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日。
我們「Core 6」六人一早約好共同吃個豐富的早餐,然後才慷慨就義地回校領取成績表。
步入校門的一刻,確實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感覺。
那就好像,人生努力了十多年,就是為了來到現在這一刻;而這一刻,同時也決定了往後的人生還需要多努力。
 
就結果而言,我和丁神算是最失算的兩人,分數比預期低了兩分,可是,依然不失進入本來A1選科的期望。
其餘四位損友則表現符合預期,尤其是朱仁的分數高得誇張,相信要考入他理想中的「Gbus中大環球金融系」應該問題不大。
而周瑞盈的成績比我好,也算是符合預期,理論上只要之後的面試不出差錯,考入期望的「理大酒店系」是理所當然的。
 
「你想唔想轉下A1啊,而家可能有少少危險喎……」周瑞盈陪我讀著「Jupas天書」,檢查著各科的收生標準。




「夢想呢家嘢,點可以話轉就轉㗎,我一定要入傳理。」對於夢想,我的執著就似《頭文字D》中阿木要駕駛GTR一樣。
 
堅持夢想的人,總會達到彼岸。
可惜,這句子雖然動聽,並不代表它是一個事實。
 
Jupas早上放榜,我準時坐在電腦前,心裡默禱完成之後,毅然就打開了Jupas大學派位的網頁。
晴天霹靂。
B5。
香港教育學院,中文教育系。
 




看完結果的我,足足在電腦前呆住了五分鐘。
我早知道,憑我的分數挑戰「中大傳理」是冒險的。
可是,我並沒有意料到自己竟然連「A1、A2、A3」三科都竟然一科不入。
而且,竟然還派入了我最初只是用作填滿Jupas表格的「中文教育系」。
成為教師,從來都沒有進入過「我的志願」的考慮之中。
 
這個派位結果,讓我看到了自己未來的灰暗。
直到父母在我身後問我派位結果,我才勉強用沙啞的聲音回應他們。
而電腦旁邊不住震動的手機正傳來損友們的各種入學消息,可是我並沒有勇氣告訴他們我自己的失敗,甚至連拿起手機來看訊息的動力都沒有。
 




手機上,也傳來周瑞盈的line。
「係A1啊!我入到hotel man啦!你點啊?」
是喜訊。
我在心裡替她高興,可是,心情卻沒有特別好起來。
凝聚在心頭上的,依舊是滿滿的失落感。
 
大概用了半天平靜心情之後,我前思後想,知道自己並沒有能耐自修一年重考DSE去改變Jupas的結果。
因此,到底「一試定生死」是否真確我並不知道,但我最後還是一臉死灰地前往教院迎接這個意料之外的命運安排。
 
人生無常,所以精彩。
在毫無期待的心情之下,我步入教院,然後就前呼後擁地被一大群身穿不同設計T-SHIRT的學生包圍。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猶如一隻落在猴子群的香蕉。
後來我被一個腿長的師姐救出了重圍,聽她解釋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大學的Reg Day,也就是各個學會、宿舍和學系招攬新生加入的日子。
在師姐的帶領下,我順利完成了Reg Day登記,同時也聽她意見報了幾個重要的Ocamp,大學的生涯算是在莫明其妙之下開始了。
 




比起開始大學生涯,有另一件更值得我高興,那就是自從周瑞盈成功考入大學後,她父母對她外出的監管明顯比從前放鬆了,因此,我們在暑假裡差不多每天相見,真正體驗到拍拖的幸福感。
「嘩,你知唔知啊,我一落車咋,成堆人就衝上嚟啦,幾恐怖啊!」我一邊切著眼前的牛扒,一邊跟周瑞盈分享說。
「Poly條『木人巷』都係啊,啲學會嘅人好癲,係咁hardsell人,我仲好似聽到有人為咗爭新生鬧交添啊。」周瑞盈搖頭皺眉。
「不過,你真係決定唔玩ocamp?一個都唔玩?你唔怕識唔同人咩?」我問她,畢竟聽那位大學師姐說,如果不參加Ocamp,Year 1 就很難有同組做功課的夥伴了。
「唔啦,我見黃慧心玩完Ocamp之後都話好後悔,又要喺香港跑來跑去,又唔人瞓教要玩通宵……我都係想簡簡單單讀下書啫。而且我洗乜識人呢,我有你咪得囉!」周瑞盈甜笑著向我送來了一個飛吻,然後繼續吃著她眼前的沙津。
雖然我並不同意她的看法,因為我始終覺得既然難得考進大學,應該盡情地享受大學生涯,至少也多見識一下,這樣才算是對得住自己的青春年華。
可是,我也不多說話,只是默默地從背包中拿出了一個紅色盒子。
 
「送俾你㗎。」我笑著說,將小盒子推到周瑞盈的面前。
「咩嚟㗎?」周瑞盈雙眼睜大,驚喜地看著這個用黃絲帶束好的小盒子。
「兩星期後,就係我哋一齊咗一週年嘅日子吖嘛!只不過你去咗家庭旅行,到時無得同你慶祝,所以唯有預早送定份禮物俾你啦。你拆開嚟睇下先。」我期待地等待周瑞盈將禮物拆開。
誰知禮物尚未拆開,周瑞盈雙眼就已經通紅了:「我本身都只係諗住去旅行買份手信俾你當做一週年禮物,點解……點解你會咁好記得我哋一週年㗎?」
聽著她傻氣的說話,我不禁失笑並歎息了一聲:「傻妹。」然後就用手摸摸她的頭,安慰她並讓她繼續拆開小盒子。
 
「嘩!好多紙條啊!」周瑞盈看到小盒子中放了十多張已經摺好了的小紙條,有點不明所以。




「嚟緊你去七日旅行,應該好難成日同我傾計㗎啦,為免你太掛住我呢,我準備咗七日唔同嘅內容同你傾計。我每張紙條上面都有日期㗎,全部根據你講嘅行程嚟寫。你每日睇住張紙,就會好似聽到我把聲咁㗎啦。仲有仲有,有三張係急救用嘅,如果你突然好掛住我就打開佢啦,我分咗「多中少」,你可以根據你掛住我嘅程度嚟開㗎!」我認真地解釋說。
「點解咁似食藥咁嘅。」周瑞盈翻動著紙條的封面,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當然啦,心病還需心藥醫,等我幫你解相思。Oh,仲唔覺意押埋韻。」我扮出深情的樣子,用迷人的眼神看著周瑞盈。
「無聊人!今次又幾細心嘅。」周瑞盈笑著將紅色盒子蓋上,然後輕輕吻了在我的唇上,作為對我的回禮。
而我,看著她的笑容,心裡就感到一份踏實的滿足感。
 
雖然我控制不了DSE的成績和Jupas的派位,可是,至少我還可以肯定地令我愛的人得到幸福。
過去的我們,因為依然受到中學生身份的限制,所以即使跟周瑞盈相戀,卻愛得總是小心翼翼。
可是,現在我們已經是大學生了,我們,終於擁有了相愛的自由。
我記得,過去的我曾經希望可以擁有她的笑容。
而現在,我可以努力地讓自己的夢想成真了。
 
人總是擅長在忙亂的人生裡遺失自己的初衷,包括愛情。
因此,我們必須非常用力地提醒自己所重視的是什麼,這才不致使自己走著走著就迷失了路。
就像張國榮所唱的《追》:「一追再追 只想追趕生命裡一分一秒




原來多麼可笑 你是真正目標」。
經過為DSE忙碌一整年之後,我並沒有忘記過我最重視的目標,依然是她。
 
那一個,曾經因為年少而被禁止戀愛的她。
那一個,曾經為了保護我,狠心地一邊哭著,一邊關上窗簾拒絕我的她。
那一個,在尖沙咀噴水池邊首次肯定地為自己作出違抗父母選擇的她。
那一個,可愛得連初吻都要發生在「小小世界」的她。
因此,我甘願為她動用自己的傻勁和心思,為的,就是繼續使她臉上保持笑容。
 
我以為,努力不懈,就能使自己不忘初衷。
可是當我後來開始大學生活,開始經歷成長的時候,我才發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原來,並不是每一個初衷都是值得堅持的事情。
 
兩週後,周瑞盈出發旅行,我也開始了Ocamp的生涯。
不斷的跑HK hunt、不斷的深宵談天、不斷跟只認識了一兩天的人稱為家人,不斷大喊著無聊與粗口夾雜的小組口號。




乍聽起來,Ocamp就是一個虛度光陰的活動。
可是,我偏偏嚮往其中。
 
因為我發現,原來大學生活的核心價值,正是我一直以來信奉的生活模式,由自己去定義自己的青春。
正如我第一次參與Ocamp,我其中一位「組媽」已經認真地對我們分享說:「喺大學,無人再得閒迫你讀書,你鍾意做學霸、溝女、翻工搵真銀、上莊乜都得。總之,自己嘅人生,自己負責翻就得。」
所以在Ocamp小組中,有人選擇隨意Hea跑、對遊戲零參與;有人選擇積極投入,處處拼命;有人目標明確,長期向同組異性下手。
這個世界,再沒有一個名為「DSE」的共同終點要我們去衝刺。
大家都可以走向自己所喜歡的路向,選擇自己的人生,然後為自己的選擇去負責任。
 
就這樣,我步進了五光十色的大學生活。
我住宿舍,然後差不多每晚都玩得凌晨才回房休息;第二天早晨,我便穿著一身睡衣或camp tee加上拖鞋去上「八半(8:30的課)。
遇上天地堂,我跟同學只要一興起,就會去唱K消磨時間;或者,偶爾亦會跟宿舍足球隊一同練習,運動運動。
當然,我的性格亦吸引了不少師兄師姐的留意,自然地成為了他們視為下莊(學會下一屆幹事)的最佳人選。
那時候的我,交了許多朋友、參加了許多活動、每天都被源源不絕的行程充滿。
當初進入教院的鬱悶感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每天都經歷著新體驗的痛快感。
而我相信,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態度,就是我中學以來一直高舉的「青春」。
 
即使大學生活豐富,可是我行程表上總有一半時間是空出來的。
那一半,屬於我的另一半。
周瑞盈在理工大學過著學霸式的生活,也就是除了上學的時間外,其他時間都不會出沒在校園。
其他空閒時間,她選擇開始為小學生作私人補習賺取外快,然後將剩餘的時間都留給了我。
既然擺脫了中學時代每天念書的生活,我和周瑞盈開始走遍每一個曾經想去的地方。
山頂、南山邨、昂坪360、西貢、長洲……
我們玩樂,然後再計劃下一次的玩樂,彷彿要將過去一年失去的娛樂都一併盡興地搶回來。
 
無憂無慮的生活,讓我有一刻錯覺,以為成年後的人生就該如此。
擺脫父母的枷鎖,盡情享受自由和幸福,追尋自己喜歡的人生。
但現實卻是,愈是成年,兼顧的事情就只會愈多。
而兼顧的事情愈多,失之交臂的機會就會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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