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得一星期: 未完不續
1-5
她又撥起我擋住大半邊臉的頭髮,凝視我的眼睛,道:「終於能看清你的樣子了,你眼睛水汪汪的很清澈嘛,那就不要浪費你父母給你的這張面孔了。」
她說著站起來,拉著我走,我忙道:「真是去剪頭髮嗎?」
她白我一眼,道:「我像說笑嗎?」
我苦笑道:「可是我沒錢啊。」
她精靈的一笑:「我有嘛。」
我突然感覺我不像援交,而是像被包養。有小白臉之神嗎?麻煩你給我揍一拳。
我握著她那隻嫩白纖美的手,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手不像不如之前般冷。
假若可以一直握著她的手,該有多好?
可惜我們來到一間不太多人的髮廊,我與她的手就要分開了。
才打開門,店員就問:「兩位剪頭髮嗎?」
穎雅說:「只有他剪。」那店員是個男的,他聽見似有點失望。
「那客人我先替你洗頭。」雖然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穎雅身上,不過我推斷他應該是與我說話。
穎雅這時道:「不用,一切由我來做,只要把工具借我就好,錢我會照給的。」
那店員猶疑道:「這…」
穎雅露出一個殺死人的笑容,問:「可不可以?」
那店員明顯敵不過穎雅的笑容,點頭說了聲「好吧」。美女的力量真是強大。
穎雅對我嘻嘻一笑,我才問:「妳懂剪頭髮?」
她露出一個狡獪而天真的笑容:「懂…吧?客人,我先替你洗頭。」
我無奈地哈了幾聲,跟著她走。
「先生,先躺下吧。」穎雅的戲可謂做足了。
我依言躺下,笑道:「不知道還真以為妳在這裡工作。」我才說完就一道熱水噴射而至,熱得我脫口道:「啊!好熱!」
穎雅才用一種毫無波瀾起伏的語調道:「啊,先生,對不起,我到這裡工作不久。」
我道:「我還是現在才知道,一個人道歉可以這麼沒有誠意。」她嘻嘻一笑,然後又一道冷水噴射而至,冷得我脫口道:「啊!好冷!」
穎雅又道:「啊,先生,對不起…」我接口道:「妳到這裡工作不久嘛,我知道。」我還是現在才知道,洗頭的人可以這麼可怕。
這次我可沒有說出口。
她沒有再說話,只專注在調校水溫,然後便用合適的溫度濕潤我的頭髮。
又以洗髮露揉搓至起泡,溫柔的輕撫我的頭部,一邊問:「先生,有沒有哪裡癢?」
我搖搖頭,問:「為甚麼妳要親自替我剪頭髮?」
她輕柔的道:「我一直想為自己的男朋友剪髮。而且,我不喜歡有個連樣子也看不清楚的男朋友。」
我不禁問:「那你為多少人剪過髮?」
穎雅失笑道:「你猜我真的在這裡工作嗎?」然後用一個饒有深意的眼神看我一眼,道:「你是第一個,傻子。」
我湧起一種溫馨甜蜜的感覺。
隨之又湧起不安的感覺,問:「妳為甚麼會選擇我?再說,妳就算要別人給錢妳,來當妳一星期的男朋友也沒難度吧?」她眼珠一轉,反而問:「你有甚麼不好嗎?」
我苦笑道:「我倒是想不到我有甚麼好。我又不高,又不帥,連手也不比你大多少。」我還想到自己沒有錢、沒有才華、沒有學歷等等等等,但如果一直說下去,我怕我忍不住放棄我自己。有無用男之神嗎?去死吧。
穎雅道:「你不是比我高、手也比我大嗎?至於帥不帥,可是我說的。」
我愕然道:「可是我是男的,妳是女的。」
穎雅道:「你沒聽過男女平等嗎?」
我失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把男女平等用在這種地方。」不過,我倒是被她安慰到了。
穎雅笑道:「可見我有多聰明,懂舉一反三。」
我又忍不住問:「那,妳覺得我帥嗎?」
她認真的道:「你怎樣也算不上帥,反正我看著不討厭就好了。」反正也是安慰,怎麼就不安慰到底呢?
「好了,先生。」穎雅說。
我又隨著她走到座位,看著她修長秀麗的背影,暗道要請一個這樣的員工究竟要多少錢?
1-6
她用毛巾替我揉去多餘的水分,然後拿起剪刀等工具打量。
我看著剪刀在她手上一張一合,然後她點點頭就拿起我的一撮頭髮,準備剪下。
我忙問:「這就開始了嗎?」
她反問:「不然還要怎樣?」
我也不知要怎樣,只是多少感覺有點突然和不安。我唯有說:「那開始吧。」
她突然激昂的道:「啊,你閉上眼睛吧。再張開眼時,你便可以看見煥然一新,一洗頹風的自己了!」我被她生動的話語逗得笑了,但還是用一個不信任的眼神望向她。
「相信我!」穎雅厥咀道。
我依言閉上眼睛,看到這個表情,就算變成光頭又有甚麼好怕。
馬上便聽到「咔嚓」一聲,表示我踏出一洗頹風的第一步。
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咔嚓」、「咔嚓」和「咔嚓」,令我感覺她剪得很爽快,沒有一絲猶疑。不過我倒希望她有點猶疑才下手。
一會兒後,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我突然覺得很不安,於是悄悄的瞇著眼睛,從鏡子的反射看到站在我身後的穎雅,她一臉認真沉思的模樣,可愛得教人著迷。
倏然,我與她的眼神交接了!好一個穎雅,雖然專注著剪髮,仍察覺到我在偷看她,這明顯是她作為一個美女,長久以來培養的警覺性!
「啊!痛,對不起、對不起!」她正用她那雙纖纖玉手掐住我左右臉頰,不是說笑,真的很痛。
她狠狠道:「我不是叫你閉上眼睛嗎?你再張開眼睛試試看,我把你過肩摔!」
我馬上閉上眼睛,雖然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會過肩摔。
幻想著她對我使出過肩摔的畫面,我不禁笑了出來。她就問:「笑甚麼,你是被虐狂嗎?」
我笑道:「如果對象是妳,我倒不介意當被虐的一方。」我還是首次對人說出這種有打情罵俏意味的話。
我聽見穎雅「哼」了一聲,便又繼續開始替我剪髮。
我有點擔心她生氣了,所以問:「妳生氣了?」她應道:「沒有。」看電視劇時,說女人生氣的時候總會說沒有生氣的,所以我覺得她生氣了。
我又說:「不要生氣,我不再說這些話。」她道:「我都說沒有生氣!」
果然是生氣了。
我唯有不再說話,靜靜地待她剪髮,讓她先冷靜一下,再想辦法令她消氣,這也是電視劇教的。
「大功告成了,你睜開眼睛吧!」穎雅道。
我張開眼睛,馬上看向鏡中的穎雅,她表情凝重的問:「怎麼樣?」我才看向我的頭髮。
嘩!這是我嗎?原來我是這麼帥的!
才不會這樣,我只覺得頭髮短了,人看上去精神了。口中當然說:「很好看,我喜歡死了。」
她「啐」了一口,道:「虛偽死了。」但她的表情還是令我覺得她蠻高興的。
不過,她不是生氣嗎?怎麼這麼快就消氣了。
於是我又問:「妳不是生氣的嗎?」
她歎一口氣,才道:「我都說沒有生氣了,要問多少次啊,傻子。」說到傻子時她用中指彈了一下我的額頭。
我打破沙鍋問到底,說:「但是,女人生氣的時候不是總會說沒有生氣的嗎?」
她沒好氣道:「女人不生氣時,難道不是也說自己沒有生氣嗎?」我故作一個極其震驚的樣子,她笑罵:「太誇張了,傻子!」
她又為我洗頭,然後邊用手輕撫我的頭髮,邊用風筒把我的頭髮吹乾。我突然想起了媽媽而有點感觸。感觸的可能是為了那個小時候總為我吹頭的媽媽,已經不可能再為我吹頭。又可能是因為出現了有個可以像媽媽般對待我的女孩。
總之,這一刻我實在說不出一句話,只能閉起眼默默感受著這種有若母親給予孩子的呵護。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穎雅明白我現在的感受,所以才賦予我最溫柔的沉默。
直到我們走出髮廊,才再打破沉默,是我先開口:「原來今天的天氣這麼好,陽光這麼燦爛,怎麼我出門時不覺得?」可能是沒有了長期阻擋我視野的頭髮,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種柔和的陽光,我想,誰都不會討厭。
穎雅突然不明所以的道:「你知不知道最蠢的人是甚麼人?」
我識做的道:「是甚麼人?」
她笑說:「太陽伯伯笑的時候,卻像吃了苦瓜的人。」
我笑了,別忘了今天是聖誕節,我旁邊的是穎雅,而她在笑。
她突然拖著我的手,道:「走吧。」我笑問:「今次又去哪裡?」她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說:「對呢,去哪裡?」
我笑道:「虧妳好意思叫我傻子!」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冰冷:「那麼叫你垃圾?廢物?雙失寄生蟲?」
我立時變得僵硬,好可怕。我在流淚嗎?我在流淚吧,我一定在流淚!
「喂,我跟你說笑而已,幹嘛這麼怕我!」她笑笑口推我。我問:「我在流淚嗎?」她求饒道:「喂喂,不要這樣,我不再說這種笑,對不起嘛。」
我在笑,我肯定我在笑。唉,看來我無藥可救了。
她又淺笑道:「相信我,你這麼傻,沒有名字比傻子更適合你。」我一邊暗罵自己竟然從這句比較似罵人的話中得到喜悅,一邊故作沒好氣地說:「那麼,傻子女朋友,我們去哪裡?」
她一副深思模樣:「嗯,我們去...誰是傻子女朋友!」我道:「誰應我誰就是。」她立刻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她自然的說:「我們只有一星期的時間,我們要趁這一星期盡量做情侶會做的事。」她明顯就想把自身的立場從被動變成主動,而脫離傻子女朋友這個稱呼,該說她是高明還是單純?
話說,她似乎認定自己不會喜歡上我,所以才說我們只有一星期的時間。我一定會令妳喜歡上我的!不過,應該怎麼做?
她可能見我在思考,所以問:「你在想情侶會做的事嗎?」我被她的問題拉回,情侶會做的事...
我的目光不由從穎雅的臉轉移到她的身體。
砰!
噗!
由我的目光開始轉移起,可能還未夠一秒,我竟然遭逢巨變!她猛然使出一記空手道的正拳,我彷彿一瞬間感到一股強大的氣向我襲來,拳頭撕裂空間的破空聲響起,直中我的腹部。
我說這麼多,其實就是想說,我真的很痛...啊。
我應拳倒地,躬起身子雙手掩著肚子,用盡我的力氣說:「格古洛...你才是NO.1。」
她道:「誰是格古洛啊!」
嘿...她吐槽了,太好了,我援援舉起右手,揚起拇指,道:「GOOD JOB.」然後右手便倏然脫力,落在地上,我揚起一副安詳的笑容,與世長辭。
THE END
穎雅:「快起來,這樣已經不好笑了。」我馬上撐起身子,邊應道:「是的,師父,請妳不要唸經。」
她皺著眉摸下巴,道:「竟然由龍珠的孫悟空轉移到西遊記的孫悟空,你是可造之才,以後就跟著為師吧,我一定會把狼牙旋風拳傳授給你的。」她說著把手搭在我肩膊。「怎樣也不是狼牙旋風拳吧!」我道。
「哈哈哈...」我們相視而笑。
我笑著問:「妳剛才為甚麼打我?而且竟然是空手道正拳,痛得我以為自己肋骨斷了。」
她笑著道:「剛才你在想下流的事吧?」我馬上止住笑聲,垂下頭,「嗯」了一聲。
其實,那零點一秒的瞬間,根本不足以我想下流的事,我根本是下意識看向她的身體,好可怕,男人的野性本能好可怕,美女的直覺好可怕!
不過,我不敢把這些解釋說出來,因為那下正拳真的很痛。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肋骨斷了,而且連小生也差點吐出來,幸好我用堅強的意志壓制住。
如果我當時真的表現得很痛,還吐出來,她一定會覺得內疚。我不想她因為我而不開心,不是因為她會不會喜歡上我的問題,只是單純希望她能開心。
她又笑著道:「以後不要再想了。」我又「嗯」了一聲。穎雅太單純了,以為單憑一句說話就能把撤亞人的戰鬥,啊,我還未抽離角色,讓我重來一次。
其實,那零點一秒的瞬間...太長了,為甚麼要從這裡重來!我不禁吐槽自己。
穎雅太單純了,以為單憑一句說話就能把地球人的野性本能徹底抹殺嗎?我暗忖只要下次想的時候不去看妳就行了。
我抬頭,看見穎雅的笑容,好詭異!雖然沒有甚麼不同,不過就是好詭異!這個就是疑人偷斧那個疑人的心理嗎?還是叫作疑神疑鬼?杯弓蛇影?捕風捉影?
可惡,我恐怕已深深被美女的直覺所威懾住,我不忿,但我實在不敢賭這一鋪!
於是我決定回到家才想下流的事,我總不信美女的直覺能厲害到這地步!嘿嘿......
我避免被美女的直覺洞悉我打的主意,馬上先聲奪人:「情侶會做的事,基本上就是逛街、看電影、吃飯還有做下流事吧。」我說到最後不禁有點顫抖,還一直打量她的反應,我真不中用!
「沒錯,所以我們除了這些事情外,還要做一些一般情侶不做的事。」真慶幸她認同。
原本我打算不說最後一句的,但不說恐怕反而會惹起穎雅的疑心,才賭這一鋪,嘿,我賭贏了,看來我未不中用到極點。
我問:「例如呢?」
她笑說:「例如我們會做剛才那種白痴的搞笑。不過,我們總不可以一天到晚都在搞笑,我可不想我的初戀像是參加甚麼搞笑藝人訓練班。」我為她說「我的初戀」而陶醉,內心中的我已歡呼雀躍的在跳脫衣舞(不是我下流,人類高興是會脫衣服的),難怪人說初戀總是美好的。
她又繼續說:「其實一般情侶間也有很多瑣碎的小事,打情罵俏、耍花槍、說些甜言蜜語、曬恩愛等等,這些你就自動自覺做吧。其他的想到再做。先說我想到的一般情侶不做的事吧。」
我問:「妳已經想到哩,是甚麼?」
她白我一眼,像怪罪我「飯來張口」,道:「我們去遍港島線的每個站,到每個站也做某點事,然後每天都在其中一個地方埋下一封信,信裡面就寫我們當日的感想。然後,這個星期,亦即是這一年結束後,我們可以分別去看那七封信。怎樣?」
穎雅說「分別去看」,隱含的意思很清楚,這星期、這一年的結束,即是我們關係的結束。對於她對自己不會喜歡上我的信心之強,令我使她喜歡上我那原本就不多的信心變得更少。
我盡量鼓起幹勁,說:「聽上去挺浪漫的,不過為甚麼是港島線?」
她嘿嘿一笑,像一早估到我會這樣問,道:「首先,一個星期的時間不足夠我們去太多地方。其次,今年是現在港島線最後的一年,明年開始總站就不再是上環了,好好懷念一下陪伴我們這麼多年的港島線,也是乘客的責任吧。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住在港島線!」
我馬上道:「最後那一點根本不重要,像龍珠裡的烏龍一樣一點也不重要。」
她反駁:「起碼比牛魔王重要吧!牛魔王可是超級配角啊,好像很重要卻其實一點都不重要!」超級配角?配角是為了襯托主角,不可以起眼的存在,所以這意思是說他超級不起眼嗎?牛魔王你放心,你起碼是芝芝的老爸。說起老爸,我靈光一閃。
我不屑道:「哼,就算牛魔王是超級配角,還是有比他更配角的人存在。就是同樣是老爸,但我連他名字也記不起的菲利老爸!」
穎雅馬上陷入沉思,最後茫然道:「龍珠根本沒有提他的名字吧?」我為菲利老爸的不起眼而驕傲,嘿,你也很驕傲吧?配角之王。
突然,一把男聲在我耳際響起,甚麼人?竟然來到我身旁說話我才發覺到,他絕對不簡單!我連忙看向聲音的來源。
眼見他托一托眼鏡,說:「有提啊,菲利老爸叫克魯德。其實說到配角,我認為阿樂才是表表者,他出場時多麼威風,後面就被培殖人炸死、給人造人貫穿胸口、十幾年愛情長跑的女朋友還搭上了驕傲的撒亞人王子。雖然一直有出場,還很悲慘,但哪有人留意到他?他不起眼得真不是蓋的!不起眼的程度都及得上Where's Wally?裡的Wally了。」他轉身,又說了句「嗯,阿樂真不是蓋的」就走了。
我不禁沮喪得雙手撐地,叫道「菲利老爸,為甚麼你這麼不爭氣?你連不起眼的程度也輸!明明我現在還記不起你的名字!菲利,對不起,怪就只怪你老爸只能做個超級配角吧,不過,你老爸究竟叫甚麼名字?我這一次一定會好好記住的。」
然後,我援援舉起右手,揚起拇指,道:「阿樂,你才是NO.1。」穎雅「噗哧」一笑,我不禁問道:「好笑嗎?」她道:「看人耍白痴還蠻好笑的,話說剛才那個是誰啊?」
我虎軀一震,道:「難道是配角之神?」穎雅搖搖手,道:「作為配角他太起眼了。」然後我們互望一眼,一起道:「總之,他真不是蓋的。」
我們沒頭沒腦地笑了一會後,我問:「我們今日去哪裡?」
穎雅道:「反正我們在銅鑼灣,邊逛邊想吧。」
由於今天是聖誕節和公展會正在舉行,銅鑼灣封路的地方真不少,人也真不少。
我想想關於銅鑼灣的事,說:「銅鑼灣有點奇怪呢,屬於銅鑼灣的建築很多都延伸至其他幾個站,像中央圖書館就在天后站站下車比較近,岳王古廟和銅鑼灣街市也比較接近天后和炮台山。」
穎雅可愛的眼睛看看我,說:「不只銅鑼灣,其實觀塘、將軍澳等等的建築也是這樣,常會橫跨幾個站,這其實沒甚麼奇怪,其他國家也會有這種問題。不如說,奇怪的是香港。香港原本只是一個小漁村,多虧得到英國不太情願的殖民統治,才有現今的樣貌。
「直至現在,香港的經濟、法律、文化乃至地區規劃的種種都深具英國統治的影響,香港人很重視的香港文化,其實有一半是來自英國。這麼多年來,香港最值得慶幸的是清朝於鴉片戰爭中戰敗,才使香港免去中國長期的動亂,偏偏又因為這些動亂才使香港得到人才、資金等,才能蛻變成今日的國際大都會。所以,另一半的文化可以說是來自中國。很諷刺吧?香港實在很像『楊康』。
「說起來,銅鑼灣始終是獨特的地方,作為香港的中心,它把香港的變化反映得最快。基本上現在已很難從這裡找到所謂的香港文化,已經可現預見香港數十年後,不會再如同我們認識的香港。或者換個角度看,香港真正的文化是變化、動盪和吸納,她只是看似在變,其實沒有變,只是依照她一直走的道路繼續走下去罷了。不過可能因為我生於這個時代的這個地方,我還是希望她有些地方不要變。」
我聽到啞口無言,不知怎麼應對。
穎雅笑笑口道:「長篇大論得你不知說甚麼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我望了她一會,才微笑道:「雖然過去不能改變令很多人嘆息,不過正因為它不能改變才好,人才會千方百計去努力,避免造成無法挽救的遺憾。這一個星期,我們就努力創造無法改變,亦不想改變的『過去』吧。」
逝去的事,尤其是回憶,最能挑動人的情緒,這些情緒常會令人感覺自己在活著,過去或者現在。我,現在一定活在後者。
人類總會把回憶美化,因此很多時候,逝去的回憶總是無比美麗,令人不能忘懷。就像藝術家總要死了,才能顯現出他們的價值。我很清楚,因為我數小時前還活在過去。
穎雅顯然被我的感性打動,嫣然一笑,道:「你真肉麻。」
被她這麼一說,我才覺得自己的確有夠肉麻。
之後我和穎雅聊著些不著邊際的話,笑笑罵罵地逛了崇光百貨、時代廣場、利舞台廣場以及世貿中心幾個地方。因為它們是商場,所以很多人,就因為人多,所以裝飾佈置也比較華麗。我們看的雖然是燈飾,逛的是商鋪,但我的一副心思全都放在穎雅的身上。
比起做甚麼,還是跟誰做比較重要。情侶就是這樣的吧?
想起幾個小時前,我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幾個小時後卻如此歡欣,人真是好奇妙。
世貿中心是我們最後到的商場,來到一部貼紙相機前面,我不禁停了下來,我笑了,訕笑。
看見一群女的擺著各種各樣的姿勢,想像她們在裡面對著鏡頭擠弄著表情拍照我就覺得可笑。最可笑的是好貴,拍一次夠我吃小生一星期有多了。傻瓜,你們這群可笑的傻瓜!
我身旁的穎雅突然開口:「你想拍嗎?」我馬上搖頭:「不想,完全不想。」她說:「我看你一直盯著,很想拍吧,不用害羞。」我立時反駁:「真的不想,如果不想的程度可以用戰鬥力來量度,我不想的程度都直接突破超級撒亞人,還想用一記龜波氣功打爆這地球,免得世界有貼紙相的存在。」
她不相信道:「你有沒有這麼痛恨貼紙相!」我問:「妳一直問,該不會是妳很想拍?真的很想很想拍嗎?妳說是,我就勉為其難跟妳拍一次吧。」
她說:「才不是,我超級不想,附帶一提,我說的這個超級比超級撒亞人的超級更加超級。我上星期夢見貼紙相,然後我吐到今天早上才吐完,現在見到,我又想吐了!不過你如果死也要拍一次的話,我就跟你拍完一次才去嘔,快決定,我就要吐了。」
比超級撒亞人的超級更加超級的超級是甚麼鬼?總之老子甚麼鬼也不怕。甚麼夢會夢見貼紙相,妳好歹也給我夢見人啊!貼紙相對妳來說究竟有多噁心?一百個從未洗過澡的大叔一邊大便一邊吃剛捽下來的老泥嗎?嗚哇,想到這個畫面,我也想吐了。
我一手掩著咀,一手拉著她的手,道:「快去廁所,我也快吐出來了。」
她被我扯著走了幾步便停下來。我轉頭看向她,她垂下頭,道:「原來你真是這麼討厭貼紙相,當陪陪我,拍一次好嗎?」說到最後時,她的眼睛還向上看,一副楚楚可憐的動人神情,展現無與倫比的殺傷力。
大叔,你們吃屎吧。
我跟穎雅走進貼紙相機,這個陌生的環境給人一種莫名的緊張感,沒有心理準備的人,還是不要進來這裡為好,這裡是屬於勇者的世界。
穎雅笑道:「你不要這麼緊張,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我忙問:「這樣會不會有危險?要請教下專業人士嗎?」她沒好氣的道:「可以有甚麼危險?拍貼紙相的專業人士?貼紙相之神還是浦島景太郎?」
說著她把錢放進機器。機器出現一連串的選擇,都一一被穎雅所解決。
終於,要開始了!
機器叫我們擺好姿勢,然後自顧自的開始倒數起來,你倒是問下我們的意見啊!不過,或者就是這種粗獷有主見的大男人主義,就是他風靡萬千少女的原因。
就在我研究它的魅力之時,竟然「咔嚓」一聲就照了,我們兩人都只傻站著。
我猛喝:「你這傢伙真不懂禮貌啊!」粗獷的他不管我不滿,冷酷地又在倒數。
我身旁的穎雅顯然被這傢伙的野性嚇得驚慌失指,忙問:「怎麼辦?做甚麼好?」
這時候,正是要顯示我的主見的時刻!
我道:「快擺些姿勢,我們不可以輸給這傢伙!」穎雅應了我一聲。
然後「咔嚓」,我不知為甚麼擺了個魔貫光殺炮的姿勢,又「咔嚓」,這次我學乖了,擺出龜波氣功的蓄氣姿勢,再「咔嚓」,我就擺出龜波氣功的發射姿勢。與貼紙相機的對戰就完了。
......
媽啊,我做了甚麼,好想死。好端端的拍次貼紙相,我幹嘛做角色扮演,我十九歲了,雖然我是雙失。媽啊,小生a夢你這次真要救救我!雖然我是雙失。
我看看旁邊的穎雅,她也不好得我多少,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世界有這麼多動作,她偏要做猜拳的動作,小岡嗎?妳在扮演小岡嗎?
她注意到我的眼神,一副窘相的說:「看...看甚麼!」真可愛。
我揚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沒甚麼,我只想知道妳為甚麼要跟貼紙相機猜拳而已,贏了嗎?」
她的窘態更盛,像小孩子般道:「贏了贏了!三盤全勝!你怎樣,龜波氣功都使出了,該不會輸了吧?」
這種小孩子程度的挑釁也只有小孩子會在意。
「哈哈,當然贏了,我可是四局全勝啊,拍第一張時,妳以為我只是傻站著嗎?不是啊,我是在跟他作氣勢上的較量!不像某人拍次貼紙相,就嚇得不知怎麼樣的。」我實在想不到怎麼樣該用甚麼來形容。
她面對我的反駁,嘴角微微揚起,默然不語。妳倒說說話,很丟臉,我真的覺得很丟臉。
良久,她溫柔地道:「我們編輯貼紙相吧。」求求妳不要這麼溫柔,我快哭出來了。
我們走到貼紙相機的另一邊,看到屏幕出現傻站著不知所措的我們,我生出甜蜜的感覺。其實,別說貼紙相,就連普通拍照我也不喜歡,我總覺得一群人看著一個焦點很詭異,照片出來後,照片中每個人都像看著自己更令人覺得不自在。
穎雅是個可以扭轉我一切觀念的人。
剛才的丟臉,我決定要在這裡挽回。我拿起筆,猛然點中一個特效,拉至照片,正在我為自己的決斷得意之時,穎雅一拳打中我的臉,我三百六十度轉身倒地。我真想雙手交叉,大叫一聲「safe」。
我掩著臉喝問:「為甚麼又打我!」她狠狠瞪著我,道:「你的筆指哪裡!」我回想剛才做特效的位置,哦,她的胸部。
我叫道:「就是張照片嘛,別告訴我這也算性騷擾!」她道:「就是性騷擾!」我還可以說甚麼。
我緩緩站起,垂頭喪氣道:「那妳弄好了。」她道:「不,一起弄,不過你不要再像剛才那樣弄。」我聽到後「嘻嘻」一笑,開始跟穎雅忙個不停,我現在才知道我是個這麼樂觀的人。
忙完一輪後,看到出來的成品,我們都不禁失笑。完全沒有半點情侶拍照的感覺,就只是兩個奇怪的人做些不知為甚麼的動作,加些莫名其妙的塗鴉,就像小孩子的畫一樣。
我笑問:「這算是貼紙相嗎?」穎雅笑著答:「這算是我們獨有的風格,也不錯吧。」我又問:「一人一半?」八十塊只換來兩份各四張不大不小的貼紙相。
穎雅說了一聲「嗯」,然後像是想了想,就又說:「還是你要吧。」我忙問:「為其麼?」穎雅微笑道:「不為甚麼,總之你要。」
我馬上思考她的行動所代表的可能,難道是因為一星期過後,她就會消失在我的眼前,這算是給我一個紀念嗎?
我恨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我苦澀的把照片收進褲袋中。
穎雅驀地拖著我的手,笑道:「我們離開銅鑼灣。」我打起精神,笑道:「我們現在是做情侶必做的事嗎?」她回頭,抿嘴一笑,說:「是啊傻子。」這一笑要多動人就有多動人。
分不清究竟是她拖著我,還是我拖著她,總之我們一直拖著手,向著地鐵站走。我想,其他人眼中,一定會覺得我們是對恩愛的情侶,還會對我感到嫉妒和羨慕,因為穎雅是個美女,而且是我一生中見過最漂亮的。
可是他們只能瞪著眼看,因為我不會放開她。
她卻放開我了。
她說:「要下電梯,我們不要擋住人。」原來我們已到了地鐵站。
我笑說:「還真多人啊。」她若無其事道:「聖誕節又是下班時間,少才出奇。」
我現在才想起未問我們去哪,我問她,她答:「柴灣。既然是第一天,就從既是起點,亦是終點的站開始。」
才剛下電梯,她又拖著我的手,笑道:「去買票吧。」我立時心中一甜。
她甚麼都沒有說,就買了兩張成人票,令我感受到她那不起眼的溫柔。
我們又落電梯,在車頭上車,車箱挺擠的,我總生怕會有人撞到穎雅,所以一直拿身體護著她,像是溺愛女兒的老爸一般。
她看著我有些笨拙的舉動,現出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我也只呆笑以對。
到北角時,因為轉線的人離開,頓時少了不少人,出現幾個空位。
其他空位馬上有人坐著,唯獨最近我們的兩個空位過了一個站也沒有人坐,於是慧雅對我笑一笑,拉著我坐下了。
我覺得好笑,難道這個也是美女的力量?
她坐我的右邊,即是車頭的第一個位置。而我左邊是一個能做我媽媽的太太,我坐下未夠三十秒她就睡著了,頭挨著我肩膀而睡。
很累吧太太?
我看她一眼,沒有叫醒她,反而微笑看向穎雅,穎雅對我眨了眨眼,便也把頭挨到我肩膀上。
才感覺到她頭的重量,想開口說話時,看見她嘴角掛著的笑容,我頓時說不出話。
我唯有望著看上去安詳而幸福的她,嗅著她的髮香,心中充滿溫馨之意,首次體會到希望世界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的感覺。
當時,我實在忽略了穎雅之外的一切,包括左邊的那位太太。
到我再記起左邊那個太太之時,已經到了杏花邨。奇怪的是,周圍的人總是用種奇怪的眼光看向我,一定是我因為我這種「左右逢緣」的情況。或者以為我們是一家人也說不定。
正在我想著叫不叫醒那位太太的時候,車中響起將到柴灣站的廣播,那太太猛然站起,走到車門前等待,真的很神奇。太太,妳該不會沒有在睡吧?妳不開心嗎?妳只是渴望得到一個依靠?而我就成為了妳短暫的心靈避風港嗎?
就在我自己在心中耍白痴之時,我身邊的穎雅此時也起來了。即是美好的一刻終於過去,而我正要去迎接下一刻的美好。
她裝著伸個懶腰,天真地說:「睡得真好啊。」
我笑道:「難為我左一個右一個,重到我快變A字膊。」她不懷好意的一笑,道:「原來你這麼不情願,那你一直笑咪咪的看著我幹甚麼?」
原來她看到了。
我臉一紅,道:「妳剪頭髮時不讓我偷看,自己又偷看。」
她笑道:「我又沒有說自己在睡覺,你又沒有不准我張開眼。」為甚麼她每次都說得這麼有道理?
我又想了想,道:「那妳既然不是睡,為甚麼要把頭挨在我肩上啊?」
她對著我說一聲:「傻子。」然後一笑,轉過頭才又說:「那我是你女朋友,別的女人這樣做,我怎可以輸?」
媽啊,這也太具殺傷力了!這傢伙怎麼能每次都正中紅心,令我的心動得心去活來?
這種心動的感覺,不僅甜,還很醉人,更帶一點酸,是因為她若有似無的呷醋嗎?
這就是初戀的感覺吧?
我完全沉醉在名為穎雅的暴風之中。
忽然感到左手一暖,原來她再次握住我的手,她說:「傻傻的站在這裡幹甚麼,走吧。」
我重回到現實世界,調侃道:「如果有個女人吻我,那妳也會吻我嗎?」
她一怔,道:「我還以為你想甚麼,男人就是好色。想起來,剛才你在地鐵看著我笑時,該不會是想吻我吧?嗚啊——難怪我覺得你笑得很猥褻,啊,真噁心。」
我聽得馬上驚慌的反駁:「才不是!誰會這麼做!我只是單純覺得妳可愛才一直看著妳。」我真沒有想過偷吻她,因為我極其希望我們是彼此同意下才接吻,嘩,我真是個純真的人。
她又露出個看變態的眼神,甩開我的手,說了聲「變態」就繼續走。
不過,她才走了幾步便又回頭偷看我一眼,她是擔心我不知道她在說笑吧?一定就是她這種說話時沒甚麼顧忌,卻悄悄的為你擔心,才顯得她極為可愛。
我馬上跟上去,與她並肩走著。
她始終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也沒有再追問,因為就算在假設,我還是希望我的初吻對象是穎雅。
我們出了閘,我才發覺不知不覺間,我們的手已再拖住。
未完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