤斯莉亞，可是更反感人族的不守信用，不過古雷格才是這次主事者，肯德斯又倒下，她低沈著面容，找來一名獵風精靈追上去，只囑咐他見機行事不要冒險，精靈自尊和獸族執著，是狡詐人類無法解理的。

烏雲密布天空開始下起磅礡大雨，本已昏黃黯淡的顏色，變得更加黑暗不清，大戰後破壞摧毀殆近的外村，只有殘屋破瓦可以勉強躲避寒風冰雨，古雷格在內外威脅盡去情況下，展現出睿智主教的能力，指揮著眾人處理傷亡事宜，並找來數名村民召集剩餘生還者，將人員盡數集中在僅存完好的最大建築物修道院附近，待軍隊順利匯合，一併帶回邊境要塞城市，再把事情上報聖國與同盟，這次行動就告一段落，當然，最重要的降臨神子必然要安排妥善。

大雨下得很久，直到逢魔月紅光與黑雲錯合也不見停止，潮溼滯礙環境讓人們心裡更加煩亂，眾人在坎坷不安等待中，終於在完全入夜前見到軍隊，混亂的陣型、傷疲的士兵、餘悸猶存的神情，顯示他們經歷了一場不亞於外村攻城激烈的戰鬥。

接收過軍隊的指揮權，古雷格心中大定，操偶師遵守了規定，他不認為對方是貪生怕死才提出協議，這種瘋狂罪犯想法與眾不同，或許她另有所圖，這樣的話，許多神所不允許手段，就有使用必要。





入夜極晚時候，古雷格安坐在修道院一屋房內，「羅芬，將人都找到了嗎?」這裡之前是修女處理日常事務地方，位處偏隅隱蔽適合辦些事情。

「是的，主教大人，已經詢問過村民，將重要相關人等帶來了，但還有名獵魔人不知下落。」回答聲音頗有年紀，不高不低聲音聽來難辯男女，披著灰色帶帽連身長袍，胸前繡著精緻小槌與雷電交錯繡案，長袍背後有個大大聖女模樣，這是隸屬於異端審判團有名的「真神之判」小隊圖騰，古雷格特別在出發前請求教皇派來的暗中幫手，先前他被留在聯軍中監控軍隊，否則以異端審判團的強硬風格，外村一事絕不可能出現妥協結果。

古雷格沈吟了一聲，道「這件事關係到聖國，甚至是人族未來發展，務必要做到完美無缺，獵魔人善後工作就交給你，剩下我會親自處理，不要失敗了!」

低頭沈默行過禮，審判人靜靜消失在屋裡，不久一陣敲門聲，有些緊張聲音傳入「您..您好，抱歉打擾主教大人休息，有位長官讓我們來見您。」

斂去平日偽裝笑容，出聲示意外頭的人進來，房門打開，兩名樸實平凡村民立刻進來，不斷彎腰弓身示歉，衣服還沾滿塵灰血漬，有的地方在大雨淋過後散發潮溼噁心味道，不過古雷格並不在意，鄭重嚴肅的請兩人坐下。

「兩位是艾洛和亞嫚達對吧?我想請問一些有關於這次罪犯作亂的事情，請務必誠實回答，神可是在審視著你們。」沈重緊繃氣氛嚇的老實夫婦心中不安，連忙點頭答應。

一問一答的審訊式對話，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夫婦兩人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要問罪犯的事嗎?怎麼問的全都是有關於安潔兒的事?

粗心直口的亞嫚達忍不住打斷道「大..大人，您怎麼都問有關那孩子的事?她..她是個善良的乖孩子呀!雖然..雖然修女突然變成什麼大罪犯，但是絕對跟安潔兒沒關係的!她那天還救了大家不是嗎!?」熱心大嬸越說越激動，當天在忙救人時，一陣突來光雨治療了許多人，她可是親眼看見的。





「放心吧，那孩子絕不會是罪犯，這點可以用我的生命、名聲、地位跟你們保證!」古雷格同樣認真的對兩人回答，該知道的事情他掌握差不多，接下來該是正事了。

被古雷格鄭重對待，心思簡單兩人沒有多想，只覺這名遠從聖國來的主教大人辦事認真，不僅解救外村，對於安潔兒無罪說法更是非常高興，艾洛忍不住對他生起崇敬之意，拉了拉妻子，起身有些慚愧的道「主教大人，既然沒問題，我們夫婦兩人就先離開，身上都是些髒東西，讓您難受了。」

「等一下，最後還有個問題。」古雷格神色複雜的出聲，他有股衝動習慣性的想推推鏡架，但忍住了，他突然有些明白尤斯莉亞想法，這兩個隨處可見普通村民，想必是她所說不受邪惡力量影響，擁有純潔心靈的人。

「對..對不起，大人，以為您問完了，不知道還有什麼問題呢?」艾洛和亞嫚達相望，靦腆歉意看著尊敬的主教大人回道，這次換古雷格有些猶豫，甚至想要迴避兩人目光，這感覺，他非常厭惡。

「你們...有什麼願望..或是想做卻沒有完成的事情嗎?」古雷格沈聲問，他拿下眼鏡，雙眼認真的注視兩人，想要將這兩名少見純善村民牢牢記住，從多方查探和剛剛問答中他清楚，奴隸身份讓安潔兒在外村過得並不好，艾洛和亞嫚達是極少數對她好的人們。

有些訝異主教大人問題，但老實夫婦還是認真思考商量，良久，終於得出結論，艾洛和亞嫚達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古雷格見狀催促快說，替他們完成心願，這樣他也可以少些心裡折磨。

「主教大人，我們沒有願望，魔物是神給予的災禍，沒辦法避免，只希望大家不要再殺來殺去，早點重建好村子，到時候店舖就能重開，我們夫妻麵包可是外村有名的喔!主教大人若是有再來到外村，一定要來跟我們買...不不，您來是我們榮幸，該是請您品嚐才對，哈!到時候就能跟人說，聖國的主教大人也吃過我們家麵包，這是多得意的事呀...」





亞嫚達一開了口，就止不住情緒興奮說道，她不是個悲觀的人，儘管消散許多生命，日子還是要過，她要給活著的人帶來滿滿美味和歡樂，這就是外村麵包店老闆娘亞嫚達，一個身材矮胖無奇的中年婦人。

夜已深黑，修道院裡偏隅的屋內，有著點亮燭火，還有談興甚昂婦女聲、不時湊上幾句男人聲，最後，是一道長長嘆息聲，夾雜著痛苦、迷茫、無奈的嘆息聲，戰火和大雨洗刷過後的夜晚裡，外村少了兩個人，兩個平凡無奇的人，無聲無息消逝在漆黑深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