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上課的日子。
 
他們一起落樓,然後去了Gri睡的草地看牠,但那時牠被幾個人圍住;他們便慢慢地行上山。
 
今堂說生命、講家庭。
 
結果,二人異口同聲,都說:「唔夠人哋慘,唔講。」
 
然後他們下意識笑。
 




時常認為,提起足夠悲傷的東西才叫好聽,要夠傷心才能入得來聽者的耳。故事中,不死幾個人,不斷幾段姻緣,都似是上不了台面。
 
嘖嘖,真嚴格。
 
落堂之後,二人乘車去了較偏遠的飯堂吃飯,環境靜一點,更適合她過一會兒上課——她接了中一網上授課。
 
阿行在青青對面拿出電腦做功課,聽見她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溫柔。
 
她抬眼,對上他的視線,便奉上好奇的神色。
 




他在電話備忘錄寫着:「青青老師,以後講嘢可摸耳都係咁樣?」
 
她寫在紙上:「可以,如果你智商仲停留喺十二歲。」
 
這時,有人看見青青,和她打招呼。
 
來者是Dennis——他和青青已不是同事,但以前有段時間曾經挺熟略,即使已無聯絡。
 
青青點一點頭,沒有在意。隨即她又與學生說話,露出拘謹的微笑。
 




Dennis買了一個蛋糕,遞給青青,再瞟了瞟阿行一眼,問:「你男朋友?」
 
她搖搖頭,Dennis擺擺手,離開。
 
她將蛋糕遞給阿行。
 
阿行沒有說話,他從Dennis的眼神中,感覺到狩獵的本能。
 
一小時後,青青終於落堂,Dennis又行到他們旁邊,對着青青說:「我想同你講啲嘢。」
 
Dennis和她讀同一間學校,進了同一間公司,當初也因為如此,二人之間更有親切感。
 
「好啊,坐低吖。」
 
青青遲疑;Dennis帶有敵意地看着阿行,似乎嫌他礙事,但又不好趕逐他。




 
Dennis靠近青青的耳朵,和她說:「不如我哋重新嚟過。」
 
阿行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一頭霧水。
 
青青皺眉,她覺得好笑……什麼叫「重新嚟過」,在哪一個時間點?哪一件事?哪一次印象?
 
她沒有忘記Dennis是一個大膽得胡作妄為的人,現在三人都尷尬——這分明是十年前、八點鐘處境喜劇的情節。已經每天規行矩步,然而無用。
 
「唔好啦。」她抗拒。
 
「你拍緊拖?」Dennis問。
 
青青搖頭:「但都同你冇關啦,我唔鍾意你。」
 




阿行心裏不是味兒,他突然想起,Jenny亦是如此一次次地否認二人的關係,即使痕跡多得月曆揭頁仍不能隱去。雖然青青和他未有承諾,可是、可是,他將所有事情都扣連起來。
 
Dennis質疑:「你真係唔鍾意咩?嗰陣我哋已經好好。」
 
「嗰陣好好啫,而家冇用啦,」她漫不經心地執拾電腦:「都過咗去,唔好再提。」
 
「我掛住你。」Dennis說。
 
青青抬眼,望向阿行,只見他嚴肅地瞪着Dennis;她覺得阿行很可愛,莫名其妙地。
 
她說:「我唔掛喎。」
 
她的情緒很淡,心中毫無波瀾可起。有些人換個時期看待,感受完全不一樣;她很慶幸自己沒有和他有之後。
 
所有人都說想念她,卻沒有一句真誠。




 
Dennis在與青青斷絕聯繫後,偶然,很想念她。她輕巧得沒有濃情蜜意,他便記掛她的落落大方,沒有一絲勾引之意。這樣的女生麻煩在——她容不下愛人另有愛人——不,那是他的麻煩。
 
「我已經轉咗生活模式。」Dennis意指,現在他已沒有漁翁撒網。
 
「我都係。」青青說。
 
阿行忍不住開口:「青青鍾意我,你唔好諗啦。」
 
Dennis沒有理,只當阿行是開玩笑,因為他知道,青青不喜歡瘦身材、小眼睛的男生。
 
「你係咪要走?我揸車車你出去。」
 
「唔使啦。」
 




「我真係鍾意你,你個人,你個心,你個腦。」
 
「法輪功咩?」阿行酸溜溜地說。
 
青青聽罷,不禁抿嘴笑答Dennis:「勉強唔嚟,我走先啦,拜拜。」
 
她只有一雙不算太飽滿的乳房,滿足不來渴望成為八爪魚的陸地人類。
 
她看阿行,越看越趣緻。
 
阿行替她拿袋,二人行出校園,大概三十分鐘。
 
青青主動交代:「我哋之前係同事,有曖昧過,但最後冇一齊。」
 
「好似我哋咁?」
 
「佢漁翁撒網,成日唔覆我message。」她繞到他面前問:「你係咪?」
 
「我都想。」他可憐兮兮地答。
 
「你可以。」
 
這條路沒有什麼人,有時會見到校巴經過,春天的黃昏是濕濕暖暖的,有點悶熱。
 
他牽着她的手。 
 
她沒有鬆開他的手,只說:
 
「有時我好質疑呢種感覺係咩,係咪因為我哋相處得太密,所以先至好自然咁有feel;如果呢個人唔係你,但係其他人,我係咪都可以咁?」她揚了揚被牽着的手。
 
「你好麻煩。」
 
「你先麻煩。」
 
「你最麻煩。」
 
阿行終於明白阿樂說「唔好媾佢」是什麼意思。
 
明明,在一起、不在一起,只是十分簡單、容易明瞭的事;青青卻左牽右扯,說出好多好多懷疑和憂慮。但平時她都是開朗活潑——至少在他面前,她在愛裏的思考和其餘時間的狀態產生反差。
 
「仲細咩,糊糊塗塗同人拍拖。」她說。
 
她疑問。
 
「越大,越唔使清晰,清晰嘅嘢唔好玩。」他說。
 
「我好認真㗎喎,唔打算玩。」她問:「我都唔知你鍾意我啲咩。」
 
「冇原因㗎喎,feel囉。你係第一個見到我啲細微嘢嘅人,我又覺得你每日都努力生活好charm囉。」他坦言。
 
「大把人可以讚你。」青青搖頭。
 
「我唔鍾意都冇用。」
 
「你有冇追緊其他人?」她想起Dennis這時間管理大師。
 
「冇,」阿行沒好氣:「我通常都秒回喎,點覆得切。」
 
「單身咁耐練成嘅招數囉。」
 
「收皮。」
 
他突然向前跑,然後大聲說:「喂!」
 
「咩事呀痴線佬?」
 
「我——鍾——意——你——啊——!」
 
路上只有很偶然經過的校巴,完全沒有人走在偏僻的山路,他們肆無忌憚地大聲說話、嘻嘻哈哈,卻不只停在處。
 
青青的眼睛泛淚,幸好阿行在遠遠的對面看不見,不然又取笑她。
 
她以正常音量說:「希望呢一刻,可以永遠停留。」
 
阿行見她沒有回應,有點失落,卻和自己說,下次下次。終有一天,他會在與她深深擁抱後,聽見她的回答。
 
她緩緩地向前行。
 
長路有些暗,但她仍清楚看見,他一直在前面等。他嫌她行得慢,便往回走。
 
下一刻,她向前跑,並肩之時,裝作若無其事。
 
她發現,她真的心動。
 
青青與阿行相處如常。
 
但她知道,她的行為是「不對」的。
 
在她的成長灌輸中,一個女子不能無名無分地與男子混跡一起,就算對方願意,她亦不能接受——此前,算是他在追求她,她也許仍能接受。
 
但是,現在,他只是對她好、卻再無進攻之意。
 
她便不知所措,覺得並不道德;內心無法接受她的行為。
 
這時候,她得兩個選擇,一是再不與他聯絡,二是將他變成有名有分的愛人。
 
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因為她喜歡他。
 
開始,她疑惑,為何他無以前進取,因而害怕自己是否深深傷害他;後來,見他面色如常,她便更覺日子不能如此過下去。
 
青青沉默。
 
阿行以為她只是累了,便默契地一同靜下來。
 
她問:「你係咪鍾意我?」
 
他答:「係啊,你知㗎。」
 
「咁——如果我做你女朋友,好唔好?」
 
「好啊。」他以為她只是說笑。
 
她終於講:「好。楊念行先生,你可唔可以做我男朋友?」
 
是今天了。
 
今天,和他聊得正好,度過了一整個下午,亦覺他越來越可愛。
 
今天,月份和日期都是她喜歡的數字,沒有其他認知裏的特別事件。
 
今天,她喜歡他,想和他十指緊扣走在班駁自然的樹影,想光明正大地愛他。
 
今天和以後,她都想和他在一起,然後不放開。
 
「吓?」阿行裝作聽不清楚。
 
「妖。」青青看穿,急急困窘。
 
「再講一次。」他滿意地笑。
 
「你可唔可以做我男朋友?我鍾意你。」她再說,認認真真地看着他。
 
「我唔會應承。」他搖頭。
 
青青的心馬上涼了一截,難道真因為長期冷落他,至令他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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