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 番外:二
朱丹烈焰,天地熾熱,油油綠葉燒得滾燙。 「呀!」 「公主!」 小娘子自樹上墜入少年的懷中。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他亦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見他眼生,她嚷嚷要下地,他愣愣地點頭,隨即鬆手。 「哎呀!」 小娘子又是一聲驚呼,邊揉屁股邊自草地爬起,惡狠狠地望著少年。他聽聞宮娥喚她「公主」,遂敬而遠之,不住地朝她俯首致歉。忽聞一聲「昭菡」,小娘子立馬斂起脾氣,訕訕地行至身著紫衣的婦人身旁。 「臣何騏拜見皇后。」 少年朝楊靈君行禮,繼而退至一身青衣的婦人身旁。 李瑾曜躲至楊靈君身後,伺機張望何騏與那婦人。她認得婦人乃彩丹姑姑,兒時亦常見她進宮陪母后聊天解悶,唯那何騏她從未於宮中見過,著實陌生。黝黑的臉旁掛著一雙黑眸子,筆直的鼻下粉唇緊閉,比彩丹姑姑高出一個頭之多。忽地,那雙黑眸子亦幽幽望著她。 「昭菡,此乃何叔叔的大公子。」 「昭菡公主金安。」 他倒是比她更早開口,毫不客氣地將那份彬彬有禮奪走。 楊靈君將李瑾曜好生數落一番,責罵她整日攀高好遊,毫無公主的端莊大方。彩丹笑著搖頭,直道何騏亦是整日舞槍弄劍,胸中無半點文墨。李瑾曜又望了眼何騏,見他欲回望,急忙低頭躲進楊靈君的臂間。 一行四人走出御花園,緩步走向立政殿。楊靈君與彩丹互不遷讓,直言過了四十便老了許多,何騏與李瑾曜兩人則跟在母親身後,兩兩相厭。 「皇嬸,臣適才與楚王路過立政殿,只覺殿中酒釀飄香呢!」 不遠處走來兩位少年,正笑嘻嘻地朝楊靈君俯身行禮。李瑾曜見兩人行至,急忙樂著跑向他們,一口「益誠哥哥」一口「哥哥」地將兩人挽住。 楊靈君只聽「酒釀飄香」四字,頓時臉色青白,提著衣裙便怒氣沖沖地往立政殿走去。李瑾曄朝李益誠擠眼,兩人趕忙將她攔下,只道李皓鈞定會顧及大局。她不信這群小子的胡話,瞪了他們一眼便大步邁進。 彩丹與諸位公主皇子相視,雖不知何故,卻也急步追上。楊靈君素以冷靜沉著聞名,甚少如此衝動莽撞,定是立政殿發生了大事,方惹得她緊張兮兮。彩丹聽夫君道近來宮中難得進了一批如花似玉的宮娥,不少侍衛於巡邏時總愛多看幾眼,如此說來,莫不是…… 「你父皇呢!」 楊靈君火急火燎地推開立政殿的大門,逮著李皓鈞手忙腳亂之姿,認定他助李宸昊藏匿。李皓鈞自是否認,直言他方從門下省行至此處,還拉著張虎為自己作證。張虎見自己無故被拉下水,急忙揮手搖頭,李皓鈞瞪了他一眼,他又轉而點頭。 「本宮猶記上月太子與田大人下棋至夜深,以致忘了太子妃的生辰。」 李皓鈞心跳驟增,慌忙望向門前的李瑾曄與李瑾曜,見兩人搖頭,遂又向李益誠求救,卻只換來堂哥哥的撇嘴聳肩。 楊靈君冷眼望著李皓鈞,隨即躡腳走向殿後,忽地男聲高呼「疼」,她拽著李宸昊的耳出了正殿。並無美豔的宮娥,僅懷中一壺酒。白皙的細指於壺底盤旋,冰涼無極。 「今日莫進朱丹樓,我定不讓紫蘇開門。」 楊靈君言畢,轉而換上笑容走向彩丹,未幾,一身戎裝的何福向立政殿走來。何福朝李宸昊與楊靈君行禮,笑著摟上彩丹走下殿,何騏亦急忙向帝后拜別。李瑾曜見生人離去,遂推著眾哥哥出了立政殿,道是御花園的大樹上有一窩雛鳥。 「彩丹雖貪食,卻亦喜烹煮,倒是如此招了何福歡喜。」 李宸昊摟著楊靈君目送何福夫婦離去的背影,不禁感慨何福與彩丹趣緻的姻緣。 當年楊靈君還懷著李皓鈞,何福常趁換班或空閑之時於立政殿及武德殿晃悠,亦不斷向張虎打探皇后的行蹤。彼時李宸昊還以為何福覬覦楊靈君,遂刻意疏遠了他好些日,直到朱丹樓傳出彩丹不慎燙傷手而何福萬分緊張之時,他方瞧出端倪。 「錯了,陛下忘了當年乃臣妾為他們婚事請的旨。」 何福一家打打鬧鬧地走出立政門,倒教楊靈君欣慰,遂不自覺緊牽李宸昊。 庭州之時,五人吃住相同,倒無主僕之分,日久自生情。彼時於集市擺檔,為著客多而忙碌,何福不慎摔了碗,割傷了手掌。紫蘇連忙上前幫忙照顧生意,彩丹則慌忙地自腰包掏出帕子替他包扎。一圈又一圈,還止不住朝傷口吹風,從前李寧月總罵彩丹「愚笨」,於楊靈君眼中,她實則極其貼心。 「聖上得空便將曜兒與何騏的婚事亦定下吧,同曄兒及田家姑娘的婚期同日即可。」 李宸昊忽閃著眼,望著金光滿地的立政門發愣,又抬眸盯著楊靈君,只覺得今日喝了壺酒便錯過許多。去年亦是他躲於凝雲閣飲酒寫詩,回頭皇后便道將次子與田蓁幼女的婚事定下,他問她何出此言,她便道瞧見曄兒躲於南海臨摹日暮之景,走近一瞧方見畫中乃中秋夜宴初見的田煒彤。 憶當年,誰還不是個風流公子。 「宸昊,」 驀然,楊靈君踮腳摟著李宸昊的脖子,冰涼的玉指輕撫漸花的鬢須,餘暉傾瀉,赤紅的唇輕吻粉唇。 「這樣可歡喜?」 她近年臉色漸趨蠟黃,自是不復年輕時的美貌,卻依舊風韻猶饒,愣是男人望了便離不開眼。他點頭,俯身欲吻她,玉指隨即擋在他的唇上。她低眸微笑,嫵媚無限,紅唇於他耳邊噥噥:「唯你今日不許踏入朱丹樓,此乃懲罰。」 楊靈君於李宸昊臉龐又是一吻,繼而自鳴得意地悠悠離去。 此女淨是懂得勾人魂魄。 李宸昊上位後勵精圖治,大肆改革大堯內政。他先是廢除舊制,命人鑄「大堯通行錢」,並實施「帛錢通行」制度,便利各族於大堯通商。再是將北晨樂併入舊有九曲,形成十部樂曲,誠邀各族歸順大堯,獲眾部尊稱「天可寒」。大興元年,田蓁上書建議每三年於長安舉行科考選拔,亦獲李宸昊支持,並著手命人修訂五經為科舉必考項目。而大熹宮歷經兩朝及多番戰亂,早已破爛不堪,於是李宸昊又選址於大熹宮後的龍鳳山修建濯清宮,如今已建成清池及金元殿。 如斯十六載,大堯政清民富,四方安寧,遂飲酒賦詩作樂。 夏夜蟲鳴眾,蛙叫尤為惹人心煩。 李宸昊被楊靈君勒令今夜不得踏入朱丹樓,心癢難耐,自批閱奏折完畢,便一直於朱丹樓外踱步。皇帝自知皇后乃為他身體著想,亦弗敢多言。夏日燥熱,他常於酒中置冰,或命人將酒埋於泉旁降溫,繼而待她忙碌之時飲用。未料年歲稍長,身體一日不若一日,上月正因豪飲冰酒而狂咳不止,白教皇后憂心,遂命張虎將酒藏之。 罷了,便回立政殿偷酒。 殿內昏暗,唯李宸昊對此處甚是熟悉,遂幽腳上前。黃綢掀之,醉仙匿於龍椅下。酒甕冰涼……何故溫熱? 抱酒行至門前,月光幽幽,竟見太子同捧醉仙,強取豪奪而逃之夭夭。 「父皇怎可偷酒,鈞兒明日便告知母后!」 「父皇莫不是嫌宮中冷清,欲借酒與母后作畫?」 「母后鳳體虛弱,父皇何不讓賢,孩兒這便回東宮邀太子妃作畫!父皇!李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