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細雨綿綿,一到了晚上就變為了鋪天蓋地的傾盆大雨。
即使如此,我還是撐著傘逆風而行中。
我正朝著周瑞盈的家走去。
 
五月天說,「逆風的方向,更適合飛翔」。
也許,此刻我所面對的逆風和暴雨,也是為了考驗我對周瑞盈的堅持。
只要我能堅持走下去,這場風雨,可能就是讓我們的關係再次起飛的助力。
青春的我,總是能夠用天真的想法讓自己在逆境裡奮鬥下去。
 
好不容易,我終於來到周瑞盈的大廈樓下。




根據數天前我在她家樓下跟在家中的她揮手告別的記憶,我來到了一個她在睡房裡也能夠看得見我的位置。
然後,我撥打了黃慧心的電話號碼。
 
「到喇?」電話另一邊是黃慧心。
「嗯。」我回答說。
「嗱,一陣我淨係負責講開場白㗎咋,唔好諗住我會幫口啊,我真係唔知講咩好㗎。」黃慧心緊張地說。
「放心,你負責打去佢屋企駁三線通話就得,其他嘢交俾我講。」我肯定地說。
要奪回自己重視的人,當然不可以假手於人。
「好啦,你ready?我打去㗎啦。」黃慧心關心地問了一句。
「唔該哂你。」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準備迎接屬於我的戰爭。




 
電話裡,不消片刻便傳來了等待接通的「嘟嘟」聲。
「打緊去啦。」黃慧心補充了一句。
電話尚未接通的這一刻,每當電話傳來一陣「嘟嘟」響聲,都讓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更為緊張。
 
「喂?」
電話接通了,傳來的卻是一把成熟的女人聲音,想必就是周瑞盈的母親。
「Auntie你好啊,我係黃慧心,你可唔可以叫阿盈聽電話啊?」黃慧心禮貌殷勤地說。
「無問題,你等等。」周瑞盈的母親說話乾脆而不帶尾音,自然地令我想到一個不苛言笑的母親形象。
等待的時間,電話話筒裡的空氣聲音異常的大,彷彿有一個黑洞想要把我吸進去。




而我只好努力地收攝心神,將所有想好的對白和心意一一準備好。
 
「阿心?」
是周瑞盈的聲音。
她的語氣比平常的輕,聽起來有點虛弱。
雖然我只不過跟她分別了半天的時間,可是現在聽到她聲音的時候,內心竟然有一種彷如隔世的感覺。
「盈,心啊。今次打嚟呢,其實我都係幫人㗎咋,佢真係好有誠意咁求我,所以我唯有幫佢啦。」黃慧心尷尬地解釋著。
「嗯?」周瑞盈發出了代表疑問的一聲。
「……喂,仲唔講嘢?」黃慧心催促我發出聲音。
 
「周瑞盈。」我緩緩地說。
我聽到周瑞盈那邊傳來了一聲頗大的吸氣聲。
「我知你唔方便講嘢,跟住落嚟,你咩都唔需要講,你只需要聽我講就得。」我說完了預計中的台詞,不等周瑞盈作出任何回應,就深深吸了一口氣。
 
「周瑞盈,上年九月開始我哋第一次認識,其實由一齊整Board嘅日子開始,我就已經鍾意咗你。明明你份人鍾意低調,鍾意簡簡單單,但係又高調又天馬行空嘅我偏偏就係鍾意咗你。




 
喺你唔察覺嘅時候,我其實為你做咗好多嘢。我因為你,用盡全力去打班際籃球;我因為你,會刻意諗定夜晚傾電話嘅話題同寫落簿仔;我因為你,會喺一架巴士上面坐到囉囉攣。周瑞盈,我想講嘅係,其實,我比你想像之中更鍾意你。
 
我唔知道到底你爸爸媽媽同你講咗咩,我知道呢一刻你一定好辛苦。我淨係想話你知,我會支持你。你辛苦,就算我唔可以同你傾電話,但我一樣會陪你辛苦。你試下而家去睡房去窗門都望落嚟吖。」
 
電話那邊傳來了「咯」的一聲,應該是周瑞盈將電話放了在桌面上。
不出片刻,我看見周瑞盈睡房的窗邊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她,是周瑞盈!
我情不自禁地拋開了雨傘,不管狂風暴雨刮臉,用盡全力地向她揮著手。
若不是怕驚動她父母,我早已在雨中呼叫出她的名字了。
 
當我樂極忘形地揮手向她以示鼓勵的時候,周瑞盈做了一個動作。
她低著頭,將窗簾一下子拉上了。
「啪」。
那聲窗簾落下的聲音,如遠又近地般在我耳際邊響起。




也許,這其實只是我的心臟墮地摔破的聲音。
我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揮動中的手臂凝留在半空之中。
 
這時候,手機裡傳來了聲音。
「阿心,你講嘅嘢我都明嘅,多謝你,不過,已經完咗喇。好啦,你講完我就收線喇,拜拜。」
周瑞盈用冷靜的聲線一口氣說完了以上那些話,然後就直接掛線了。
電話旁邊,只剩下冷漠的斷線聲和尚未掛斷的黃慧心。
 
「唉,都話咗凶多吉少……」黃慧心無奈地嘆氣,「佢平時份人好少咁決絕,我諗佢阿爸阿媽一定俾咗好多壓力佢,你都唔好怪佢喇。」
思緒一片混亂的我,並不懂得如何回應黃慧心的話。
「好啦,你都應該要冷靜下㗎喇,我唔嘈你啦,你都快啲翻屋企啦。」黃慧心如此說著,然後也掛線了。
 
雨中,就只剩下我一人。
我腦海中的聲音,是剛才周瑞盈所說的「多謝你,不過,已經完咗喇」。
我腦海中的畫面,是今午在街上周瑞盈將手從我的掌握裡掙脫出來的一幕。




 
這就是「分手」嗎?
 
這刻的感覺,就像心臟裡有某種重要的東西正被外力粗暴地強行拉扯而出。
痛,卻不可抗逆。
痛,卻讓我叫不出半聲,也哭不出半滴眼淚。
我只知道,將有一樣事物要失去。
但我卻無力抵抗,無從反對。
 
也許是這場大雨一直把我保留在冷靜的狀態,比起愛情小說中那種呼天搶地、痛心疾首的分手,屬於我第一次的分手,來得沉默無聲。
我緩步走到自己剛才擲去的雨傘旁,小心翼翼地將它收好,然後拿起它,冒著雨走上回家的路。
 
一路走,我一路想。
愈是想,我就愈不明白。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戀愛需要被成年人所控制?
為什麼周瑞盈的父母連我是誰也不知道,就可以否定我跟周瑞盈的關係?
他們愛惜自己的女兒,我也喜歡他們的女兒,既然大家都是重視周瑞盈的人,為什麼他們就可以否定我對她的喜歡呢?
 
我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難道因為自己不相信年輕也可以擁有幸福的愛情,就可以用「成年人」的身份去否定年輕人的愛情嗎?
或是因為周瑞盈的父母年青時曾經談過失敗的戀愛,所以也不容許周瑞盈相信青春中的愛情?
為什麼,年青人的人生,需要被那些錯過了自己青春的成年人去掌握?
難道就因為他們曾經錯過,所以今天他們就有資格去教導我們什麼是正確嗎?
既然成年人也曾經有過犯錯的青春,他們又憑什麼肯定今天的決定並不是第二次的錯誤?
 
我不服氣。
我不服氣。
我不服氣。
 
我不甘心,年齡代表了說服力。
我不甘心,自己的幸福要被胡塗的成年人握在手裡。
我不甘心,錯過了自己青春的人卻要來打擾別人的青春。
 
我不服氣,我不甘心,可是,我無從宣告。
 
天空並沒有響雷,可是,我的心中卻出現了一記猛然的轟炸聲。
這是醒覺的聲音。
我明白了。
 
現在這種不服氣、不甘心的滋味,就是成長的滋味。
你要接受,即使你再不滿意和不甘心,世界依舊轉動。
任憑你滿腔熱血,規則也不會因為你而變動,難關也不會因為你而破碎。
年輕人,一舉一動都代表了「不正確」;成人,卻有權力來定義何謂「正確」。
 
這場大雨下了很久,彷彿是一場專屬我的成長洗禮。
可是這場大雨再久,也未能完全洗刷我對成長的不甘心。
 
而我唯一能夠做的,就只有不斷地提醒自己。
緊記著這份受欺壓的感覺,絕不要容許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種成年人。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