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滿月。    
    
    冰室裡可想而知一片愁雲慘霧,大夥兒早早熄燈試圖逃進夢鄉裡。然而,飲泣哀號不絕於耳,輾轉反側結果誰也沒能睡著。
    
    屋頂的角落,帆布舖成小攤位,幾疊厚書壓住四角,晾衣架撐起小帳篷。這裡是祐嘉的私人避風港,每次遇到難眠的晚上,就吹著夜風靜讀。盡量減小活動省卻電力,獨自渡過漫漫長夜。
    
    讀書,無心情。
    
    她抱膝仰望夜空,記得上一次對星空發呆,是高中五年級的露營活動。明明是同一片天空,星星的距離卻比記憶中的還要渺遠。
    




    一切都太遠了。    
    
    步音從背後傳來,那已經變得有點熟悉,祐嘉也不多此一舉回頭,默候步音的主人坐到身邊。

    紅楓的黑色水手服完全融入夜色,顯得白皙的肌膚仿佛反射月光,讓這名陰氣少女身上帶著一份神聖感。
    
    「祐嘉,你又在勉強自己。」
    
    「沒有喔……」說話因哽咽而中斷,連祐嘉自己都沒察覺到眼眸裡積滿淚水。
    




    紅楓調整坐姿,向她張開雙臂。
    
    「我最明白強忍情緒的痛苦。所以,我來接受你的一切。」
    
    此時應該是難為情的場面,但祐嘉心中卻沒有過度的抗拒感。
    
    「也許是對住你的關係,感覺一點都不尷尬。」
    
    祐嘉順從的抱住紅楓,感受到對方胸膛裡顫動的心音。
    




    「是說,為甚麼仿真人會有心跳?」祐嘉說。
    
    「你想聽浪漫那邊,還是技術那邊的解釋?」
    
    「先聽技術那邊。」
    
    「是為了浪漫的理由。」
    
    「甚麼啦。」祐嘉失笑,害眼眶擠下淚水,「浪漫那邊呢?」
    
    「為了讓抱住你的人知道自己抱著愛人。」
    
    「我接受這個解釋。」
    
    好像要確認對方存在,二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時間長得足以月光改變角度。她們並肩而坐,一起仰望星星,一同感受靜穆的夜風。





    人與人相處,最怕就是熬人的沉默。然而,二人卻沒有因為安靜而感到坐如針氈。也許,這就是『自在』的體現了吧,二人都習慣了對方待在身邊,視之為理所當然了。
    
    被夜色包裹的無人街道居然亮起光點,看過去見到提著電筒的人影往街尾遠去。隔著夜色,祐嘉還是認出了那人的輪廓。

    「初秋?」

    祐嘉跳起來,爬消防直梯下到地面。為甚麼初秋會一個人外出?雖然平時我行我素,但她從未在晚上離開冰室。
    
    追到那人身後,確認到那對熟悉的貓耳,祐嘉大聲叫住她。
    
    耳朵抖動,初秋回頭,靦腆的臉容因夜色而蒙上一層陰影。
    
    「我就覺得你會追過來,喵~」
        




    「你要去那兒?已經沒有調查的必要了吧?」祐嘉說。
    
    「喵,不是喔。」初秋嘴上貓叫,臉上卻寫有難色,「啊,我就是不擅長道別,才會選擇漏夜離開。」
    
    「道別?你要走了!?」
    
    「不要一張哭喪臉啦,麻花麻花。我就是不想見到這種場面喵。」
    
    「留下來吧,是甚麼讓你非走不可?」
    
    「嗯喵,解釋起來很麻煩,是出於難以言喻的私人理由。總之,我不討厭與你們待在一起,」初秋向著祐嘉身後的紅楓打眼色,「也包括你,養得累。」
    
    「這樣啊,你有你的理由。」祐嘉努力擠出微笑,「答應我,請一定要活下去。」
    
    「放心,我不是為了尋死而離開。」她對空氣撥手,「你們才要活久一點,也許將來有重逢的一天。」




    
    「隨時歡迎你回來,冰室的大門會一直為你打開。」

    祐嘉說罷,初秋便「噗」的噴笑了。
    
    紅楓歪頭,好奇的看著她,「這又是那套電視劇裡的台詞?」
    
    「饒了我吧,氣氛使然一個順口就……」一股熱流湧上祐嘉臉龐。
    
    「你真的好有趣。」初秋笑得眼睛瞇成細線,「我會待到現在,或者也受到你的感染力吸引吧。這種特質和我的一位熟人很像,面對任何事情都總是很努力,過程又老是跌跌撞撞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注視和關心。」
    
    見祐嘉臉子通紅,初秋才滿足的收起笑瞇瞇的貓嘴,「就當作餞別禮,最後告訴你一件事吧。」她頓了一會,待祐嘉調整好心情才說,「還記得初相識時,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我是治癒你心靈的護士,喵~」
    




    換初秋紅透了臉,向半空揮舞手臂,像趕走飛蟲,「忘掉!全部忘掉!」
    
    「這是甚麼?」紅楓突然瞪大眼睛,「可以表演一次嗎?」
    
    「你別跟著起哄!」
    
    一輪打哈哈後,氣氛總算平伏下來。初秋清清喉嚨,平靜地說:「我當時說的是,我們經歷的事實太過離奇,不帶上瘋子的面具,可能真的會發瘋。我想說,帶著面具的不只有我。」
    
    「甚麼意思?」
    
    「那個人不想被看穿,所以才會戴著面具吧。說的是誰你心裡已有底數吧,以後如何相處就由你決定了。」
    
    初秋揮揮手,「真的要走了,再見囉。」
    
    「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初秋擠起嘴角,迫自己強顏歡笑,「不要再動搖我的決心了,不然我真的會反悔留下來的。就當是給前輩一點面子,靜靜地歡送我離開吧。」她玩弄祐嘉的辮子,再揮揮手,轉身離去。
    
    「保重。」祐嘉向著背影揮手,直到電筒的光芒完全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