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和青青多了外出,也有一起逛街,在校園外。她喜歡海旁,或小公園,但次次一樣的路程,他怕她悶。
 
阿行問伊嵐:「有冇咩地方好行?」
 
「周圍都得啦。做咩?同邊個去?」
 
「青青。」
 




伊嵐馬上瞪大了眼睛:「你仲同佢出街?佢都玩咗你幾個月啦喎,你仲唔死心?」
 
「我鍾意佢吖嘛。」阿行輕輕地說。
 
她嘗試沉住氣。
 
在伊嵐眼中,青青除了五官長得好看,其他都醜、醜、醜;衣着打扮毫無貴氣,髮型是老土的六四分界,皮膚並不嫩滑細緻,身型亦無一點兒的健身操練痕跡。她不應輸給這樣的女子——窮困、不花心思打扮、懶惰。
 
叫她怎樣服氣?與別人交往,她和其他女生競爭,從未輸過。
 




不是她黑心,不是她低看任何人;只是,世界上所有人都說,唯有條件好的人才配幸福和愛。
 
她盡可能不着痕跡地制止阿行越陷越深。
 
伊嵐說:「不如咁啦,我哋三個一齊去,上次我同佢都傾得埋,幫你睇吓同聽吓佢其實係點諗囉?始終女仔同女仔,係會真誠啲嘅。」
 
他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便約青青三人行。
 
一見面,伊嵐就十分熱情地挽着青青的手,然而身高一米七幾的她比青青高很多,畫面十分滑稽,二人似母女。
 




「我太矮啦。」青青自嘲。
 
「唔會啦,咁先可愛,你睇吓我咁高,一肥就好大份㗎啦。但如果好似你咁矮,而家睇落,都唔覺你好肥。」伊嵐說:「有時都好羨慕你。」
 
她俯視青青,只覺其頭身比過分糟糕。
 
「唔係啊嘛?你好正啊!要邊度有邊度,我先羨慕。」青青說。
 
阿行聽着二人互相吹捧,他徹底被無視,只好從後打量她們。
 
他本人是很喜歡青青的長相,可是,伊嵐是那種誰都會覺得艷麗的女神,除了他——看了太多年,他對她的美貌免疫。
 
「你着唔着到呢條裙?見你好鍾意長裙咁。」伊嵐拿起一條裙,放在身上比拼。
 
「太長……」青青笑笑。




 
「呢件呢?」
 
「拖晒地添……」
 
「吓,」伊嵐婉惜地看着青青:「但好啱我喎,咁我要啦。衫呢,都係揀啲互相都fit嘅,先至會着得舒服㗎。夾硬嚟,買咗都落唔到啦,係咪?」
 
青青點頭。
 
青青沒有被任何一件衣服吸引。伊嵐十分熱情,總把不同的衣服往她身上拼凑,然而大部分都不合她的身形——不是太長,便是太清涼——小童身材的她無法把這些衣服穿得美,只會自暴其短。
 
「咁多件衫都唔啱你嘅,但我又幾鍾意。」伊嵐有些難過。
 
「咁你買啦,你着一定好好睇。」
 




伊嵐美麗,她隨便套一個麻包袋都會漂亮。
 
「多謝你讓畀我啦咁,」伊嵐悄皮:「係你唔啱着,我先要㗎咋。」
 
在阿行眼裏,衣服件件都類似:「講呢啲做咩吖,你買咪買囉,啲衫又冇寫佢名。你咁啱着,咁就畀錢買啦。」
 
他和青青到店外等伊嵐付錢,青青打呵欠。
 
「喂,出咗嚟一陣咋喎。」阿行說。
 
「唔係啊,琴日瞓得少咋。」青青擺手。
 
「攰就早啲散囉,」他想了想:「反正都係睇吓有冇嘢買咋嘛。」
 
青青搖頭,和阿行傾了一會兒閒偈,他笑得雙眼都瞇起來。




 
伊嵐出來,燦笑:「好嘢!我好耐冇買衫啦!」
 
「着上身一定仲好睇啦。」
 
青青很喜歡伊嵐的爽朗,她有什麼就說什麼,落落大方又有底氣。這樣的女子尚是一個美人,青青欣賞伊嵐。
 
伊嵐搭住青青的膊頭,她發現青青好像很喜歡她;她因此,並不好受。
 
伊嵐鬆開青青,裝作找手袋裏的東西,行到一二邊,再走到阿行旁邊,三人的位置便是「女男女」。
 
巷子太逼,三人並排將會阻擋通道,青青便退後,跟在二人身後。
 
青青看着阿行和伊嵐有傾有講有笑,忽然感慨。
 




她反省,其實她未曾真正善待阿行,即使她也真心與他交好,然而、至少,她時常令他大起大落,所以他無沒有平靜的安心;說是朋友吧?卻雙方動機不純,他在她身邊開心嗎?
 
再次,她認為自己很差勁。
 
她喜歡比較,或者是下意識比較,他身邊有如此佳人,但他竟然喜歡她。
 
而此刻,阿行和伊嵐都對她很好,她理應開心,這是幸運。
 
阿行悄悄地問伊嵐:「點啊?睇唔睇得出啊?」
 
他只關心青青的態度。
 
這一點,深深刺痛了伊嵐——
 
而家同你並排而行嘅人,係我,咁多年嚟喺你身邊互相扶持嘅人,都係我。但你眼裏好似永遠只得第二個。
 
伊嵐冷漠地答:「佢好似冇嘢咁,我哋三個一齊,佢都係focus喺我度咁。」
 
「同你冇咁熟吖嘛,好正常啫。」
 
「如果真係鍾意你,點會三人行都仲咁開心?一定呷醋㗎喎。」
 
阿行點點頭,認為伊嵐的話有點道理。
 
其實他對自己有信心,然而,認識青青這三個月之中,他開始自我懷疑,覺得自己的分析全都是錯,如今唯有借助外力。畢竟,誰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足夠了解他人?都不敢的;敢的話,結果通常令人失望。
 
他因此失落。
 
到他們去到餐廳,阿行和伊嵐坐在同一邊,青青則坐在伊嵐對面。
 
伊嵐給阿行打了一個眼色,意指:都話想對住我多啲。
 
青青吃飯的時候,亦和伊嵐交換了餸菜,但獨獨沒有夾他的肉。
 
今日的青青亦比平時沉默,和一開始認識的她更加靠近。
 
只有在伊嵐說話時,她才更加精神的接話,當阿行說話時,她則會靜靜地聽對面的二人講。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突然看清,青青對他是毫不熱情;伊嵐的話,在他腦內不斷迴響。
 
之後,他們經常了一座彩虹色的擺設。
 
「我哋嚟影相啊!」伊嵐說,並將電話放在青青手上。
 
青青清楚怎樣拍出漂亮的照片,角度、光線,她統統調好,說:「三、二、一,嚟多張,三、二、一……笑!」
 
「你都影啦。」伊嵐指着阿行。
 
「吓,我實影得你好矮,睇住嚟。」
 
青青將電話交給阿行,然後在旁看他替伊嵐拍照,他們鬥一句嘴便回一個眼神,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
 
「青青影嗰啲明顯靚你幾倍啦,你過嚟同我影,青青揸機一定會好好睇㗎啫。」
 
「影咩啊,咁奇怪。」
 
「嚟啦,幾可影相啫我哋。」
 
青青微笑:「埋位啦,阿行唔好咁生硬,伊嵐靚。」
 
她拍了一張又一張。
 
「多謝晒!你望吓啦,人哋影得咁好睇。」伊嵐說。
 
「你唔識欣賞我嗰啲美感,雖然唔打卡-able,但個景幾出。」
 
「影人呀大佬……」
 
伊嵐和阿行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青青無話。其實她也覺得這景色很美,便影了小孩子們在穿梭嬉戲的瞬間。
 
阿行見青青不說話,又去撩她一下,她卻只顧着看電話,不理睬他。
 
過一會兒,伊嵐和青青傾偈,青青露出笑臉。
 
最後,他悶悶不樂地送青青乘車,又和伊嵐一同回到大學宿舍。
 
青青一走,阿行馬上講:「佢真係同你講嘢多啲。」
 
伊嵐應答:「我都話冇睇錯。」
 
他訕笑,不再作聲。
 
「如果係咁,我覺得佢仲衰過Jenny囉……我唔係特登踩佢啊!只係覺得,如果佢唔係想同你發展,點解又要拖你咁耐先?雖然兩個幾三個月唔係特別長,但呢個世代,大把人啊——拍拖加分手一個月搞掂啦。」
 
三個月,都是一年的四分之一了,很長、很長。
 
伊嵐拍拍阿行的肩。
 
他的思緒無法沉澱,反而不斷翻騰;雖然,雖然,常言愛人不求回報,溫柔敦厚,但他仍有情感,難過、失望、悲涼,無一落下。
 
只是情緒沒有隔擋他的感覺,他依然心動,更加用力地說服自己——
 
已非第一次單戀,繼續努力。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傳訊息給青青:「返到屋企講聲。」
 
伊嵐光明正大地看見他的舉動,不得不取笑他:「你好廢。」
 
她苦澀地心想,我又何嘗不是。
 
阿行恍神之間,青青和Jenny的形象和言行開始重疊,縱然她們的性格很不一樣,卻同樣地親近他、不愛他。他已非昔日愛得無怨無悔的稚嫩小孩,仿佛,需要保留。
 
他已經很努力,然而沒有成果。
 
他疑問,何解次次遭遇如此若即若離的女子?他只想與愛人緊緊相擁。
 
長久的不解和傷心是卡頓的電話屏幕,在毫無反應的停留後變成快速的換轉,在心中不斷爆發。
 
「好啊!你都係。」青青回覆。
 
他真想問:「其實你想點?其實你幾時先會同我一齊?」
 
他沒有說,只會等到回宿舍之後,再告訴青青:「我返到啦。」
 
伊嵐清楚看見阿行落寞的神色,可是,她亦明瞭,唯有首先傷害他,他才能有澄淨的眼睛看清——其實,他的心上人很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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