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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rald並不太知道這四十八個小時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而命運之日終於悄然來臨。他分別在兩家私立醫院做了檢查,但求百分百的準確度。
 
Gerald並沒有睡好,只是強迫自己閉眼到天明,當他踏出客房的時候看見Adrian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餐桌旁。
 
「你咁早嘅今日,唔係Call晏晝咩?」
Adrian搖了搖頭:「我排清左啲Schedule請左假,我陪你去醫院。」
「吓?」
「我點可以丟低你一個呀。」Adrian斬釘截鐵。




「你唔准嚟。」Gerald沉聲道。
「點解?」
「如果你畀人影到點算?」Gerald抿了抿嘴,他拼盡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聽話啦好無?今次我無辧法再幫你頂架啦。」
「咁咪由得人影囉,我都唔介意!」
「但係我好介意呀!」
 
Adrian被Gerald少有的激動嚇得眨了眨眼。
Gerald早在緋聞事件伊始在持續壓抑的情緒就像不斷上湧的蒸氣般,終於頂開了鍋蓋,他再也撐不下去了。
 
「我好介意呀Adrian,我唔想再睇到你畀堆冚家剷講呀!」Gerald激動得有點嘴唇哆嗦,他抹了抹臉接著說:「我知你地點諗架,你地實係覺得我又係平時嗰個理智嘅程子釗,計過度過用自己換返兩個人嘅名聲,條數好抵,但我話你知其實我根本就唔撚係咁諗,我好想喺堆討論區喺IG度留言,同嗰堆話鳩你係基嘅,痴埋個基嘅監製度搏上位嘅冚家剷開火,但我逐個逐個屌佢地老母我屌得幾多個呀,我唔用自己煞停個雪球班冚家剷仲要講你講幾耐呀!」




 
「Gerald…」
 
「佢地識你咩?」Gerald激動地指著窗外罵道:「嗰堆聽你唱歌聽你訪問睇你啲劇嘅人,對你了解有幾多呀,憑咩你就要畀堆仆街指撚住個鼻嚟屌呀!我地做堆作品畀人屌鳩垃圾我都算鳩數,但人格謀殺算係點呀,唔撚好同我講公眾人物食得咸魚抵得渴呀,我地個心奉旨鐵打架?我唔撚受呢一套呀!」
 
「…程子釗…」
 
Adrian百感交集地看著Gerald。
 
平常Gerald總是沉默寡言表情不多,讓Adrian覺得要用挖土機才能偶爾挖出他一到兩句的心底話。這個男人最難以招架的地方在,當惜字如金的他真的開口時,那些話大部份都是深思熟慮過,真摯又誠懇,教人根本無從拒絕。




 
Adrian唯有長吁了口氣,他捏了捏鼻子,緩解自己再次冒頭的淚意。
 
「識你咁耐都未聽過你咁講粗口法,你會唔會打冷震架?」Adrian摺起衣袖往廚房走去:「晨早流流爆seed實肚餓啦,我煮啲嘢你食完先出去啦咁,想食乜呀?」
「營多。」
「屌我下廚你就食啲技術流啲嘅嘢啦,成日食劣食。」
 
最後Adrian還是給他煮了個營多,另外強行加了一個火腿奄列以捍衛小廚神的身份。
吃過早餐的二人如常地站在家門前,就像這兩週以來送別對方出門工作似的,但此刻的氣氛卻如此不同。
 
「咁我行啦。」
「喂,程子釗。」
 
Gerald的衣擺被Adrian拉住。
他轉身看到Adrian紅了眼眶看著他。




 
「如果你有事嘅話,我養你。」
 
Gerald一愣,因為他知道這絕不是Adrian的安慰說話。
 
因為被背叛過,所以Adrian是個很討厭許下承諾的人,明知自己做不到的,他通通不會給別人什麼假希望。這番話,是Adrian在苦思冥想過後得出來的答案。
 
Adrian沒有打算過離開他的身邊。
這個他眼裡一直都像個孩子需要被他照顧的人,在他出事之後,告訴他,我願意擔起你的下半輩子。
 
Gerald長這麼大都很少哭,很多時候頂多眼眶一熱,可是此刻他感到自己的眼淚正按捺不住上湧。
 
「你就想,」Gerald快速地擦掉眼淚,他笑著伸手捏了捏Adrian的鼻子:「無事都要你養。」
 
不管最後是什麼結果都好,能於生命裡遇過那麼一個人,他在某時某刻給過你一顆完整的真心,如此真誠地希望跟你走完一生,夫復何求。




 
前往醫院的路,晴空萬里。
 
當Gerald在第一家醫院取得了陰性的報告後,他壓抑著興奮,直到在第二間醫院取得同一樣的結果之後,他才放開自己的情緒,顧不上旁人的眼光,一邊歡呼一邊拔腿跑出了醫院的大門。
 
這度普通的醫院大門,對某些人來說是迎來希望的生門,對某些人來說卻是步入絕路的死門。在Gerald衝出醫院的同時,一位愁眉不展的婦人在當刻於他的身邊擦肩而過。
 
命運有時又像蛛網,在不知不覺地纏住了每個角色,當反應過來時,人們已被困在局內動彈不得。
 
另一邊廂,正在家裡等待的Adrian等了許久都等不到Gerald的短訊,他的心情正逐步往下沉。可是他不敢給Gerald打電話亦不敢給他發短訊,他的催促既不能改變任何結果之餘,只會徒添對方的壓力。
 
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家裡的門鈴響起,盯著電話看的Adrian把手機丟到沙發走去門邊,他盯了盯防盜眼。
是Gerald。




Adrian趕緊給對方開門。
 
「你做咩唔send message——」
 
Adrian連火都未來得及發,他的雙頰已經被Gerald捧住,對方一言不發狠狠地吻下去。Adrian還未反應過來,Gerald已經把他壓在玄關的牆邊,並用腳一勾帶上了大門。
 
這不僅僅是接吻。
在這個瞬間,Gerald像個踽踽行走了許久的旅者,以為自己最終會孤單死去,卻在漫長的苦旅中被他發現,原來渴求已久的陪伴就在身側,而他急於去確認這點柔情屬於自己。
 
於是Adrian闔上眼睛放鬆了身軀,他展開雙臂回應著對方的擁抱,在親吻的同時把十指伸進Gerald的髮間輕輕揉著對方的頭皮。除了接納對方的情意之外,亦給予他許多的安慰,安撫對方這段時間一直緊繃的情緒。
 
接吻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在唇齒的交纏之間有許多說話不必說清,無聲勝有聲。Gerald稍稍自這場擁吻裡抽身,然後他對著Adrian一笑,再彎下身來把對方整個抱起,把他帶到房間去。
 
這個時候Adrian卻開始胡思亂想,他暗暗慶幸自己的體型比對方小一截,不然Gerald抱不起他的話就沒福分享受到這種浪漫。
 




Gerald經常說不知道他的腦袋裡裝什麼,Adrian也開始佩服此時此刻的自己還有閒情逸緻想東想西…好吧其實他是因為太緊張,所以開始瞎想一通。
 
Gerald並沒有像那些言情小說裡的霸道總裁把Adrian摔到床上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之後,再伸手關上了窗簾。厚重的遮光窗簾一拉,整個房間就進入了黑暗,唯有些許的餘光從窗簾布的底部穿進來。
 
Gerald握著Adrian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Adrian的眼微微一睜,對方的心跳快得就像整顆心臟要跳出來似的。
 
「我無事。」
「我知呀。」
 
都來到這個份上,Adrian當然知道Gerald沒事,這個傻子哪會用他的性命來開玩笑,這兩星期連接吻都只敢碰碰咀巴,深入少許都不敢,教他心痛死了。Adrian不甘太過被動,他半撐起來,主動解開對方的褲頭扣子,並握住對方的上衣衣擺,Gerald有點訝異於Adrian的主動,但他亦很配合地伸直雙臂讓對方順利剝開自己的衣衫。
 
「都OK?」Gerald歪了歪頭問。
「…叫左你平時做多啲Gym。」Adrian別過頭把Gerald的衣服丟到一邊去。
 
說實話Adrian是挺滿意的,但來到這個份上要是那麼直接讚美的話,他怕對方會鬆懈身體鍛鍊之餘,還讓Gerald覺得自己好像渴望許久似的,所謂輸人不輸陣。
 
來到這個關頭又變回了平常那個口不對心的小孩子,Gerald哭笑不得,他乾脆伸手抱住Adrian把這別扭的孩子壓在床上,這些時候還是行動勝於言語。
 
在真的上床之前,Gerald已經給了自己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可這其實跟之前Adrian問他到底有沒有膽量跟男人做愛無關。反而是他這數年間,一直把對方當成半個孩子半個弟弟照顧,跟Adrian上床這件事,他需要克服的其實是那股背德感。
 
Gerald長年彈奏樂器的雙手此刻於Adrian身上游走,他指頭的繭加深了愛撫的質感。Adrian想起對方在舞台上深情而認真地演奏的模樣,一時覺得自己好像被他彈奏的琴或者結他,而Gerald溫暖的掌心又讓同時Adrian覺得自己像球雪糕,被他摸著摸著可能就化成一灘糖水會融化在這床上。
 
同是男人最大的好處,大概是彼此很快就能掌握對方的敏感處,知道撩撥什麼位置就能教人興奮得頭皮發麻,再加上洶湧的愛意,被冷落已久的慾望,被Gerald一邊握著重點位置摩擦一邊被吻著髮間的Adrian,沒多久就覺得一股熱力正往下腹湧去,他眼前一花,身體反射性地弓起身,Adrian嗚咽著的同時不斷往Gerald的懷抱縮,沒幾分鐘就投了降。
 
然後Gerald鬆開了擁抱。
 
把頭埋在枕頭上的Adrian聽著對方抽面紙的聲音,只求有個洞埋掉自己。
…他真的好想死。
該說什麼呢?他平常沒那麼快?
 
在腦海裡組織著千字文的Adrian感到身邊的床再次低陷下去,而他稍一回頭,就被Gerald以不容抗拒的態度壓上他的唇舌。這次跟剛才細碎的吻並不一樣,當中多了許多的激情和噴礡而出的慾望,他幾乎以為自己會在Gerald的強橫裡窒息。
 
Adrian眨了眨眼睛,看著Gerald的汗沿著他的臉頰掉到下巴上。
 
他發誓在這天之前從來未覺得過Gerald性感。
他雖然認同Gerald的顏值,但也是以一種客觀的標準出發,而性感是一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質,這跟對方穿多少衣服或是什麼打扮都不一定有關係。
 
「到我。」
 
還未意會到這兩個字有什麼含意,Adrian整個人被Gerald反了過去,背對著天花。他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Adrian稍稍睜大了眼睛,他下意識地摟住了面前的枕頭,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求生的浮木般,緊緊地箍著。
 
由額際開始,像雪花似的,Gerald在他身上留下了許多細碎的吻,他並沒有為了發洩自己的慾望而忽略Adrian的感受,反而是被撩撥到頭昏腦脹的Adrian反手拍了拍Gerald的手臂,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
 
到底人為什麼要做愛?
 
各種各樣的動物都會有求偶的行為、都會有各自的發情期,牠們搶在最適合的時候交配,可是這些行為目的,大多只是為了繁殖下一代。人類沒有特定的發情期,幾乎不分季節和時間都能與對象上床,並且為了阻隔新生命的到來,有各種各樣的避孕措施隨之衍生。
 
可是為什麼人類要做愛?
除了發洩慾望和繁衍下一代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你這份心情再也無以言表,所以只能沒入對方的身軀,與對方骨肉相連,才能稍微表達那千萬分之一的感情。
 
Gerald連人帶著枕頭從後緊緊地抱著Adrian,那股力氣就像要把Adrian勒進身體裡,他在對方的身體裡起起伏伏的同時,停不了地親吻他的每一寸肌膚,就像要用嘴唇記住Adrian身體每一部份似的般用心。
 
Adrian不自覺地流了眼淚。
這與肉體的痛楚無關,而是他在某個瞬間竟希望自己能夠死在這場性愛裡。
 
這樣就好。
這樣他就能一輩子都與Gerald永不分離。
 
高潮過後的二人清理完身體之後倒在床上。
Gerald抱住Adrian累得幾乎睡著,而Adrian卻完全不見倦意,他掙開了Gerald的擁抱,一張臉埋在被子之中,轉過身來只露出眼睛盯著Gerald。
 
「做咩?」
「點解你會識呢啲嘢?同埋點解你會有呢啲嘢?」
 
快活過後的Adrian腦袋再次恢復運轉能力,他狐疑地盯著Gerald,還快速地伸手指了指床頭的潤滑劑和安全套。Gerald看他的表情就知道Adrian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他雖然倦透但還是伸手把對方拉進懷內,一邊安撫一邊解釋。
 
「你知唔知你上次喺Band房大完我之後,我做左幾多research?」Gerald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我喺醫院遲左返嚟咪就係因為我有嘢要去買。」
「哦——你早有預謀嘅!」
「係呀,我忍左好耐啦。」Gerald直認不諱,他把頭埋在Adrian的頸窩蹭了蹭:「乖啦畀我瞓啦BB。」
 
BB.
好噁心啊這暱稱,誰是BB啊。
可是Adrian還是笑著閉起了眼睛,與Gerald一同墮入夢鄉。
 
***
 
木黑色的茶几上擱著一個煙灰缸和一隻Snifter杯。
Benjamin坐在家裡的沙發上跟Adrian聊著電話,Adrian正雀躍地給他報平安。
 
「無事咪好囉,有冇大戰返三百個回合呀。」
「咩呀…」
 
被戳中的心事的Adrian說話立刻變得不太俐索,刻意顧左右而言他,想要避過這個話題。
真是坦率的小朋友啊。
Benjamin把玩著藥膏的手頓了頓,作弄Adrian的壞心眼又出現了。
 
「小朋友,你知唔知拍拖其實係咩?」
「係咩?」
「其實拍拖即係倒數分手嘅開始,非常之相愛嘅兩個人開始同居,跟住之後就會為啲芝麻綠豆嘅瑣事嘈交,最初因為愛意好勁所以都尚且能容忍,但朝夕相對對到好悶之後,就會開始睇對方唔順眼,然後會覺得好似最近識嗰個男仔正過屋企嗰個……」
「屌你啦!係咪要而家同我講啲咁嘅嘢呀!」Adrian生氣地打斷了Benjamin說話。
 
小孩子真不禁逗,Benjamin忍不住嘻笑出聲。
 
「唔同你講啦我,邊有人咁同啱啱拍拖嘅人講嘢——」
 
Benjamin聽著Adrian有趣的反應,笑著笑著,忽爾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他抬頭看著這空蕩蕩的家,從未經歷過的空虛感以舖天蓋地的氣勢朝他襲來,竟讓他驟然覺得些許恍惚,他帶點澀意幾乎用氣聲說:「Then you amaze me, Adrian.」
 
「?」
 
Adrian竟然從Benjamin的說話裡感受到對方透露出一絲軟弱,他拉開了電話疑惑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再次聽起電話,惜是Benjamin已經掛線。
 
…Benjamin是怎麼了呢?
Adrian握著電話愣了愣,可是他看著正在沙發上坐著的Gerald,搖了搖頭,決定不再往下深究。
 
掛了線,Benjamin仰首把杯裡本來已經剩得不多的威士忌喝光。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在半醉之間,想起了若莫在一年前自己問過Adrian的那條問題。
 
『其實死心塌地咁鍾意一個人係咩感覺?』
 
藍天之下,那孩子回頭對他笑得那麼乾淨純粹,那活力好比光線。
 
『係佢畀粒沙你,你都覺得好似開心到上左天堂嘅感覺。』
 
Benjamin看著手裡把玩著的那管藥膏,然後下定決心似的伸手拉開了沙發旁的小櫃。
 
「…我而家好似明明地你講乜。」
 
他把那管藥膏放進櫃裡,然後關上了門。
 
茶几上的電話倏然響起,這是他身邊一位貓癡朋友,Benjamin伸手接聽。
 
「Benjamin speaking」
「Ben爺,我都知應該係食檸檬架啦但我都係打嚟搏一舖,話說我有朋友隻貓生左竇貓,搵緊人收養,你…」
「好呀,我養。」
「吓?」
「我話我養呀,send啲資料畀我。」
 
朋友隨即發了照片過來。
這群連眼都未能好好睜開的貓寶寶們,正等待誰人能給牠們一點愛。
 
後來Benjamin養了一隻貓,一隻本來眾人都覺得養不大的、病弱的貓。
後來Benjamin跟這隻貓共渡了二十年主人和貓互相鄙視的時光。
後來Benjamin還是跟Adrian維持了一輩子的交情。
 
後來,再也沒有什麼後來。
 
***
 
病房裡的儀器發出規律而冷硬的聲音。
 
憔悴的婦人坐在病床前,看著躺在病床上剛用過藥而沉沉睡去的丈夫,腦海反覆重放著醫生的叮囑。
 
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已經幾近流乾。
 
病房裡的電視正放著音樂節目。
她緩緩轉過頭去,看著電視機裡那個長相跟自己相似的孩子,正賣力地以歌聲溫暖著觀眾。
 
她在笑,可嘴角卻在發顫。
 
時隔幾乎四年。
他們一家以這種模式,終於團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