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翼: 16 - 情人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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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在大學某個學期，因為家裡的網絡不中用而搶科失敗的Gerald，為了學分而被迫選修了哲學。幸而是那位老教授尚算有趣，讓他不至於在存在主義導論裡，尋找自己存在於課室裡的意義。
 
記得那位老教授有天說笑道，其實尼采只要求婚成功的話，這世上就會少一個偉大的哲學家；貝多芬戀愛順遂的話，這世上也不會有月光三部曲，畢竟戀愛使人降智。
 
當時Gerald對這番話不以為然。
 




在Gerald於今晚被Adrian第三次迫到床邊而轉醒後，他並沒有發脾氣，反而是選擇拉張椅子到床邊，舉起了Adrian的手機，在這深夜四時多拍下Adrian神奇的睡姿。
 
說實話大晚上有覺不睡做這種事還真的挺蠢的，果然戀愛真的令人偶爾失智。
 
在Gerald拍攝的短短十分鐘裡，這孩子抱著被子從左滾到右又從右滾到左，一時蜷縮得像蝦米，一時把頭埋在枕頭裡就像要悶死自己似的，明明睡得那麼熟，可是跟他說句「喂我無被啦」，打著呼的Adrian又會立刻把整張被子踢到旁邊的位置去，湊前去看，這孩子卻還在熟睡中。
 
到底睡得這麼沉的Adrian，何解會對他的說話有反應？
 
Gerald把電話插上充電線擱在床邊，重新躺到床上去。Adrian應該感受到身邊多了股熱源，他咕噥著無人聽得懂的怪聲，下意識地鬆開了抱住的被子，轉而伸手伸腳搭在Gerald的身上，不管Gerald撥開了他幾次，Adrian還是像頭八爪魚般纏上來。
 




Gerald實在搞不明白何解Adrian的睡相能夠差到這到這個地步。
算了。
Gerald親了親Adrian的額頭，最後認命地閉上眼睛，只求自己能夠在天亮前儘量多睡點。
 
晨光驟現，Gerald比原定的時間早了起床，他看著身上的手手腳腳嘆了口氣。Gerald輕手輕腳地掙開Adrian的鉗制，再把自己的枕頭放到對方的懷裡，他決定放棄掙扎，乾脆早點起床收拾行裝，順便進廚房做早餐。
 
四散的咖啡香鑽進了睡房，還在睡夢裡的Adrian下意識地伸手往床邊掃去，空蕩蕩的床側讓他瞬間轉醒。他聞著咖啡香，滿足地伸了個懶腰，套上拖鞋慢悠悠地走出睡房。
 
玻璃咖啡壼蒙上一層白花花的蒸氣，深棕色的蒸餾咖啡逐點逐滴滴落壼中。
 




「咦你黑眼圈咁大嘅，瞓得唔好咩？」
一夜好眠的Adrian神清氣爽地走到廚房裡，看著正闔上眼睛等咖啡沸騰的Gerald不解地問。
 
真虧你還有面問。
 
「…個謎底喺你電話個相簿度，你自己睇。」
 
Gerald連白眼都懶得翻，他一個眼神都沒有給Adrian就打開了廚櫃，取出杯子用水沖了兩沖，然後拿著剛煮好那壼咖啡走出客廳。
 
「咩呀…」
 
一大早就給他看面色，搞什麼啊。
Adrian不解地搓了搓後頸，然後回到睡房。
 
「咩料呀——」




 
正在倒咖啡的Gerald聽到Adrian的慘叫，不禁笑了出聲。
 
在自己手機裡找到答案的Adrian噘著嘴走出來，他刻意大動作地拉開椅子以展示氣勢，伸手往餐桌拿了片方包，在Gerald面前故作狠勁地一下把它撕開兩邊。
 
Gerald一直知道Adrian很幼稚，可他真沒想到Adrian能幼稚到這地步。
 
「變態。」
「你話我定你？」Gerald淡定地挑了挑眉。
「緊係你啦！」Adrian伸手把麵包拍進自己的嘴巴裡，把電話抵到Gerald鼻尖前：「邊會有人影呢啲嘢架！」
「好似我先係受害者喎。」Gerald指住自己的黑眼圈投訴：「大佬我而家真係可以入海洋公園做替身熊貓呀好無？」
「咁我而家惡人先告狀呀嘛，緊係要一開始就將自己立喺不敗之地架啦！」
「哇你無賴到咁嘅地步都得嘅？」Gerald真的幾乎要被他氣笑。
「係無賴架啦，咁你鍾唔鍾意我吖？」
 




Adrian腳尖蹬著地板，椅子一下一下地往後搖啊搖，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可這欠揍的表情還是讓Gerald覺得他很可愛，這才是臭小子最教人氣得牙癢癢的地方。
 
「嗱，」Gerald抿了抿嘴企圖控制自己的臉部肌肉，他再三提醒自己不能露出笑臉，一笑就輸：「鄭家望，你唔可以成日都係咁，要一樣還一樣。」
「唔得，」Adrian皺了皺鼻子：「要撈埋嚟講，如果唔係我會輸。」
 
說完，Adrian拉近了椅子，他湊前啄了啄Gerald的唇，然後再心安理得地吃早餐。
Gerald沒好氣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伸出雙手掐了掐Adrian的臉以作抗議。
 
「咁你今晚好好瞓返覺囉，反正又唔洗再同我孖舖囉。」Adrian執起了第二片方包小聲地說。
Gerald看著Adrian平靜得來又刻意帶兩三分失望的語氣失笑：「你咁樣點拍劇呀，畀說話我聽畀得咁特登，啲戲咁屎。」
「咁我對住你又唔洗做戲。」Adrian碎碎唸：「唔畀得說話你聽咩而家？」
 
Gerald看著對方落寞的表情忍不住心疼起來。
 




Gerald來Adrian的家短住了兩個多星期，這天也必須要回家了，就算他多熱愛工作也好，用睡在Band房專心工作做理由也撐不了太久。父母始終會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這幾天母親也有給他打電話，著他回家吃飯休息。
 
「Adrian。」Gerald擱下了咖啡杯。
「嗯？」Adrian停住了抹牛油的動作。
「你係咪唔捨得我，想繼續同我一齊住？」Gerald下巴墊在雙手上，仔細觀察Adrian的表情。
「咩呀…我…」Adrian支吾以對，他放下了牛油想伸手取過Gerald身邊的果醬。
「嗱，」Gerald把果醬收到另一邊去：「唔好口不對心呀，你得一次機會架咋。」
聞言，Adrian放下了只咬了兩口的方包，乖乖地點頭：「…嗯，我想同你一齊住。」
 
Gerald輕笑，接過Adrian正在抹的那片麵包，幫這孩子抹果醬。
 
其實在他得到報告的那天就開始考慮搬出來跟Adrian同居的事情。像Adrian這種黏人又愛熱鬧的個性，每天工作回來後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多少也有點難受。他忽爾想起自己好幾年前對著維港想，萬家燈火，有沒有一盞燈是為Adrian而留，當時的他並沒有想過接近四年過後，給Adrian留燈的人竟然是自己。
 
他不想放這孩子一個人生活。
 




「我都想。」Gerald把塗好的麵包遞給Adrian。
「真嘅？」Adrian驚訝地抬頭。
「嗯，」Gerald認真地回答：「但我要安排下，亦都要同屋企交代聲。」
Adrian一噎：「屋企…你想點同佢地講…」
「我會直接同佢地講我同你搬出嚟。」Gerald把身前那些礙事的杯碟都收到一邊去：「Adrian，我唔覺得我地嘅感情需要公諸於世，畢竟呢啲係我地私人嘢，但我無打算瞞住我地嘅熟人同埋屋企人，」Gerald雙手包住Adrian的手：「我明白你擔心啲咩，你怕我經歷你經歷過嘅嘢，係咪？」
 
「…嗯。」半晌，Adrian緩緩地點頭，把他壓抑了這麼久的心魔說出口：「好老實，我一諗到自己有機會令到你無哂屋企人，我就覺得抖唔到氣，我bear唔起呢個cost。」
 
儘管Gerald早就梳理出Adrian驚恐的理由，可是經由Adrian親口對他說卻是另一回事。
Gerald微微一笑。
 
「我等左咁耐，你總算親口同我講。」Gerald舒開了眉頭，他安慰地看著Adrian的同時收緊了手心：「你知唔知我無當過你係我男朋友？」
「吓？」Adrian臉色一白。
「你係我家人。」Gerald低頭吻了吻Adrian的手指：「咁我有咩好驚？」
 
家人。
為什麼程子釗總能用這麼淡然的語氣戳中他心裡最柔軟脆弱的深處？
如果是家人的話，哪怕走到絕處都好，我們起碼身邊還有彼此。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Adrian凝視了Gerald半晌，最後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事情就這樣被決定下來。
 
Adrian沒有過問過Gerald的安排，畢竟這是他的家事之餘，Gerald的計劃向來都周詳得滴水不漏，他沒有費心的必要。那早的討論過後，Gerald於四天後查詢了Adrian接下來一週的行程，然後他在一家私人會所的餐廳裡訂了房間。
 
Adrian見過Gerald的父母數次，都是因為對方前來捧他們的場，Adrian亦他們合照過，他印象中是Gerald的父母是一對很樸素平實的夫妻。Adrian知道Gerald還有個妹妹，但她在畢業後沒多久就被公司派了去日本工作，大半年前左右才調回香港的辦公室，因此他跟這個妹妹還沒有見過面。
 
Gerald直接約他在餐廳裡等，而Adrian因著這次的見面，他花了許多時間挑選服飾和化了很淡的妝容，他刻意讓自己穿得樸素一點，予人乖巧的感覺。
 
Adrian在步入房間前在洗手間再次檢查自己的打扮，他在鏡裡反覆檢查自己的妝容，以確保沒有任何紕漏的地方。
 
真要命，他連唱巡迴演唱會對著台下萬幾個觀眾都不及這個小小的飯局教他緊張。
 
他把水往洗手盤甩了甩，抹乾手後推開離開洗手間，一出走廊就與迎面而來的陌生女生撞過滿懷。對方正一邊低著頭玩手機一邊往前走，這衝力教她一下就把手上的電話撞飛出去。
 
Adrian把對方掉到地上的電話拾了起來交給她，然後扶起了對方：「你無事吖嘛？」
 
「痛い…我無…——！」接過電話的女孩子一看到Adrian就瞪圓了眼，她捂住自己的嘴倒抽了口氣，嚇得往後縮了縮：「家望BB…唔係唔係，你係Adrian？！」
 
啊，原來是他的支持者。
Adrian見怪不怪地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唔好意思呀係我衰，一路行一路玩手機先撞親你！」她趕緊爬了起來，著急地九十度彎腰不住地對他道歉：「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本当にすいませんでした*、真係好對唔住呀！」
 
這女生幹嘛無緣無故跟他說日文？
Adrian直覺地低頭觀察了眼前這個女孩子的外貌，竟在她的臉上品出了點熟悉的味道…該不會是…
還是小心為上。
 
Adrian的笑容立刻親切了起碼20%：「唔緊要，你無整親就得啦。」
 
他們兩個人正一前一後地往同一個方向走，途中不時互相偷望對方，隨著他們的腳步越來越接近訂好的房間，基本上Adrian已經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他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是Gerald妹妹的偶像，這下大概可以贏點好感度？
 
門開，Gerald很淡定地抬頭，看著前後腳地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一個正對他耐人尋味地笑著，另一個則嚇得幾乎下巴幾乎砸在地上。
 
「Adrian，後面嗰個我個妹，佢叫程子童。」Gerald看到Adrian忍笑的表情，大概想像到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無話過畀你知，佢係你die hard fans。」
 
「喂呀唔准響我全朵呀程子釗！」她趕緊跑前打了Gerald的手臂一記，然後她對著Adrian尷尬地笑說：「你叫我Keiko吖，同埋我平時個人真係唔係咁架。」
 
「你個日文名咁難讀，Adrian你叫佢童童就ok。」
 
「好，」Adrian看著兩兄妹搞笑的互動，還是忍不住笑了出聲：「童童你好。」
 
童童。
為什麼同一個名字，從哥哥口中聽起來那麼普通，可是在Adrian口裡說出來就宛若天籟呢？這就是星星和凡人的分別嗎？Keiko來回看著Gerald和Adrian的臉，只覺得看到青椒和男神，當然她那不中用的哥哥是青椒，而Adrian BB是男神。
 
Keiko覺得自己簡直登上了追星族的人生巔峰。
 
本來她完全搞不懂為什麼哥哥突然要約她到這種地方用餐，但本著不吃白不吃的心態，她決定不問原由地狠宰哥哥一頓。這餐廳已經有夠高級，而陪自己用饍的竟然是自己追了兩年以上的偶像，這到底是什麼王道的飯撒*。
 
「但點解之前無聽過你講童童鍾意我嘅？」
「我都係佢返香港我先知佢鍾意你，佢叫我唔准同你講，又話唔行捷徑追星先係真愛追星族，我都唔知佢講乜。」
 
我都不知道你說什麼啊，愚蠢的青椒給我閉嘴不要礙著我聽Adrian BB美妙的聲線。
Keiko托著腮對著Adrian花痴笑著，完全不想理會礙事的哥哥在說什麼。
 
「童童，medium well啱唔啱？定係你想食生啲？」
「我…我同你一樣就得架啦…」
 
Keiko嬌滴滴的聲線教Gerald覺得渾身惡寒，這誰啊？Gerald發誓從沒見過自己的妹妹這種狀態，看她這含羞答答地扭來扭去扭得像條麻花辮，他該不會給自己招惹了個情敵吧。
 
Adrian笑著對待應落單，而Keiko繼續痴痴地看著他。
瞧瞧，Adrian BB這麼溫柔體貼還會給他們點餐，果然是她完美的男神。
 
有些機會過了就沒。
要是她不把握時間取得特大福利，追星之神會懲罰她下次買演唱會票時電腦當機。
Keiko眼神一閃。
 
「…Adrian，我可唔可以坐你隔離呀？」她下定決心，提起了畢生的勇氣問。
「嗯？」Adrian笑著點頭：「緊係得啦。」
 
這是什麼天使的笑容！
得到允許的Keiko趕緊提著椅子想要移到Adrian身邊，Gerald黑著臉卻按停了她。
 
Keiko跺腳不滿地嚷道：「行開啦青椒！」
 
青椒？為什麼是青椒？
Gerald完全搞不懂他妹妹神奇的思考迴路。
 
「喺事態發展變得越嚟越古怪之前，我覺得有啲嘢要話聲你知先。」Gerald執起了Adrian的手，並打開他的手心跟他十指緊扣：「今日叫你出嚟食飯唔係畀你追星，我係要介紹我個男朋友你識。」
 
Keiko雙手一鬆，整張椅子瞬間掉在地上。
有什麼比起一天裡中了一個炸彈還要驚嚇？答案是中了兩個炸彈。
 
這是什麼狀況？
她的男神跟青椒在一起了？
 
Keiko很冷靜地扶起了椅子，然後在他倆的身後繞來繞去，湊前看了看他倆交握著的雙手，再扶住額頭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歪著頭，來回反覆觀察了Gerald和Adrian的臉好幾次，確定找不到一絲的惡作劇痕跡後，她頹然地倒在自己的椅子上。
 
她追的偶像成為了她哥哥的男朋友？
她做了她偶像的小姑？
追星之神啊，這到底是你的祝福還是惡作劇？我搞不懂啊。
 
Keiko十指插進了頭髮裡，露出了懷疑人生的石化表情，整整半分鐘無法吭聲。
Adrian的手心緊張到冒汗，Gerald感應到他的情緒，握著他的手再收緊了一點。
 
這可是她的男神啊，她的男神怎麼可以跟青椒跑了呢？
Keiko此時才回過神來，她猛地拍桌。
 
「哥哥，你點可以做啲咁嘅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