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頴一劈威蓋當場、技驚四座,文武大臣一時間議論紛紛,但喬思頴是寧王的代表,眾人不敢喝彩,怕得罪皇上。方婷不忍再看,雙手掩面抽泣。江希遙口舌雖強,但不是無情的人,於是叫道:「宋素卿還不扶我去看方妹妹!」宋素卿扶着江希遙到了方婷面前,方婷把頭塞進江希遙懷中哭泣。
 

 何仲禎驚道:「方頴竟能打倒任永?」喬思頴竟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取勝,何婉兒亦不敢相信,問道:「爹爹的師父有此等功力否?」何仲禎道:「自然是師父更強。」何婉兒道:「我不相信。」何仲禎道:「你不是我『救命軍』中人,不識師父,不知他老人家何等厲害。」
 
 
何婉兒裝個鬼臉,說道:「是啊,我嚷着要加入你們,爹爹卻大力阻撓,我自然不懂。」何仲禎嘆道:「江湖險惡,你虞我詐,爹爹是為你著想。」
 
 
徐璉曾經在泉州與喬思頴和任永交上一掌,當時喬思頴有一定功力,但不致如此威猛。徐璉打量喬思頴,心道:「任永功力大進,已是奇怪至極。這娃娃年紀輕輕,不知有何際遇,功力竟進步神速。我不能讓後生小輩趕過,今後當加倍鍛鍊。」




 

 反曲弓被劈開兩半,喬思頴雙足施勁,點地奔出,紫光四射,「虹天劍」直往下劈。任永拋去其中半截弓臂,手握另外半截,格檔來劍。巨響猛吼,半截弓臂再被一分為二,觀戰者紛紛大嘩。任永被震得虎口俱裂,被逼捨去武器,沒了兵刃。喬思頴拋去寶劍,空出左掌,直取任永。是時任永胸口有勁,腰腹沒有內力。普天之下,曾經替任永治療內力問題的人,就只有喬思頴,亦只有她才知曉任永有這種要害。若任永被喬思頴擊中,雖未必致死,仍會受傷,當下胡亂拍出雙掌迎擊。
  
 
任永空手功夫平庸,豈是喬思頴「天公掌法」之比?當喬思頴掌心到達任永掌前數寸之際,左臂微往上抬,霎時間跨過任永兩掌,置在任永雙掌之上。剎那間,喬思頴掌底急向下放,從上而下直擊任永十指。任永大驚,雙臂疾縮,十指急收。
 
 
喬思頴所使掌法為「江河落日」,任永曾在船上略略看過「天公掌法」掌譜,見過此招名目,但沒有深究詳看。任永雙手疾收,胸中破綻大開。乘他收掌之際,喬思頴迅速擒住任永腰間,卻沒有施巨力重傷任永,僅運神功,欲使任永動彈不得。任永胸中有勁,當下運功抵抗,同時伸出雙手,一左一右攻向對方兩腰,口中叫道:「你妹妹……」。喬思頴左手下移,直抓任永中空的腹部,傾吐內力。任永命門被制,全身施勁不得,說話立被止住。






勝負已分,喬思頴眼看任永,任永目視喬思頴。喬思頴眼神楚楚,淡淡地道:「任永……我將阿婷託你,你會保護她,對吧。」
 
 
喬思頴沒有顯出責怪的神色,出手之際處處留情。任永卻招招狠辣,重傷對方,事後大感後悔,心想:「方頴決意要嫁給朱恆,才傾力將我打倒。最後抓我的幾着,亦是手下留情……跟以往一樣。亅
 
 
任永輕聲說道:「我遇到皇上,沒……沒辦法……」喬思頴嘆道:「我知道……」要是任永沒有遇上皇帝,喬思頴的對手、皇帝的代表,永不會是任永。
 
 




朱壽勃然大怒,臉上微有變色。徐璉大慌,心想:「任永無能,今番連累我。」何婉兒卻想:「任永無情無義,方頴竟念舊情,不殺任永,當真可惜。」
 
 
朱恆放下小狗寶兒,衝出察看喬思頴傷勢。喬思頴緊按右肩,血仍未止,疼痛非常。同時間,寧王大公子朱勝搶出跪下,向朱壽道:「請皇上恕罪。」諸位王爺個個展現驚懼之色。淮王想:「成祖皇帝以來,『諸王論武大會』勝者皆是帝皇的代表,寧王竟狂妄如此。」文武大臣、宦官內侍、宗室貴族皆不敢言,紛紛瞧看皇上面色。
 
 
朱壽大感面目無光,臉色愈來愈難看。張太后輕聲提點:「皇兒,當思祖制。」一百多年前,明成祖發動「靖難之役」推翻建文皇帝,所用的藉口是「清君側」,這個理由是來至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皇明祖訓》。自成祖皇帝起,歷任帝主必須謹守祖宗遺下的訓誨。寧王以王爺身份勝出「諸王論武大會」,根據多年前成祖訂下的規則,寧王將得封地為賞。
 
 
朱壽忍下怒氣,強笑道:「世子請起,寧王府人才輩出,喬姑娘武藝高強,非同凡響,當賞百金。」朱勝拜謝道:「父王代表勝出,實屬僥倖。臣代喬姑娘多謝聖恩。」朱勝向朱恆和喬思頴道:「還不叩謝皇上。」三人叩拜後,朱恆扶着喬思頴,跟隨朱勝返回西席。喬思頴返帳時,仍不忘拾回「虹天劍」。
 
 
任永極度擔心喬思頴的傷勢,朱恆上場後,任永更是灰心一片,心想:「方頴信任我,要我照顧她的妹妹……她鐵心要嫁給朱恆,才跟我拼鬥。她成功了,她勝利了,我……」
 
 




任永目視地上反曲弓,這弓斷成三截,狀貌可怖,亦有幾分可憐。寶弓壽終正寢,任永拾回三截弓臂,想起此弓伴己多年,不禁感到惋惜。
 
 
張永向任永道:「請任先生回席。」任永忽然醒來,懼意不斷,心想:「今番皇上定不饒我,如何是好?」
 
 
任永回席後,邢珣道:「我會為三弟求情。」江希遙抱着方婷,罵道:「任永!你做了甚麼好事!」宋素卿辯道:「三弟是皇上代表,不能不勝。」江希遙斥道:「男人盡是想着這些東西,有否想過方妹妹感受?」任永大慚,來到方婷身邊,說道:「小妹妹……對不起。」方婷把頭塞進任永懷中,任永見她雙目紅腫、淚痕處處,心中難受。
 
 
太監張永宣告寧王勝出「諸王論武大會」。張永本來安排了一批樂師,讓他們在自己宣告結果的時候一同奏樂,但皇上的代表吃下敗仗,自然不能大吹喜慶之音。「諸王論武大會」的後半部是君臣同樂宴會,如今席上人心惶惶,無甚樂意。眾宗室、大臣、寵宦一邊吃喝,一邊交談,以免全場鴉雀無聲,於皇帝面上不好看。可是人人皆不敢喜笑,亦不敢談論任永的失敗。
 
 
江希遙罵了任永幾句,又轉罵宋素卿不關心女兒家心事。宋素卿忍不住怒氣,還口道:「是啊,皇帝一定能照顧你的『心事』。到底『心事』能值多少兩?」江希遙臉色大變,叫道:「你如此無能,何時會換得『勘合符』來?」日本使團此行目的,除了商貿往還外,還要取得當今皇上發出的貿易許可,皆因宋素卿手上持有的「勘合符」,是朱壽的父親明孝宗所盼,還未更新。
 
 




宋素卿罵道:「你這麼厲害,得手後還不快快滾回日本,在高國大人面前炫耀一番?」江希遙叫道:「我還未得手,進展一定比你更快!」宋素卿道:「是嗎?美色也無法誘惑皇帝,你一定成功得很。放心,高國大人不會對你另眼相看!」江希遙狂怒不已,拿出皇帝令牌,說道:「邢珣快快殺了這混蛋。」
 
 
任永正在撫慰方婷,聽二人不斷爭吵,甚是煩擾。邢珣看見令牌,不知如何是好。江希遙大叫道:「殺了沒?還不動手?」任永不堪其煩,將手上三截斷弓塞到方婷手上,拔出方婷的「耀陽劍」,淡淡地道:「江姑娘,大哥不敢出手,我來幫你,反正我連方頴也敢傷害。」
 
 
任永用力推倒江希遙,一步一步走向宋素卿。宋素卿驚道:「希遙!二弟,你……」任永道:「二哥到了黃泉,可不能怪我。」江希遙收起令牌,急道:「夠了任永,我鬥不過你!你不用殺他。」
 
 
任永把劍回鞘,冷冷地道:「你二人相戀一時,竟為意氣爭吵,還不知足。」又教訓江希遙道:「你爹爹細川高國希望他的女兒細川希遙成為普通人。多少人身不由己,被逼捲入江湖事中,你卻不知。」任永有感而發,其實所說「身不由己」的人正是自己,又向宋素卿道:「二哥,細川希遙是重情的人,她來中土都是為了你,一定不會背叛你。」宋素卿扶起倒在地上的江希遙,江希遙「哼」了一聲,不發一言。
 
 
席後,朱壽、皇后和太后先行離去,太監張永來到任永面前,向他道:「有請先生隨我至文華殿拜見皇上。」任永只覺大禍臨頭,邢珣希望在朱壽面前為任永求情,於是道:「張大人,我想跟他同往。」張永道:「聖上有旨,僅任先生一人隨我入閣。」
 
 




任永拉開邢珣,在他耳邊說道:「大哥好意,小弟心領。麻煩大哥在京城外的鎮子安排住處,讓小妹妹入住。若我有禍,大哥要為我保護小妹妹。」邢珣點頭同意。任永摸摸方婷頭,說道:「小妹妹別哭,大哥回頭看你。」方婷道:「皇上會不會殺了大哥?」任永笑道:「沒事的。」心下卻想:「若我死了,小妹妹一定傷心得很。」
 
 
這時,朱勝一行人亦離場。任永看了喬思頴一眼,喬思頴尚能行走,朱恆在旁照顧她。任永想:「你一心一意要嫁給朱恆,卻不知道朱恆在利用你。」長嘆一聲,跟隨張永到文華殿去。
 

 走了頗長的路,任永和張永終於來到文華殿。殿上有一大屏風,二人須在屏風後等候皇上宣召,才能晉見皇帝。屏風前的大廳堂上,朱壽坐在龍位,左右有不少衛士。朱壽正和一批官員共同商討寧王的事。他們說的每句話,均傳入任永耳中。
 
 
朱壽道:「梁卿家所言有理。」目視毛紀,要求他給建議。毛紀道:「臣亦同意梁學士所說寧王必反,但臣認為陛下當趁寧王在京之時,派人捉拿寧王,以絕後禍。」梁儲道:「不可,若陛下這樣做,諸王必反。」
 
 
毛紀道:「為君除賊,不必拘泥小節。寧王和王子們被擒後,我們亦不用殺死他們,只需軟禁一干人等即可。聖上可加倍封賞諸位王爺,以穩其心。」
 
 




梁儲道:「諸位王爺人心惶惶,必不受賞。就算各位王爺接受皇上美意,心下卻不一定敬服皇上。他們回到封國後,大可利用皇上軟禁寧王為藉口,起兵作亂。須知道世上口不對心的人比比皆是,皇上不可不防。」毛紀斥道:「梁儲,你在說誰口不對心?」梁儲淡淡地道:「臣只是實說實話。」
 
 
朱壽道:「兩位卿家不必動氣,錢寧你看如何?」錢寧道:「稟皇上,寧王沒有反意。」朱壽問道:「何解?」錢寧道:「廣東江湖人士一向行賄當地官府,作惡多端。寧王為皇上分憂,派世子朱勝微服平定禍亂,不以王爺身份派兵除惡,是顧全皇上的面子,亦害怕有流言說他會謀反。如此看來,寧王是大大的忠臣。」
 
 
任永心想:「朱勝明明勾結廣州派尋事,你卻說是平亂。看來寧王收買了不少官員,在朝中廣佈羽翼。」
 
 
朱壽道:「可是朕聽說寧王到處派人在江西詆譭朕,說朕強搶民女、搜刮民財。」錢寧道:「臣認為這是謠言,寧王得知有歹人行惡,已派人抽出真兇,移至有司辦理。」任永想:「我不相信寧王這麼聰明,一定是李士實的詭計。他們一方面派人詆譭皇上,另一方面派人捉拿所謂的兇手。如是這,寧王既能挑起民眾對皇上的不滿,亦能扮作正義忠誠。」
 
 
一片沉默後,朱壽道:「朕要再想想,你們退下。楊廷和和徐璉留步。」眾官員跪安後離去,途中經過任永身邊。任永見那批官員為數不少,想是自己到步前,朱壽已跟一批大臣討論寧王的事。
 
  
朱壽嘆道:「朝中果有不少人支持寧王。若朕動手,不要說是各位王爺,連貴族大臣也會因自身利益而反朕。當年隋煬帝失國,就是因為擅殺貴族,眾叛親離,是朕的前居之鑑。」
 
 
朱壽目視大學士楊廷和。楊廷和道:「啟稟皇上,當年成祖皇帝起義兵,為建文皇帝清除亂臣……」任永想:「謀朝篡位的藉口!」楊廷和續道:「……當時建文皇帝大臣分為兩派,一些貴族更持觀望態度,欲左右奉迎。為釋眾慮,臣認為陛下應當放寧王回去,為他多添封地。本來應賞數十縣,現下足賞寧王三四十縣。」
 
 
朱壽道:「卿家意欲讓寧王自滿起來,放下戒心。朕很清楚,這樣一定可以平息眾大臣和其他王爺的疑心,但此舉實令寧王勢力大增。」
 
 
楊廷和道:「寧王若起兵,必要北攻南京,楊州之地。臣以為如果皇上大賞寧王封地以南數十縣,根據寧王貪得無厭的性格,他必分兵在南方守城,北攻的部隊必被削弱不少。況且寧王封地以南的地方,皇上已安排王陽明巡撫當地。王守仁是將才,必能為皇上抵禦叛亂。」
 
 
朱壽想了想,說道:「就依你言,卿家下去為朕草擬聖旨。」楊廷和叩謝離去。任永想:「楊廷和的確有真才實學,才能成為皇上重臣。」
 
 
是時殿閣之上僅餘下徐璉、皇帝朱壽和他的侍衛。朱壽還未發言,徐璉已經跪下道:「臣有罪。」朱壽板起面孔道:「到底是何人當初聲言必能處理寧王。他沒有亡於意外,他的手下亦沒有被毒害。朕真是有眼無珠,錯信了人。」徐璉頓首道:「請皇上降罪。」
 
 
朱壽叫道:「宣張永和任永進來。」二人同到朱壽面前跪下,朱壽揚袖道:「你二人名字都有『永』字,一模一樣,改得甚好。看來無能的人就有無能的名字。」任永見皇上身後衛士眾多,驚慌不已。太監張永道:「臣有罪。」朱壽道:「張永、徐璉,你們平身。」二人依言,獨任永仍在跪對。
 
 
朱壽笑道:「兵部尚書馬昂的死,到底是何人所為?」任永汗流浹背,說道:「草……草民不知道。」朱壽道:「有亂民欲放火殺害眾位王爺,你認為是何人所為?」任永不答,思索皇帝是否試探自己,隨即又想:「伴君如伴虎,那天皇上和我笑談政事,今天卻反面不認人。」


朱壽忽然鐵起面來,說道:「大膽任永竟然撒謊!張永、徐璉,你們是否親眼目睹任永放火殺人?」張永和徐璉為了自保,異口同聲地附和。任永大驚,心想:「他們根本不在場,皇上甚麼也不知道,隨便找個理由殺我。」朱壽怒氣難消,張永和徐璉雖然失職,但留之有用,任永只是平民,死不足惜。任永大喊:「皇上請聽草民一言……」朱壽道:「人來,拖任永下去斬了。」
 
 
兩名侍衛抓住任永,任永急道:「草民知道『凝命寶刀』下落!」朱壽忽道:「住手。」侍衛們放開任永,朱壽道:「在哪?」任永忙道:「只有草……草民知道寶刀所在,皇上需答應我……」
 
 
朱壽斥道:「你斗膽要脅朕!朕看你是說謊,甚麼也不知道。」任永急道:「當年麥萬鼎在溥洽大師面前,將寶刀交給徐懷成,其後徐懷成收藏寶刀,置於一個秘密地方。」任永怕朱壽不相信,再道:「麥萬鼎、柯辰和建文皇帝逃到廣東,後來柯辰棄暗投明,投靠成祖皇帝。半塊『凝命神寶』出現於廣東,就是這個原因。」
 
 
朱壽聽任永說到「凝命神寶」的時候,似乎所言非虛,心想若任永清楚「凝命寶刀」的下落,自然會知道建文朝傳國玉璽「凝命神寶」的來歷,而且任永指出「凝命神寶」只有半塊,這個細節與徐璉所說相合。
 
 
其實任永了解「凝命神寶」的事,是因為他親眼目睹「江西三友」搶玉。任永在天廷山上毫無發現,連少許寶刀所在的線索也沒有。剛才的一番說話,僅僅是任永施展把事情真假混雜,混假成真的本領。
 
 
朱壽道:「何以得知此事?」任永想:「寧王終有一天會派人到天廷山去。若我說出喬老自序在寧王手上,皇上便可派人跟蹤寧王,不需依賴我。我沒有利用價值的話,皇上一定下令殺我。」於是道:「這些事情全都寫在徐懷成的墓碑上。碑文所在,就是寶刀藏處。寶刀藏處,就在海外。」徐懷成墓碑確實存在,但寫的卻是別的內容。
 
 
朱壽目視徐璉,徐璉道:「你可知徐懷成是誰?」任永道:「他是徐達後人,是徐達第……三四……第五個兒子。」朱壽道:「寧王知道『凝命寶刀』下落否?」任永道:「可能知道,可能不清楚。」


朱壽默然尋思。任永極度緊張,汗流滿面,希望他不要用下毒或更殘酷的方法嚴刑逼供,其後又想:「若皇上用此法治我,我惟有自殺,反正方頴決心跟了朱恆。」
 
 
良久後,朱壽道:「朕饒你狗命,你替朕找回寶物,寶刀不在中土?」任永不正面回答,說道:「須由廣東出海。」口說廣東,只是因為那裡距離京師甚遠,可藉故一走了之,反正寶物未必存在。若無發現,亦有逃命的可能。朱壽再道:「你火速前往廣東,朕會安排一切,派人通知你。」
 

 離開文華殿後,任永頓感死裡逃生,甚是僥倖。天色已暗,任永由紫禁城南門出宮。剛出宮外,一位身穿平民衣著的男子走到任永面前,把一張字條交到任永手上,然後徑自離去。任永細看字條,上面寫着:「有人欲行刺皇上,由此門而入,惟君可救之。」
 
 
任永不認得紙上字跡,心想:「刺客圖謀不軌,若我為皇上捉拿刺客,定可釋去皇上怒意。」又想:「來人必是寧王差來的,若我抓捕刺客,豈不立了大功?」
 
 
星光下,任永埋伏在附近巷子,察看紫禁城入口。皇宮守衛眾多,任永想:「寧王是否瘋了?別說刺客要殺害皇上,連進宮也有困難。亅
 
 
良久後,一名黑衣蒙面人在一座房子頂端移動。那人全身伏在屋脊上,觀察入口衛士的一舉一動。那人與任永相距不遠,任永想:「寧王竟派人單槍匹馬到來,當真過於托大。刺客與衛士動手前,我必須先制住此人,以免被士兵搶去功勞。」
 
 
任永偷步潛至那人身處之地,眼中注視刺客。黑衣蒙面人突然取出一物,把其擲出。小物飛射,城樓上的一名衛士立時倒下,守門侍衛紛紛大叫起來。任永見那物在空中迴轉,返回刺客手中,不禁驚訝起來,心想:「她會使『朔望回歸』,不是方頴還會是誰?」
 
 
任永飛身躍至屋脊,那人看見任永,回身便逃。黑衣人右手下垂,右臂自然地晃動,似是有傷,任永更無懷疑,傾力往前。黑衣人發力狂奔,在一間又一間房子的屋頂上奔走,不久後躍至地上跑去。任永在瓦上竭力追之,再跳到大街,黑衣人忽然轉入小巷中,任永尾隨那人在巷中穿梭。
 
 
此情此景,尤如任永和喬思頴當日攜手逃離徐璉追捕一樣。事已變遷,當日街道上人來人往,現今街上人煙全無。當日任永和喬思頴共同合力,今天一追一逃。任永一邊急追,一邊唏噓大嘆。
 

二人奔到一片遠離紫禁城的空地。任永盡施全力,仍追之不及,立時大叫道:「你再跑,你妹妹……」黑衣人回頭掌擊任永,任永一動不動,迎來一掌。黑衣人掌心來到任永面前,便即撤回。
 
 
任永揭開黑衣人面罩,黑衣人沒有阻止。那人容色秀美、劍頰微紅、眼神柔和,正是任永日思夜想的喬思頴。
 
 
微風吹拂,星火燦爛。任永胸中塞滿千言萬語,兩唇竟不能張開,連一字一音亦不能吐出。
 
 
喬思頴淡淡地道:「我要阿婷到廣信找你,讓她獨自回到海豐,你可知原因?」任永低頭細想,喬思頴再道:「阿婷不捨得你,一定嚷着要你……」任永驚醒道:「你當天與小妹妹分別時,說話轉彎抹角,就是要我照顧小妹妹,讓我送她回去。」喬思頴說道:「沒錯。」
 
 
和風送來,吹得喬思頴黑衣飄飄。喬思頴緩緩地道:「我相信你,可以保護阿婷。」任永忽然抓緊喬思頴手腕,說道:「我亦可保護你。方頴,跟我走。」
 
 
喬思頴一雙妙目看着任永,驚訝地道:「你……你說出了,我的名字……」任永仍在緊握喬思頴,雙足前踏兩步,站至喬思頴胸前數寸的位置,說道:「跟我走,做回方頴,和我,和你妹妹,一起。」
 
 
二人對望良久,任永心中緊張。喬思頴閉起雙目,說道:「櫻花盛開之時,我說出你的名字,亦問了你一個問題……」
 
 
意中人說過的話,無時無刻活在任永腦中。任永立刻回答道:「你那時候問,我有沒有想做的事。有,我現在跟你說,我……」剎那間猶疑起來,但現在不說,以後永無機會。任永把心底所想一字一字吐出:「我不能沒有你……」
 
 
喬思頴張開雙眼,直視任永,說道:「說得太……太遲……」任永還在握着喬思頴的手,說道:「你不是喬思頴,你是方頴,你是方婷的姐姐,是我……我最重視的人……」
 
 
任永又道:「你有傷在身,還來行刺皇帝,這……朱恆利用了你。」喬思頴甩開任永,說道:「不……朱大哥待我很好……你不明白……」
 

 「朱大哥」三字一出,任永內心下沉。喬思頴道:「在海豐,我曾問道,阿婷何解會因為離開你而傷心,這是明知故問……我與朱大哥的關係,亦是一樣……」喬思頴又道:「你救了我,教我打開心扉,我很是感激。」
 

 當初喬思頴過於冷漠,為了讓她改變,無論任永在船上或在日本,均不斷教導喬思頴與人相處的道理。在那些時候,喬思頴一反常態,一而再、再而三開口詢問任永的話是否當真。任永大罵自己無能,心下後悔:「她的的確確問了我許許多多次話來,我若早早留意她有異樣,今天不致如此。」
 
 
任永凝看喬思頴雙目,說道:「沒錯,我教了你很多,所以你聽我說,做回方頴。」喬思頴一對明眸亦瞧着任永,問道:「一個人的姓名真的這麼重要嗎?」
 
 
任永呆呆愣住,這話正是任永離開海豐時教訓方婷所說的。當時方婷惱任永以化名「任峻」欺瞞自己,任永說出「一個人的姓名真的這麼重要?我還是我、你還是你、你姐姐還是你姐姐。我任大英雄更名行走江湖,十年百年後,還是任大英雄」的話來。喬思頴不記得長話,僅僅憶起首句。
 
 
任永內心苦楚,心想:「她想說,無論換了甚麼名字,她還是她。她很久以前就愛上朱恆,變不了……」任永又想:「王習曾說方頴壓抑情感,此話不錯。她顯露內心潛藏的性格,勇敢去愛……卻是我由一手造成。」
 
 
星夜之下,任永看着喬思頴,心中胡思亂想,不禁流出幾滴淚來。
 
 
喬思頴低頭道:「我……不值得……」任永泣道:「你很好,是我不……」
 
 
遠處傳來葉子動散的聲音,喬思頴急道:「彭鵠和劉養正來了,快快離開。」任永內心不捨,說道:「我……」雙足仍立定不動。二人漸近,喬思頴不能多加留戀,再道:「你細想我現在的名字……」一邊說,一邊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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