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眼睛明亮、全身襦裙、腳穿繡鞋,正是多年不見的蘇寧雪。
 
 
二人凝神對望,不約同地往對方走了過來。蘇寧雪眼眶漸紅,淚水溢出,說道:「任永……」任永離開海豐後,方婷慘死、喬思頴出走,自覺無面目見蘇寧雪,當下低頭道:「蘇……姑娘,對不起。」蘇寧雪衝進任永懷中,不住哭泣,如從前一樣。
 
 
何婉兒在旁叫道:「喂喂,蘇姑娘,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任大哥是我未來父君嗎?」為示親密,故意叫任永作「大哥」。蘇寧雪哭道:「你沒出家……不要出家……」任永想:「她怕我當和尚,竟親自跑了過來。」何婉兒走到二人身邊,叫道:「任大哥要娶我,當然不會出家。」何婉兒大呼小叫,邢珣立刻伸手掩着她的嘴,像大人提小孩一樣拖着何婉兒外出。何婉兒在門外叫道:「邢珣你不怕我施毒……」
 
 
客舍中僅餘任蘇二人,連服侍的僧侶亦離開回避。任永緩緩推開蘇寧雪,伸手為蘇寧雪擦拭淚水,說道:「我是惡人,間接害死婷兒。你要我教導方頴,我……我無能得很。」蘇寧雪仍在哭泣,任永狠下心腸道:「你看了信,應該知道我愛的是何人……我不是你想像中這麼好。」




 
 
蘇寧雪嗚咽不斷,傷心欲絕,雙拳不停打在任永身上。任永目視蘇寧雪整臉的淚,心想:「我數次因同情憐憫而說謊,鑄下大錯。徐婆婆教訓得對,我不能再跟蘇寧雪拖拖拉拉。」
 
 
久後,蘇寧雪徐徐收淚,任永不知道應該談甚麼。蘇寧雪強自鎮作,說道:「那姑娘……真的嗎……同床之事。」要是從前的任永,為了不讓他人傷心,一定會撒下大謊。此刻任永記掛方婷的遺言,直言道:「真的。」蘇寧雪大叫道:「我不相信!你騙我!」
 
 
任永滿臉慚愧,說道:「我沒騙你,我……不會騙任何人。」蘇寧雪再次大哭,任永長嘆數聲,連一句安慰的說話也宣不出口。
 




 
平伏情緒後,蘇寧雪與任永一同離開天禧寺。邢珣道:「三弟說服了法平大師否?」邢珣聽信何婉兒的胡說,以為任永真的要勸法平相助皇帝。任永搖搖頭,邢珣想:「法平的師弟法宏幫助寧王,大師自然不會幫助皇上。」


任永想着別事,向邢珣道:「我跟蘇寧雪說了個清清楚楚,她傷心不已,請大哥助我安慰她。」任永不明言「清清楚楚」所指,邢珣轉看蘇寧雪紅腫的眼睛,便即會意。
 
 
回到驛館的路途上,蘇寧雪主動與邢珣並行,毫不理會任永。任永和何婉兒走在後頭,任永想:「邢大哥曾經賜藥,與蘇寧雪算有交情。她傷心欲絕,我說些甚麼也沒用,惟有依靠邢大哥助我。」
 
 




邢珣欲助任永說好話,於是道:「蘇姑娘息怒,三弟……即是任永,他跟我結拜了……我想……感情之事勉強不來。」蘇寧雪更為惱怒。何婉兒掩嘴狂笑,向任永道:「你的義兄比你更不擅長應付女人。」任永想:「我真糊塗,邢大哥每對女子說及情事,不自覺地吱吱唔唔起來,難怪女魔頭會一口拒絕大哥。」
 
 
邢珣又道:「三弟跟何姑娘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蘇寧雪瞪了邢珣一眼,任永大感不妙:「這不是更糟嗎?」何婉兒笑不攏嘴,向任永道:「邢珣要當說客,還是要挑撥離間?你的好大哥火上加油的本領,居然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還是我比較厲害。」任永彎腰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別再幸災樂禍。你口才了得,快快想辦法。」何婉兒裝了個鬼臉,滑稽地說了個「好」字。
 
 
何婉兒忽然大叫:「哎呀!」蘇寧雪和邢珣回頭一看,何婉兒立時伸手,握着任永後頸,伸嘴往任永雙唇吻去。任永剛剛說話時彎了腰、低了頭,於是一把被她抓住。深吻過後,何婉兒笑道:「任大哥很懷,這些事可以回房再辦。」蘇寧雪盛怒一片,拂袖而去,邢珣也跟她同行。
 
 
任永指着何婉兒,斥道:「你太胡鬧……唉……」何婉兒正色道:「剛才跟你說了,我雪上加霜的本領不會輸於邢珣。我幫你了斷孽緣,使你們不再拖泥帶水,明白了沒?」任永覺得此言有理,但做法太過,心裡對蘇寧雪的愧意又增幾分。
 
 
是日夜裡,邢珣安排了驛館房間,讓蘇寧雪暫住。任永和何婉兒同進一室,蘇寧雪見之,憤意又起,衝入自己房內,大力關上門來。任永大慌,向何婉兒道:「婉兒大姐,我求求你,今後你我二人在蘇寧雪眼前,不能同一時間進入房間。」何婉兒笑道:「好人邢大哥把蘇姑娘的房間安排在隔壁,你要責怪的話,不要找我。」任永無話可說,回房吃藥便睡。何婉兒睡得香甜,任永轍夜難眠。
 
 




次日清早,任永、邢珣和何婉兒起行前往南京。齊敗、羅灝和曹煦民尾隨任永,五十名皇宮衛士跟着邢珣。蘇寧雪亦同行,任永問邢珣何故,邢珣道:「我昨天對蘇姑娘曉以大義,希望她助我們奪刀。蘇姑娘不肯干涉朝廷的事,但願意為我當說客,說服她的徒兒方頴離開寧王陣營。這樣對成就皇上大事必然有利。」
 
 
任永僅能苦笑,心想:「方頴為了追隨朱恆,甘心離開自幼跟她相依為命的婷兒。蘇寧雪這個師父又如何能說服她?」轉念又想:「方頴應該很後悔將婷兒交託給我,她恨我亦是理所當然。她愛朱恆,朱恆必有可取之處。」幾個月來,任永聽法甚多,心態有變,自知喬思頴不愛自己,源自個人問題,未必與他人有關,於是不再視朱恆為「奸賊」。
 
 
任永忽見邢珣神情古怪,欲言又止。任永笑道:「大哥似乎從蘇大姑娘口中得知她有一位妹妹,就是大哥朝思暮想的蘇寧霜。大哥知蘇二姑娘下落否?」邢珣笑而不答。任永把樹林中看見蘇寧霜和陳銘臻的事告知邢珣,邢珣得知蘇寧霜為了一名神秘人破門棄教後,心中愁意又增幾分。
 
 
往南京的路上,何婉兒刻意地纏着任永,在蘇寧雪面前晃來晃去。任永大感無奈,又不敢動武打發這位麻煩姑娘,於是常常找齊敗、曹煦民和羅灝談天,吃飯的時候亦跟他們在一起。一天,任永和三人同桌用餐,曹煦民和羅灝齊向任永道:「請任先生為我們向皇上美言幾句,讓聖上多加賞賜。」任永大感不悅。齊敗道:「我輩辦事,應稟承『忠義』二字。兩位兄弟行徑如此,豈不與貪官污吏無礙?」
 
 
曹煦民大嘆一聲,說道:「家鄉之人稱我為『會稽龍虎』,這位羅兄被鄭州人呼為『郾城霸王』,全是旁人貼金的叫法。我倆若不求財,家鄉百姓便會有苦。」羅灝輕聲說道:「恕我直言,皇上連連動兵,鄭州窮苦百姓愈來愈多。我在鄭王身上賺取的銀兩,實不足以養活鄉內幾十條村落數百戶的村民。」
 
 




齊敗讚道:「我『荊北快劍』向來獨來獨往,自命清高,卻不如兩位高義,我向兩位乾杯謝罪。」任永對曹煦民和羅灝另眼相看,慨然道:「眾位為黎民着想,我為百姓謝過大家。有緣的話,我自當勸皇上救濟窮苦。」四人慷慨對飲,暢談甚歡。
 
 
某天,皇帝朱壽的使者再次來臨,帶同一件包着黃布的事物交付邢珣。邢珣呼喚任永,向他道:「三弟快快揭開布塊,大哥送你一件瑰寶。」任永揚起布塊,一張金黃色的反曲弓呈現眼前。任永是弓箭行家,一看便知短弓是神物。邢珣笑道:「當天三弟的短弓被斷,我請示皇上,為三弟求得這件寶物。此弓仿照唐太宗李世民所持的『巨闕天弓』所造,不過『巨闕天弓』本是長弓,皇上命人將弓臂削短、重鑄膀臂,把長弓改為反曲短弓,三弟試試看。」
 
 
任永把「巨闕天弓」握在手中,只覺此弓比自家的反曲弓更為輕巧。弓臂堅固非常,亦是一件削鐵如泥的兵刃。不過「巨闕天弓」與任永過去所持的黑色短弓相比,有一項大大不同之處,就是弓頂弓尾兩端呈尖狀、刺能傷人,不是鈍頭。任永握弓試射一箭,箭矢去勢既快且準,「巨闕天弓」確是良物。
 
 
邢珣問道:「怎麼了?喜歡不喜歡?」任永道:「小弟謝過大哥。」邢珣笑道:「皇上封你為『天策射手』,公告天下,為三弟助威。今後三山五嶽、黑白兩道皆知你名號,方便你在江湖中行事。」


任永無甚喜意,邢珣道:「三弟似乎不甚快慰,若寶弓有瑕疵,不妨直言。」任永黯然道:「我忘了教婷兒射箭,她卻牢記心中。」邢珣拍拍任永肩頭,說道:「三弟記掛故人,亦無不可。但應盡快放下不如意事,以免傷身。」
 
 




沿路上,蘇寧雪火氣漸消,對任永和何婉兒之事漸漸看淡。任永想:「她對我死心,不是壞事。」任永經常找邢珣幫助使開何婉兒,騰出時間與蘇寧雪交談。二人詳談自海豐別離之後的事情,一對一答漸如當初相識之時。
 
 
蘇寧雪道:「你好像變了。」任永問道:「真的嗎?」蘇寧雪道:「從前你每說一話,句句與我針鋒相對,非要辯倒我不可。」任永嘆道:「人大了,自然成熟起來。」蘇寧雪一臉不快,說道:「成熟了嗎?我看沒有。你愛頴兒,又跟何姑娘在一起,開口『婉兒』長、『婉兒』短,我不覺得你如何成熟。」
 
 
任永再嘆一聲,說道:「我愛的是方頴,但婉兒......唉,我跟她說了多次,不會對她有意,她仍死纏爛打。」蘇寧雪冷冷地道:「活該!不要跟我說,你每夜與她同睡,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
 
 
蘇寧雪又道:「我不相信你這位無恥小人會殺害婷兒。我助你說服頴兒離開寧王後,自會為你排難解紛。」任永道:「寧雪女俠大恩,我任永沒齒難忘。」蘇寧雪道:「我是為了頴兒着想,不是為你。」任永想:「蘇氏姊妹口不對心的功夫仍是未變。」
 
 
一行人由南京出發,南下經廣德、杭州、紹興來到寧波。一進城中,一位陌生人來到邢珣面前,向他道:「謝老爺請『青色鋼斧』先生到府上一聚,已在府中安排數間客房,讓邢大人和大人的親信入住。府上地方淺小,大人麾下士兵眾多,他們可暫住驛館。」「殺命軍」門人不稱首領為「幫主」或「掌門」,只稱謝長千為「老爺」或「先生」,正如「殺命軍」門人間以兄弟相稱、無分大小一樣,一切稱號從簡。
 
 




任永道:「謝長千耳目眾多,早知我們來了。他釋出善意,我們不好拒絕。」當下邢珣安排士兵住進驛館,打點一番後,與任永、何婉兒、蘇寧雪一同前往「殺命軍」總壇。齊敗、羅灝、曹煦民和兩名邢珣的傳訊士兵亦跟隨眾人進入府中。
 
 
謝長千府上建築富麗堂皇,了無塵埃。任永等人隨謝長千門人左轉右轉,過了無數房間、迴廊、大小花園,來到了府東客房。任永注意到府中有不少練武校場,每個校場範圍極大,場中有不少衣着不一的人在練武。任永想:「剛才那人說地方淺小,實是謙遜之辭。我看這裡跟皇宮沒有分別,到處皆有武人守備。」
 
 
何婉兒喃喃自語道:「爹爹的師父住在這種好地方,竟不告訴我。」邢珣卻想:「我差點忘了何姑娘父親是謝長千的徒弟。這樣看來,皇上命我們結上謝長千的任務,大致可成。」
 
 
任永等人在謝長千府上住了三天,邢珣派他的兩名士兵通傳多次,謝長千仍未與眾人相見。府第極大,眾人不敢四處走動,以免迷路。三天內無事可做,經任永建議,大夥兒到了客房旁的校場練武。
 
 
第一天下午,任永和邢珣以空手比拼。邢珣左右開弓,一拳一式虎虎生威,任永使出所學「溥洽掌」對敵。邢珣快拳並發,一拳尤如五拳,兩手尤如十手,向任永頭、頸、胸、腹四處急攻。任永施出「姚廣孝掌」,兩手幻化一扇,一手尤如千手,一攻一擊硬接邢珣來招。邢珣攻任永不得,當下運足全力,四肢打得更快,亦使用任永未曾見過的腿法。
 
 
邢珣忽然雙手撐地,頭下腳上躍起,由高處踢出洪武有力的兩足。任永清楚此招厲害,雙手合十聚力,平平地擊出一招「斯道掌」,內力發至,邢珣被逼退開數步,不敢正面交鋒,換了二三十招,亦未能奈何任永僅僅七式掌法。邢珣重拳前擊,任永打出「斯道掌」;邢珣改拳為掌、改掌為掠,任永亦是重複發出同一招。五六十合後,邢珣主動收招,說道:「且慢。」
 
 
任永問其何故,邢珣道:「三弟武功大進,掌法精奇,內力修為早已超我,不必顧我面子,處處留手,理應十招內打倒我。」任永道:「大哥教訓得是。」心想:「自習得法平大師的絕學後,我每夜勤加練習,竟有小成。」
 
 
任永首次以所學掌法與高手對敵,為了從實戰中學習掌法應用技巧,故意將七式掌法打了一遍又一遍,亦嘗試將招式連貫,因此不急於打敗邢珣。其實任永習了掌法數月,並不完全融通大要,以他現時實力,可於三十合內打倒邢珣,未必能在十招內取勝。可是邢珣眼中,任永招數看似平庸,實是霸道無比,自己施展多套武技,亦不能取得優勢,於是認為任永能以十招勝己。
 
 
齊敗、羅灝和曹煦民正在對招。任永和邢珣坐下休息,觀看三人比武,大談三人武功上的優勝劣敗。邢珣道:「三人武藝不錯,有了他們為助,我們不愁與寧王對抗。」任永想:「法平大師說過一切皆是緣。我曾經幫助齊敗等人,種了善因,故積有善果。」轉念又想:「皇上要結好謝長千,我應否相助大哥?我若助之,『殺命軍』必被拖入皇上和寧王紛爭之中。我若不助,大哥便會因我得罪。因果報應之事,看來複雜得很。」
 
 
正在此事,蘇寧雪持劍與何婉兒一同步入校場。何婉兒手持大刀,向蘇寧雪道:「點到即止......這是廢話,進招。」原來何婉兒大覺無聊,聽任永提議練武,心中躍躍欲試。不過她自知武藝與任永和邢珣相比差得太遠,亦不想跟齊敗等大男人練習,於是找來蘇寧雪作為對手。
 
 
蘇寧雪二話不話,劍尖上揚。何婉兒剎那盲目,待定神之後,蘇寧雪長劍已刺到何婉兒喉頭之前。何婉兒道:「你使詐!」蘇寧雪手臂回縮,淡淡地道:「兵不厭詐,清楚了沒?」任永和邢珣皆大笑。
 
 
何婉兒甚有自信,她所曉刀法,由父親何仲禎所傳,何仲禎武功又源自謝長千,雖然通曉的刀法僅有十多式,但這些招數畢竟是由天下武功第一、「一刀兩斷」謝長千傳給何仲禎,再由何仲禎傳於自己的絕學,非比等閒。何婉兒和蘇寧雪同是年輕姑娘,何婉兒年紀較輕,想來修為與蘇寧雪相差不遠。豈知蘇寧雪施展喬老劍法「如日中天」的絕技,何婉兒猝不及防,立時落敗。
 
 
蘇寧雪以一招擊敗何婉兒,何婉兒大感羞辱。未幾,何婉兒展露奸險的笑容,再道:「好姐姐,我們再來。」突然將刀微斜上揚,刀鋒之端反射陽光,然後伸刀往前疾點,指着蘇寧雪咽喉。蘇寧雪定睛後,何婉兒大刀已架在項上。何婉兒笑道:「蘇姐姐聽我說,這招『如日中天』,我也會使。不如我們以別招練習,否則大家只會不斷以同一招式打倒對方。」
 
 
任永見何婉兒使刀手法似曾相識,回想起來,陳銘臻和喬思頴在西校場比武之時,二人曾經同時使出「如日中天」。何婉兒舉手施招之法,與陳銘臻相合。何仲禎曾經向何婉兒教授此招,但何婉兒認為此招不能傷人,不多加練習,往往使之失敗,今天卻一擊即中。
 
 
任永大感奇怪,如果說陳銘臻會使「如日中天」,可以用蘇寧雪向他教授作解釋,那麼何婉兒的「如日中天」,又從何而來?更奇怪的是,何婉兒不但會使「如日中天」,連這招的名號亦知得一清二楚。
 
 
任永尋思之際,蘇寧雪正以「天公劍法」與何婉兒相鬥。二人一來一往,一攻一守,鬥得妙筆生花、好看不已。與其說二人在比武,倒不如說她們在耍戲。任永原以為何婉兒刀法高明,又有名師指導,理應比無師自通、依書而練的蘇寧雪稍有優勢,卻不知蘇寧雪為了完成師父王習遺命,欲跟謝長千比武,在兩年多的時間內日夜勤練劍法,劍術因而大進。蘇寧雪招招凌厲,大漸上風,不一會兒打倒何婉兒。任永想:「蘇寧雪劍術不下於方頴,但方頴有神功輔助,又習齊全套劍法和掌法。蘇寧雪這個師父早已不及其徒。」
 
 
何婉兒自討沒趣,放棄練武,獨坐任永旁邊嘀咕起來,一臉愁意。任永笑道:「婉兒也有懊惱的一天。」邢珣亦大笑。何婉兒巴不得地上生出洞孔,讓自己鑽進去。蘇寧雪走了過來,向任永道:「教我喬老內功。」任永在路上曾向蘇寧雪說起往事,蘇寧雪了解家傳武功源自喬萬鼎,又知道任永習得內功,故向任永請教。
 
 
任永說了聲「好」,跟蘇寧雪遠遠坐到一角。任永把喬老內功頭三層的口訣說了幾遍,讓蘇寧雪誦記,亦提醒她要循序漸進。蘇寧雪背了幾遍心法後,忽聽一聲音道:「我還以為是甚麼神功絕學,當真普通得很,連爹爹也會。」任永強笑道:「婉兒大姐到底知不知道江湖規矩?我在傳功,旁人不得偷聽。」
 
 
任永和蘇寧雪過分專注,不察覺何婉兒潛至二人身邊。何婉兒狡猾地道:「我路過此地,可是你們說話的聲音太大,內容自動鑽入耳中,這叫無可奈何。況且爹爹不想我涉足江湖事,江湖規矩我一條都不懂。」任永大叫道:「邢大哥快來抓人。」
 
 
過去數月來,任永想出一法,對付囉嗦的何婉兒。只要何婉兒帶來麻煩,任永皆以邢珣作盾牌。豈知大呼之下,邢珣仍是不應。任永回頭視之,邢珣臥在地上不醒,定是何婉兒使毒作怪。何婉兒笑嬉嬉道:「好人邢大哥被你悶着,倒頭大睡起來。我還幫他弄好睡姿,你快快謝我。」
 
 
任永不堪其煩,索性當何婉兒不存在,繼續傳功。何婉兒每聽任永說出幾句,便囉嗦地叫了起來,說出「爹爹也懂」、「太簡單了」、「我亦背得到」之類的短語來。任永聽過法平大師說法,把何婉兒的話作為修練定力的工具,對她不理不睬。蘇寧雪是海豐一派掌門,處事甚具耐性,此刻卻難以忍受,在背誦心法之時抽出劍來,挺劍指着何婉兒,說道:「你再胡說,休怪我下手無情。」
 
 
何婉兒扮作大驚,急忙縮在任永背後,說道:「任大哥救我,歹人要害你的枕邊人。」何婉兒在任永身後,仍不忙對蘇寧雪大裝鬼臉。任永回過身來,面對何婉兒,佯作大笑,霎時間伸手直劈何婉兒肩頭,何婉兒應聲暈倒。


任永道:「大師要我降魔伏妖,婷兒亦不能怪我。」蘇寧雪大感暢快,讚道:「做得好。」任永趁耳根清淨時,再次向蘇寧雪傳授內功。
 
 
是晚,任永在睡夢中不斷流汗,大發惡夢。何婉兒睡在他旁邊,目睹使人睡夢不寧的藥物湊效,自覺一雪前恥、惡氣大消,瘋狂地傻笑。任永整晚卻在痛苦呻吟中渡過。


幾天後,謝長千終於派人邀請任永等人入廳議事。不過從任永眼中,與其說謝長千是「請」,倒不如說「接見」。謝長千派了二十多名門人分站兩行,由一位門人為首,邀請任永等人同往。任永、邢珣、何婉兒、蘇寧雪、齊敗、羅灝和曹煦民共七人走在那人後頭,由二十多名門人包圍前進。任永感到極不舒服,何婉兒更埋怨道:「爹爹的師父可好,當自己作天皇老子、玉皇大帝。」
 
 
七人進入一廳,那廳堂極為寬闊,道廣且長,紅毯滿地。七人站到大廳右首,二十多位門人一字直排,站在他們後方。何婉兒按耐不住,說道:「太過分了,連椅子都沒有,難不成要我站立?」任永審視廳堂,堂首有張一太師椅,椅後有四條大柱,柱上分別刻有石龍、石鳳、石虎、石獅。任永想:「我們後生小輩站着等待武林高人,並無不可。邢大哥是朝廷使者,即使我不介意,大哥未必會這樣想。」邢珣雖然在十年前見過謝長千,但未曾到過他的老家,心想:「謝長千的派場可真大,我們是客,竟要站着等待。」蘇寧雪則想:「師父的舊友快到目前,我應否主動提出挑戰?」
 
 
待了一會,有七人從後堂進廳。其中五人站在太師椅左方,另外兩人站在太師椅右方。任永認得左首三人是「東海三刀」,分別是洪覓先、吳少成和侯三均,右首一人是謝長千第三弟子陳銘臻。除這四人外,任永不認識其餘三人,但這三人無一是老者,謝長千似乎不在其中。
 
 
何婉兒叫道:「俞伯伯、陳叔叔。」一名身材不高、身形健碩的背刀男子道:「婉兒?何兄身故後,你卻不知去向,原來你無恙。」何婉兒笑道:「當然無恙,快快找爹爹的師父來。」任永想:「這就是當年排得天下第四的俞堅,亦是『東海三刀』的師父。」其實俞堅和「東海三刀」無師徒名分,俞堅曾經改良洪覓先、吳少成和侯三均所學的「東海刀法」,使其變成「東海刀陣」。三人持刀陣成為江湖高手,知恩圖報,為俞堅出海找尋寶物,並曾經告訴任永,他們三人受俞堅差使,故任永誤以為俞堅是三人師父。
 
 
陳銘臻和俞堅同列,蘇寧雪大為驚訝,說道:「大師兄,你......」陳銘臻道:「你師父似乎沒告訴你,我還以為師妹你已知道。」任永想:「陳銘臻是『殺命軍』的人,女魔頭多年前已得知,蘇寧雪卻被蒙在鼓裡。」
 
 
未幾,一名老者從後堂緩步而出,坐在太師椅上,正是謝長千。謝長千年過七十,頭上白髮飄逸、滿臉白鬚、容光滿面,身穿白色長袍,袍長掩蓋四肢,一副世外高人,深不見底的樣子。
 
 
眾人互報姓名,謝長千身邊除了站有俞堅、陳銘臻、「東海三刀」外,還有兩名既高且瘦的雙生兄弟。兄長名叫林伯融、二弟名叫林仲通,自號「寧波二俠」。江湖人卻稱他們為「寧波二惡」,皆因他們與謝長千座下三大弟子不同。謝長千三大弟子向來拒絕殺人的委託,若有人邀請三大弟子殺人,三人往往大張獅口,開上數百數千兩標價,嚇退來人。「寧波二惡」則是無殺不歡、無血不喜。林伯融和林仲通帶藝投師,所使家傳劍法,來源已不可考,自號「林氏劍法」,是武林其中一門頂尖的絕學。在「殺命軍」中,除了謝長千和三大弟子外,武功最強者要數他們二人。
 
 
十年前的「大明武會」,邢珣和謝長千有過一面之緣。當下邢珣開門見山,單刀直入道:「謝先生門生眾多,天下情報無一不知,應該聞得寧王圖謀不軌一事。在下代皇上請謝先生出山相助,幫助朝廷掃除叛逆。事成之後,皇上賜贈黃金千兩,作為封賞。」此言覆述皇帝朱壽聖諭,話後卻想:「我不知道謝長千的家宅華麗如斯,看來他富可敵國,今番皇上大大失策。」何婉兒亦有同樣想法:「爹爹的師父是大富人,黃金百兩也買不下他的宅子。」
 
 
謝長千坐在椅中,撫鬚笑道:「隨後有客,先不提公事,談私事。婉兒過來,讓老夫瞧瞧。」何婉兒道:「我不過。」謝長千哈哈大笑,說道:「俞堅啊,你說她性子像不像他爹?」俞堅亦大笑起來。何婉兒道:「寧王派人殺了爹爹,謝老爺幫爹爹報仇,我才過來給你看看。」謝長千笑道:「小娃兒跟老夫談條件,好好。」
 
 
謝長千忽然正色起來,說道:「寧王派人殺你爹爹一事,可能只是謠言。老夫當派人查證清楚,才下定論。」任永立時對何婉兒拋出一個「我亦認同」的眼色。何婉兒不相信謝長千的話,仍然咬定寧王的手下是殺人兇手。
 
 
謝長千又道:「你就是蘇寧雪?」蘇寧雪忽被武林前輩點名,心中一慌。謝長千笑道:「來來來,老夫跟王老高徒比招。」眾人皆意想不到謝長千出言挑戰。任永想:「謝長千跟蘇寧雪比武,難道與王習老伯的信有關?」蘇寧雪想:「師父要我跟他在『大明武會』比試。看來不用等到大會,當下即可跟他比招。」邢珣則想:「蘇大姑娘武功遠不如謝長千,不知謝長千為何主動出言,跟她比劃。」
 
 
廳堂極廣,蘇寧雪持劍出陣。謝長千雙手負後,緩步而上。蘇寧雪道:「小女子代家師出戰,不自量力,懇請見諒。」謝長千撫鬚笑道:「蘇掌門當真認為老夫和王老曾經一戰?」蘇寧雪問道:「難道不是?」謝長千道:「進招吧,此事稍後再談。」任永猛然想起:「謝長千何等身份,武功何等厲害,竟然與處於窮鄉僻壤的海豐派有交情,這事大有可疑。」
 
 
蘇寧雪身處室內,上有頂蓋,不能施出「如日中天」,於是第一手便將劍下指,劍尖擦地反彈而起,疾速直指謝長千喉頸。謝長千氣定神閒,手不抬、足不動,腰向左側,輕鬆避過蘇寧雪的「射陽式」。任永大嘆:「我每每輸給方頴,都是因為這招無比迅速,想不到世間有人身法比劍速更快,輕描淡寫避開這手攻擊。」
 
 
蘇寧雪身子後躍,右手拉弓,自上而下揮出強力一擊。謝長千站在原地,在劍刃到達面前的一剎伸出兩指,徐徐地按着劍身,劍勢立止,「至陽一擊」立破。蘇寧雪長劍被牢牢按死,右手抽劍後拉,亦拉之不動。謝長千輕輕放手,笑道:「再來。」
 
 
蘇寧雪自知不是對手,立施拼命招式「有穹落日」,手中劍或橫劈、斜揮、直擊,連下十多次攻擊。謝長千雙足緩緩移動,蘇寧雪橫劈時,謝長千慢慢後退;蘇寧雪斜揮往左時,謝長千踏步往右;蘇寧雪斜揮往右,謝長千踏步往左。劍法套路還未使完,謝長千如未卜先知,走到最正確的方位迴避。蘇寧雪心中大駭,任永想:「喬老絕學何等厲害,謝長千竟能輕鬆化解。」
 
 
蘇寧雪挺劍直刺,謝長千緩緩抬手,伸指輕彈劍面。蘇寧雪握劍不定,但劍仍在手中,思索對方下手留情,讓自己長劍不致脫手。蘇寧雪收劍道:「前輩厲害,小女子認輸。」
 
 
謝長千撫摸白鬚,笑道:「你使招不錯,但內力太差、劍速太慢。借我劍來,我指點你一二。」任永心想:「蘇寧雪使劍快如方頴,謝長千居然說她使得太慢。」邢珣想:「謝長千人稱『一刀兩斷』,向來使刀,無人聽過他會使劍,我當細心觀看。」
 
 
蘇寧雪雙手遞上長劍,謝長千取劍後,急使招橫劈、斜揮、直擊,每手之間的轉換從無中斷,一招一式順暢無滯。蘇寧雪以為謝長千施出十一二次攻擊,實際上他已重複施展「有穹落日」三十多次,蘇寧雪難以想像其快。謝長千劍勢突轉,竟然施展「天公劍法」的其他招式,把「躍天式」、「陽壽未盡」、「陽爻迴轉」、「至陽一擊」等十多種招數使了一遍。霎時間劍尖向下,欲將其擦地反彈,豈知用力過度,劍身直角彎曲,屈如長蛇。


謝長千手持古怪的劍,不禁哈哈大笑,說道:「老了,退步了。」當下命令一名門人把劍丟去,帶來新劍送給蘇寧雪。
 
 
任永想:「謝長千竟會使『天公劍法』?」蘇寧雪驚道:「前輩......前輩是......」謝長千問道:「你可知你死去二娘的名字否?」蘇寧雪道:「她諱名王月貞。」謝長千道:「錯,她叫謝月貞,是我的女兒。霜兒你出來。」任永驚訝不已。如此想來,蘇寧雪妹妹蘇寧霜由謝月貞所生,亦即是謝長千的孫女。


當年謝月貞不理父親反對,徑而遠走,嫁給有婦之父、儒生蘇國平,成為妾侍。蘇國平是讀書人,不會武功,謝月貞離開寧波時,帶走父親謝長千的兩本秘笈,以便要脅父親手下。謝長千盛怒不已,也不派人查找女兒下落,任她自生自滅。
 
 
謝月貞和蘇國平先後身故,託付兩名女兒於海豐派前掌門王習。事過已久,謝長千思念女兒,派人得知謝月貞早已去世,葬於廣東之南。又查得蘇國平遺下蘇寧雪和蘇寧霜兩名遺孤,二人身在海豐。十年前的「大明武會」,王習出席觀戰,謝長千主動交上王習,說起此事。謝長千又急忙招收一名關門弟子陳銘臻,把他安排在王習身邊,成為海豐派大弟子,其實暗中命令陳銘臻多加照料自己孫女蘇寧霜。謝長千招收陳銘臻為弟子,委他任務,是因為當年的他不足二十歲,在江湖上了無名氣,旁人不易發覺。
 
 
從此以後,謝長千每年藉王習大壽作為理由,派門人送上銀兩給海豐派。其中一年,謝長千派人送贈「耀陽劍」,實際上要王習以各種藉口把寶劍送至親孫女蘇寧霜手中。後來蘇寧霜出走,「耀陽劍」才輾轉到達方婷手中。這件贈禮的往事,任永曾在蘇寧雪口中得知。
 
 
蘇寧霜因事出走,陳銘臻提親不成,於是遊走江湖,消聲匿跡多年。海豐派前掌門王習無面目將此事告知謝長千,把蘇寧霜離開海豐派之事保密多年。王習身故前,他修書一封,要求蘇寧雪送信,最後由任永派人送出。王習在信中向謝長千道歉,希望謝長千多加照顧蘇國平兩名女兒。王習希望謝長千不僅關顧親孫女蘇寧霜,還要他照顧不是由謝月貞所生、沒有親關係的蘇寧雪。
 
 
自王習交上謝長千後,王習要求蘇寧雪勤習謝長千女兒秘笈中的劍法,不用多練自己所教武功,又編出故事,說自己要與謝長千比武。其實不論王習是否患病,他已決定十年後派上蘇寧雪代自己出戰,目的是讓謝長千與蘇寧雪會面。要是謝長千目睹蘇寧雪使出劍法,說不定會顧念舊情,照顧與蘇寧霜同父異母的親姐蘇寧雪。故此王習遺信中亦提到蘇寧雪將會找上謝長千比試。王習不知蘇家武功來歷,三年前要求蘇寧雪到喬老故宅找查武功秘本。若蘇寧雪能尋之習之,成為高手,王習料想,謝長千必對蘇寧雪多加重視。
 
 
當天任永派人送出王習的遺信。謝長千得信後,才知道陳銘臻和蘇寧霜多年前已離開海豐派,後悔自己過於信賴年輕關門弟子陳銘臻回報的消息,沒有加派探子到海豐查察。謝長千急派手下四處追查,探得蘇寧霜在江西寧王府尋事,又知道寧王一行人上京參加「諸王論武大會」,於是派何仲禎找回陳銘臻,將陳銘臻痛斥一番後,命二人自薦成為淮王代表,上京調查寧王等人。
 
 
那天陳銘臻在北京找任永商談,除了拖延時辰、為何仲禎救人爭取時間外,還有向送信人任永口中查知蘇寧霜下落的目的。最後陳銘臻在樹林中把王習的信交給蘇寧霜,蘇寧霜才知道自己尚有親人在世,此事任永亦親眼所見,但當時任永身在樹上,看不清楚蘇寧霜手上信件,原來是當初自己送出的那一封書信。
 
 
廳中眾人,除了謝長千外,亦只有任永與陳銘臻清楚蘇家姊妹身世的大概。任永思前想後,組合三年內的見聞,再把不同人物的真假說話細思一遍,頓時明白大概,心中暗忖:「盧孔章追捕我時,蘇寧雪說過,她的二娘身死前,把家傳秘笈交給她的父親。她的二娘是謝長千女兒,『天公掌法』與『天公劍法』兩本秘笈,應該來自謝長千。這樣說來,謝長千豈非精通喬老所有的絕學?」轉念又想:「難怪陳銘臻和婉兒會使『如日中天』。」
 
 
蘇寧霜從後堂步出,向蘇寧雪說:「這老兒說得沒錯,可是我不會認這位騙人的老伯,他不是我的公公。」蘇寧霜攜着蘇寧雪的手,來到邢珣身邊,指着謝長千和陳銘臻道:「他們不是好人,姐姐不要上當。」任永見狀,心想:「蘇氏姊妹一直沒有反目。蘇寧霜當日對抗親姐,是為了搶藥,令自己功力大增,使她有實力對付她口中的那名神秘人物。」蘇寧霜站在身邊,邢珣神情忽然緊張起來。
 
 
謝長千臉色大變,與此同時,一名門人搶入道:「貴客到。」少頃,另一位門人領着朱勝、劉養正、喬思頴、法宏和彭鵠五人進來,任永等人愕然不已。邢珣暗叫不妙:「謝長千拖了我們幾天,原來是待寧王世子到步。」何婉兒見仇人在前,立時咬牙切齒,伸手瘋狂拉扯任永衣袖,任永目不轉睛地凝看喬思頴。喬思頴見任永在場,恨意漸生,但見蘇寧霜和蘇寧雪同時在此,不禁大嚇一跳,臉上略現懼意,心緒驟然不寧。
 
 
朱勝親自向謝長千報下從人姓名,謝長千坐回椅上傾聽,又向朱勝一行人說了些歡迎之辭。劉養正暗暗大怒,心想:「大公子好歹是王爺嫡子、皇親國戚,謝長千竟然自居上坐,當真無禮。」
 
 
謝長千安坐椅中,撫撫白鬚,說道:「老夫明人說亮話,王爺要老夫幫忙,皇上亦要老夫相助。世子和邢大人,你們看老夫應當如何決擇?」
 
 
何婉兒搶口道:「當然聽皇上的,寧王懷有異志、其心可誅。喬思頴假裝喬萬鼎後人,罪大惡極。若謝老爺為皇上除惡,邢大人一定會向皇上請示,讓皇上......皇上封你為新任寧王!」仇人在此,何婉兒希望借謝長千之手殺人,又知道黃金銀兩請不動謝長千,所以瞎說皇上會封謝長千為王爺。邢珣大感不安,心想:「何姑娘信口開河,皇上可沒有這樣說。」
 
 
劉養正向謝長千道:「在下實話實說。當今天子暗誨不明,使日月無光、連連災禍、天怒人怨。皇上昏庸無能,只會任用奸臣,劉瑾、江彬、張永,更是奸中之最。百年前,明成祖奪取不義之位,第一代寧王朱權深深悔之,留下遺訓,要後人為建文皇帝報仇。時至今日,建文玉璽『凝命神寶』,重現王爺眼前,建文皇帝親信喬萬鼎後人喬思頴主動前來投奔,實乃天命所歸。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謝先生名揚四海,坐擁數千弟子,應當為國為民,輔助義師。事成之後,謝先生成為開國功臣,名留青史,豈是封王封官可比。」
 
 
劉養正歪理百出,第一代寧王朱權深深悔恨,是因為百年前成祖食言,不跟他平分天下;「凝命神寶」是現任寧王派人找來的,不是自動出現;喬思頴更是假冒的喬萬鼎後人。但事情經劉養正一說,頓時幾可亂真,句句無不入情入理。任永大讚劉養正口才不俗,心想:「劉養正以三十多歲之齡成為朱勝的左右手,實有其優勝之處。」
 
 
邢珣聽此大逆不道之言,怒道:「你這國賊,居然面不改容、厚顏無恥地說出此等話來,你可知罪?」劉養正淡淡地道:「我義正詞義、無愧於心。你自知理虧、惱羞成怒,正好證明當今皇上如何昏庸無能。」
 
 
蘇寧雪和邢珣相處數月,與他交好,當下為邢珣說話道:「你說你尋得喬萬鼎後人……」指着喬思頴道:「這位姑娘答我,你叫甚麼名字?」
 
 
喬思頴看見師父質問自己,霎時間驚慌無比,支吾以對。朱勝負手於後,說道:「喬姑娘告訴她亦無妨。」喬思頴吞了一口水,說道:「我……我叫……喬思頴。」喬思頴聲細如塵,說話低頭向地,不敢面對蘇寧雪。蘇寧霜附和親姐,大聲叫道:「你這娃娃名叫方頴,如何能姓喬!你背着的寶劍從何而來,看着我回答!」自方婷死後,喬思頴帶上方婷的「耀陽劍」,「虹天劍」則留在朱恆手中。
 
 
喬思頴羞慚不已。劉養正曾經在捷勝渡口目睹蘇寧霜救助喬思頴,心想二人必有舊情,於是轉開話題,說道:「兵器小事說之何用?我們是做大事的人,請謝先生下決定。」邢珣亦道:「請謝先生相助皇上。」
 
 
謝長千笑道:「老夫是武林中人,只會打架,那會有甚麼高明見解?」何婉兒道:「沒錯,謝老爺是江湖中人,我們當以江湖方法辦事。我們是皇上手下,你們是寧王手下。請謝老爺作見證,我們兩派精英同時出場混戰,打上一架。那一派戰勝,謝老爺便投靠那派。」
 
 
何婉兒身邊站有任永、邢珣、蘇寧霜、蘇寧雪、齊敗、羅灝和曹煦民,計上自己共有八名好手,朱勝僅有喬思頴、法宏、彭鵠和劉養正四人相助。以八對四,何婉兒報仇必得,必勝無疑。
 
 
劉養正是有智之士,自然看出端倪,說道:「所謂物以類聚,昏君手下果然充滿奸邪之輩。你們欲以多勝少,當真陰險無比,非英雄行為。我們是王爺派來的正義使者,當由我們四人,分別與你們四人單打獨鬥。這樣才算得上公平公正。」劉養正設想,若讓喬思頴對任永、法宏對邢珣、彭鵠對蘇氏姊妹二人之一。這樣四戰之中,寧王一方必然輕易勝出三場。若說三戰二勝,皇帝一方也是非輸不可。
 
 
何婉兒當然不會讓劉養正得逞,於是道:「我們才是正義之師,對付你們這些小人,當然要用非常手段。既然你說要公平公正,我們這邊派出任永,跟你這小人一對一比試。這樣沒問題吧?」
 
 
寧王府之戰後,劉養正清楚明白任永功力今非昔比,自己如何能敵?於是決計不聽何婉兒的建議,就比武規則與何婉兒辯論。雙方你一言我一語互相較勁,彼此不落下風。邢珣是皇上使者,自知口才不及二人,任由何婉兒胡說八道,現下竟無插口的餘地。一輪話後,劉養正道:「這樣談論下去,何時方休?」何婉兒道:「很明顯是你的問題。我說以一對一,你不肯;以二對二,你又反對;找一個人出來跟我們一人比試射箭,你又有異議。你們倒不如快快放棄,回家睡覺。還是你我繼續鬥口,看看誰勝誰敗。」
 
 
謝長千站起來道:「兩位請聽老夫一言。」劉養正和何婉兒收嘴不說。謝長千笑道:「喬萬鼎後人武功蓋世,老夫略有所聞。老夫聽說『諸王論武大會』中,喬姑娘與『天策射手』任先生比上多個回合,江湖人士皆說那戰驚心動魄,是舉世奇觀。兩位恰巧處於不同陣營,老夫又素來好武,欲邀喬姑娘和任先生重戰一場,讓老夫飽開眼界,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