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緹雅: 外村篇 6.鼓動

現在是一年裡的炎季時分，天陽日空掛懸，溫度節節升高，現在是一天之中陽光最強烈時候，外村不遠處的靜謐森林裡依然陰冷森森，高大樹木排立緊密，處處可見大型突起如巨蟲的糾盤樹根絞結生長，如同活物拼命昋食爭生，頂上枝葉繁盛層層疊疊，偶有微小間隙陽光才能透入，形成光線與昏暗交錯，彷佛異度空間散發股詭譎寒心氣氛。

少有人跡出沒森林裡，此刻有二個小小人影正在潛伏速走，男孩淡金色頭髮已經略長，前面瀏海甚至有些遮掩視線，膚色黝黑顯是長年在烈日下活動，身上寬鬆軟甲以細紅繩緊束，漸為強壯手腳上戴有用堅韌魔藤編織再縫合魔物獸皮的護臂、護腿，身後斜背比他身體高大的騎士大劍，稚嫩臉龐上仍是那令人厭惡不喜的陰沈神情，只有雙眼透露些許生氣，如同獵魔人打扮的男孩，腳步飛快，身上隱隱白光流動，在十三、四歲的年紀來說，是對戰氣很有天份的孩子。

後面人影則是年紀稍長女孩，有著一頭如大海般美麗蔚藍長髮，精緻小巧五官，洋溢著健康氣息麥色肌膚，臉上淺淺笑容，散發出溫柔親和的氣息，令人不由自主對她心生好感，身穿灰褐色改良修女服，一體成型長袍只以粗麻繩簡單繫住腰間，原先過長下襬以被修剪，手拿普通木製導力權杖，雙手戴著黑色麻布手套，簡單裝備與前面男孩相比有些不足，但樸素裝扮更顯她的真摯美麗，粉嫩唇口不住微喘，光滑額上直冒汗，顯見高強度行進，對少女來說還是有些吃力。

二個孩子正是艾力克斯與安潔兒，距離轟動一時的獸車事件過去已經四年，雖然派迪特暗中調查仍一無所獲，只能增加往來外村獸車的武裝人員以防萬一，尤斯莉亞在交接後成為修道院院士，她先是跟村長條件交換爭取被賣到外村的小奴隸安潔兒，並教她修習神源力量，如果安潔兒能回聖國通過大教議庭測試，也許能以特殊案例，擺脫奴隸身份成為修女為大教議庭服務終身。

但這還不是尤斯莉亞最驚人舉動，真正讓村民瞋目結舌的是，據說她去守備隊當面質問派迪特無法善待孩子，在聖女注視下，她不能忍受這種事發生，要求他將艾力克斯交給她教育，更不可思議的是鐵血雄獅也不反駁，並答應尤斯莉亞，唯一要求是艾力克斯必須定期接受他的訓練與指導，修女也被對方反常弄得納悶不已，想想對方終究是艾力克斯父親，便在口頭告誡派迪特不能藉訓練名義虐待艾力克斯後同意，事情傳出後，村民更加認定艾力克斯其實是厄運之子才被拋棄，對二名孩子更加不喜，欺淩排擠並沒有因為兩人生活改變而減少。





隔年成功修練出戰氣，派迪特便時常要求艾力克斯到靜謐森林捕殺指定魔物，這對一般戰士來說也有著風險，雖然尤斯莉亞極力反對，但只有這一次派迪特絲毫不讓步，二人的爭執在艾力克斯自願前往下收場，安潔兒知道後便要求跟去，尤斯莉亞聽了更是生氣，認為他們在拿生命在開玩笑，但向來溫和的安潔兒卻是異常堅定要陪同艾力克斯，修女心焦急怒卻又說服不了兩個孩子，終於無奈妥協。

幸好安潔兒天份可以說是聖國數百年歷史上從未見過的高，短短四年間就已經能熟悉使用神術，甚至超越身為修道院院士的尤斯莉亞，這也是她為何勉強同意原因，而且安潔兒天性溫和善良，若不是受限於奴隸身份，尤斯莉亞還想上報大教議庭，讓她能夠成為聖女候選者。

這次派迪特給予艾力克斯的訓練是總驗收，時限在收獲祭來臨之前，目標擊殺五頭密林之猿，這是通常少則二、三頭多至幾十頭的危險群居魔物，派迪特不問艾力克斯能否辦到，他只會丟下目標，讓艾力克斯自已去想、自已去實踐，「成功了，你就能離自已目標更近;失敗了，最少要保住性命，如果保不住...你的母親和妹妹就白死了。」這是鐵血雄獅在艾力克斯出發前給他的一句話，而艾力克斯聽了只是不語，表情黯然低沈的點頭。

向來要求艾力克斯獨自去完成任務的派迪特，見識到安潔兒驚人的神術天份，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奴隸烙印露出思索表情，出奇的答應二人一同前去，這讓艾力克斯和安潔兒意外也欣喜。

兩人忽隱忽現身手敏捷的在樹海中蹲伏、背貼、藏身、靜匿，在避開不知道第幾個魔物後，艾力克斯突向後方打了個手勢，奔行的兩名孩子來到一較為高大樹旁躲藏，粗壯糾結的樹根正好為他們掩護，他發現了目標二頭密林之猿，這裡已經是靜謐森林較深處，魔物大都有地盤習慣，不會離開太遠，這裡正是密林之猿棲息地。





盯視著眼前正在求偶行為的一對密林之猿，艾力克斯神情凝重小聲道「現在是密林之猿發情季節，牠們開始交配時注意力便會分散，等下妳幫我施放巨力術與防禦術，我會先擊殺其中一頭，成功了妳再出來配合我擊殺另一頭，失敗了妳就先離開，我會有辦法脫身的，明白嗎?」 

「好的，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勉強。」安潔兒點點頭有些擔心的道，這不是第一次和艾力克斯訓練，但面對浴血圖像裡有名的魔物還是毫無經驗，她在盡力壓抑心中的緊張。

商量完細節，二人慢慢伏行靠近密林之猿，密不見日的森林深處，地上滿是潮溼汙濁爛泥腐葉，甚至還有粗若指頭的怪異長蟲，一股股死臭之味瀰漫，讓人極度噁心欲吐，但艾力克斯視若無睹的爬行著，安潔兒也是拉上帽袍便緊跟在後，這種待遇對他們來說是常有的事，不管在村內村外。

到達密林之猿身後時，二人全身已經都是噁爛黑綠汁液，還有不少蟲子在身上，但他們不敢發力震落，只是小心又小心的伏在地面緊盯魔物，等了一會兒，終於兩頭魔物結束求偶儀式，迫不及待的開始交配。

這些對智慧種族有威脅性的魔物普遍體積龐大，密林之猿也是，全身黑毛密佈，光軀幹便如大牛般厚實，兩條手臂異常粗壯筋肉怒張，加起來甚至比身體還要巨大，遠看便令人為那力量驚懼不已。





艾力克斯不急著出手，只是靜待注視著魔物，時間慢慢過去，交配的兩頭密林之猿開始大聲嘶吼喘息，下身動作也更加密集快速，就在聲音越來越亢亮時，「安潔兒，使用神術! 」甫未落，艾力克斯已經如炮彈般電閃而出。

小小身影十分迅速，待騎在上方公猿察覺不對時，艾力克斯已躍跳到魔物頭頂，後方安潔兒神術正好加持，艾力克斯感到一股巨大力量自盈滿體內，雙臂高舉騎士大劍，戰氣爆發全力的往密林之猿脖子砍下。

大劍挾持巨力來勢兇猛，公猿轉頭便見到這心驚一擊，身下不由一軟，待要回身舉臂抵擋時已是慢了一步，大劍如白光流星劃過公猿頸部，直傷及底下母猿背部，一聲傷怒慘吼震響森林，母猿背感出血灼熱，還以為是公猿狂性大發，回頭怒視伴侶時，這才發現一顆猿首落地雙目盡是驚愕憤怒。

母猿哀痛交加，一時間忘了反擊，待艾力克斯撿起猿首後，才狂然大怒的推開公猿屍身，憾然一掌直蓋艾力克斯，艾力克斯見狀手腳俐落的將猿首繫在身上，矯捷的向左低身一閃躲開攻擊，巨掌擊落地面，砰然一聲地表盡皆震動，大手掌印陷地極深，可見魔物力量之大與身體強悍。

艾力克斯不斷利用身形靈巧和速度優勢遊走在母猿身邊，魔物皮粗肉厚，一般攻擊無法重創牠，但相反的母猿只要一擊便可以重創艾力克斯，要像方才對準要害的致命一擊，才能安全取勝，他耐住心中緊張與壓力，專注的閃避等待機會。

母猿再次重擊揮空，用錯力的空蕩感使牠更加憤怒，就在此時清脆聲音傳來「懲戒術!」，一陣神源波動自身後傳來，母猿回頭一望，只見十來個白色光槍懸浮空中，猛然向牠暴射而去，母猿粗壯雙臂立刻護住全身，但光槍威力不俗源源不絕而來，擊的牠雙臂洞破血流，一時間傷的母猿只能不斷哀嚎慘叫。

在牠怒極要反攻時，後方又一力量襲至，正是艾力克斯，他見機不可失，戰氣白光流貫大劍，雙手緊握直刺向巨猿背心，此時巨力術已消，安潔兒為了施展懲戒術，沒辦法為他持續加持，但這不礙他揮舞手中騎士大劍，自幼開始的嚴苛訓練讓他早已擁有足夠力量使用。

逼命一刻，密林之猿也是紅了眼，求生狂性悍然爆發，猙獰獸頭怒吼，以厚實寬背硬受懲戒光槍，回身一拳直掃艾力克斯，牠要先殺了這個仇人!





艾力克斯去勢猛烈無法閃避，眼見比他身體巨大倍餘猿臂就要擊中，臨危之際他硬是將騎士大劍反轉橫護身前。

「碰!」的強大力量直透劍身而來，一瞬間艾力克斯只覺被巨力高速擠壓，四肢五臟彷彿被移位壓攪直噴大口鮮血，倒飛出去直撞斷數根樹木才倒落地面。

「艾力克斯!」安潔兒擔心大叫，小臉上滿是擔心，懲戒光槍更是加速連發，母猿背部此時也是傷痕慘烈，被爛炸的東洞西孔獸血直噴，牠順勢將一旁同人般大小的樹根扯斷，直射安潔兒隱藏地方，少女連忙停止神術狼狽閃躲。

眼見戰況失控，安潔兒決定先救走艾力克斯，對自已施展個「光行術」，身形極快的來到艾力克斯倒地地方，卻發現只有一灘血跡空無一人，心思電轉間，母猿已經追擊到後方，她銀牙一咬，轉身迎向母猿。

母猿身上已盡是瘡爛傷口，伴侶的死加上受傷，更是激得牠獸性大發，巨大口鼻不斷呼出熱氣，獸瞳赤紅裡只有殺敵意識，粗大手臂開始狂亂揮舞，如同高速重槌般擊的樹裂根斷，地面不斷傳來「咚!咚!」的震感和聲音。

安潔兒面對母猿攻擊，同樣小心遊走母猿雙臂攻擊間隙，上翻下閃、左倒右跳，加持光行術後的少女身手俊敏難防，如同翩翩彩蝶飛舞穿梭，一時間母猿竟是擊她不中，格鬥術並不是只有戰氣使用者才懂得，各職業皆有獨特結合力量特性的戰鬥技巧，有的白刃戰方面甚至更勝使用戰氣的人。

西雅緹大陸上生死間瞬息萬變，魔物突襲防不勝防，牠們時刻也在進化著，而種族間的戰爭，雖然在智慧同盟前提下不會有大規模衝突，摩擦、鬥爭、劫殺、掠奪卻是常有，而在野外也要時刻提防「遊蕩者」的襲擊，這是為了活、為了生存什麼都做的出來的年代，只具備遠距離或近距離作戰能力的人，是不可能生存的下來。





隨著時間過去，安潔兒察覺之前傷害漸漸發生效果，大量失血的母猿行動開始緩慢，雙臂揮動也不像之前威脅恐怖，她嘗試在閃避空檔中使用「光彈術」還擊，一顆顆蘊含神源的白色光球斷斷續續轟炸，雖然不如之前「懲戒術」這般強力，但擊在母猿傷口上也帶來出奇效果。

戰鬥天枰開始逆轉，突然母猿低吼一聲，支持不住跪倒地面，安潔兒臉露喜色，見機會來了，向後一躍拉開距離，雙手緊握權杖開始頌念祈文再次發動「懲戒術」，要給母猿最後一擊，神職人員與魔法師相同，都需要念咒祈語才能施展威力強大的法術，他們同樣認為這是「言靈」效果，只是神職認為這是對神的祈文，而魔法師則認為是對元素的溝通。

隨著祈文清脆聲音傳出，白色光點在安潔兒前方開始匯聚逐漸形成一把把光槍，就在神術幾近完成時，母猿突地擡頭，猙獰獸首殘忍一笑，龐大身體蹬地猛彈，以快的嚇人速度襲向安潔兒，突如其來巨變讓經驗不足的少女反應不及，美麗雙瞳中恐怖魔物逐漸放大，心中驚懼急怕，身體卻是作不出動作!

同時未完成的神術反噬，積蓄神源衝擊爆散，震傷她五臟六腑，安潔兒頓時身子一軟，就在母猿衝到她身前巨臂高舉，代表死亡的黑影罩住她時，旁邊樹上一道熾烈白色光芒猛然激射而出，母猿反射性舉掌一擋，強大衝擊力道硬生生貫穿巨掌，流星光芒勢銳不可擋，霎那間尖鋒刺進頸部，母猿怒愕「吼吼」兩聲，獸眼大睜不可置信的轟然倒地。

自冥神點指下躲過一劫的安潔兒，沒想到自已還活著，依然呆愣愣看著母猿屍體，臉上仍是驚愕不已，待喘息幾口氣後才心神稍定，起身時腳又是一軟，死亡陰影揮之不去，她顫抖著擡頭看向前方，騎士大劍正斜插在母猿頸邊，不遠處是與她相互扶持成長數年的艾力克斯，倒臥在地的身體只剩微微起伏，安潔兒見狀神情丕變，神情變的堅忍執毅，潔白銀牙一咬，雙手用力柱著權杖，一步一步拐著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