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我留在那名為愛情的地方: 第十話
她伏在被單上把玩着手指,安靜得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那是夢嗎?
她用指尖擦過她的嘴唇,唇上那熾熱的餘溫,令她確定那是真實的。
天啊,我跟他接吻了!
她把頭埋進枕頭中,抑壓着興奮的呼喊聲。
他從不是一位隨便的人,他主動去親吻她,這證明他是真的喜歡她的吧。
她轉過身,大字型地躺在床上,舉起雙手做出接吻的動作,臉上泛起濃濃的笑意。
如果,我能永遠留在這裏,那好多啊。
此刻的他,亦想着接吻一事。
他曾有一刻責怪自己的衝動,但是,作為一位正常的男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將感情全然流露出,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他露出罕見的甜笑,躺在沙發上欣賞球賽。
然而,即使電視上的球賽很精彩,亦不及他內心的狂歡刺激。
隔天,他在沙發上被她吵醒了。
「李子建大叔,快起床!」她用盡全身的氣力拉起他的身體,但他一如以往地絲毫不動。
「是你迫我的。」她見他沒有反應,只好湊近他的耳邊,以她極高頻率的聲線尖叫著。
「Sh…」他又被她嚇到彈起身子,嘴裏差點發出完整一個的發音。但一看到她的打扮,他就說不出話。
她穿上一條米白色的連身及膝裙,公主袖的設計十分適合她。她栗子啡色的長髮束成兩隻貓耳朵,顯得她非常可愛。
她原本已經是位很可愛的女生,只不過今天的她,在他眼中更加奪目豔人。
「我們今天可以去約會嗎?」她見他醒來,立刻問道。
「好阿,妳想去哪?」他竟然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迪士尼樂園。」
他抬頭看着掛在大門上的米奇老鼠,微微一笑。這個地方,實在和她太相襯了。
她像童話故事般——純真、夢幻、美好。她是童話故事中的卡通人物,能為他帶來無窮歡樂。
他們坐上可遊覽整個樂園的蒸汽火車時,鄰座的外籍旅客友善地向他們打開了話題。向晴以流利的英語回應,反而身為(多年前)大學精英生的子建,只能答上幾句話。
「妳的英語很好,是名校生吧。」外籍旅客離開後,子建對她說。
「英文是我的母語。」她剛說完,便發現有不妥。
「這不出奇,現在的中產家庭從小便教導子女英文。 」他不以為然,並替她解釋了。
「就是這樣。」她只好繼續隱瞞。
「對了,妳父母有說什麼時候讓妳回家嗎?」他忽然問道。
「沒有,他們沒說。」不知道是否因為心虛,她把聲音壓到很低。
「不過,暑假快完了,妳很快可以回去了吧。」
她「嗯」了一聲,急忙低下頭,以掩飾她憂傷的表情。
他似乎看穿了她內心的鬱悶,伸手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香港這麼小,我們很容易見到面。」
可是我不會在香港,而是在距離香港九千六百三十二公里的英國啊。她很想把話說出來,但看見他的笑臉,她就不懂得怎樣開口,只好勉強地笑着面對他。
我要對他坦白一切嗎,對他道出我的真正身份和來港的目的嗎?
她知道,她在他以往的故事中擔任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若不是她,他很可能現在還和小琳一起。但只因他有認人障礙,才沒有記起她是誰,讓她可以以虛假的身份留在他身
邊。
他會接受到,她就是那位間接使他失戀的人嗎?向晴內心在糾結着。
從一開始,她便做錯了吧。她不該為了自己的愛情,放棄家人、放棄學業,遙遠地從英國跑來香港,只為尋找一位可能不會愛上她的男人。
明明這是她提議的約會,結果她全程都沒法投入,一整天掛着誇張的笑容陪伴他在樂園裏遊玩。
「很晚了,我們回家吧。」他牽着累透了的她,穿過城堡,往出口的方向行去。
「我還想看煙花,可以嗎?」她聽到煙花表演即將開始的廣播,問道。
他點點頭,正想帶她走到有利位置時,輕快的電話鈴聲在他們耳邊響起,兩人不約而同地拿出各自的手提電話。
「是我的電話,我去接一下。」向晴向他擺了擺手上的電話,然後步後了幾步,接聽她父母的來電。
子建看了看他手上的電話,再望了望向晴,才發現他們使用同一型號的電話,而且他們的電話還設了一樣的鈴聲。
當他在默默等待的時候,人潮忽然出現在他們之間。不消一會,向晴的身影被人海吞噬了。
遊客不斷湧現到觀看煙花表演的最佳位置,他開始感到慌張,以自己長得高的優點尋找向晴。但是她身材矮小,在人群當中相當不顯眼。
「晴天!」他大聲地呼喚她,可是他的聲音在吵雜的人群當中,完全被掩蓋了。
他被旁人擠到五官扭曲,瘦長的雙腿不知被踢到多少次後,他終於走出人群之外,逃離了那可怕的圍觀人潮。
「李子建。」他正想撥通電話給向晴,身後卻傳來她的聲音。
他惘然轉身,在漆黑的四周中,他看見一個屬於她的身影。
此時,他無原無故想起兩年前的事。當時,有一位少女闖進他的店裏,對他說出一切向陽隱瞞了的真相。
那時同樣地,漆黑的環境當中,他看不清楚那少女的臉。
此時,煙花在天空中綻放,閃爍的光使他看清她的臉。
他心裏忽有一個念頭——她是鍾向陽的堂妹,鍾向晴。
傻了嗎?這怎可能呢。
他馬上步前,將她擁入懷中,擺脫內心那離譜的想法。
他怎料到,這個她,真的就是那位鍾向晴。
「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在他懷中探起頭,看着城堡上方的煙火,緩緩地道。
「真的?抱歉,我沒有禮物可以送妳,我現在去買。」他鬆開懷抱,她卻雙手環着他的身體,不讓他走。
「不用買了。」她把頭依偎在他懷中,喃喃地道。
「女朋友的生日,我怎能不送禮物。」他很堅持要買生日禮物,但因被她緊抱住而不能動彈。
他親口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本應感到高興的,但是,為什麼現在她的內心感到如此不安呢。
「不要,就這樣抱着我好了。」她苦苦哀求他。她很清楚她現在想要的,是他的體溫帶來的真實感。
他投降了,在她額上留下一吻,繼續在煙花璀璨之下抱着她。
好幸福,真的很幸福。可是為什麼,她覺得這股幸福,讓她感到很揪心。
是因為這刻的幸福,她不能帶回英國嗎?
太美好的東西,總會走。她早就知道,她會有哭着離開他家的一天。
而那一天,距離他們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