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漆滿了天地,拼盡全力奔跑的少女在一個死胡同中卻步。

  怎麼辦怎麼辦……

  少女慌張地左顧右盼,然而這個被亮紅色照耀的小巷只有著一堵牆,連一點可以幫忙爬上牆的道具和坑紋也沒有。聽著那令她頭皮發麻的腳步聲,她決定……

  當黑月從床上掙扎起來時,外頭的太陽已經高高掛起。在梳洗間中看著鏡中臉色憔悴的自己,她不由得苦笑。


  黑家以神諭家之名起家,每半個世紀家族中必會有一名預言者出生,不管是生在本家還是旁支,預言者都會被內定為下一任家主成年時繼位,但在人們逐漸對神失去信仰以後,黑家已經有兩個世紀沒有誕生可以預言的人了。然而當人們開始質疑黑家作為四大家存在的合理性時,黑月誕生了。




 
  和一般的預言者不同,黑月的預言皆是夢中所見,比起文字或圖像,片段的傳承更強大更具像,因此自從黑月覺醒了能力,黑家嚴峻的局面一下逆轉,她也開始接受下任家主的培訓為成年作準備。但黑月成為家主這個既定的事實明顯妨礙到了一些人的路,打比方是現任的黑家家主。
 
  現任家主為黑月的大伯,黑月因為年幼喪父喪母,所以是由大伯和姑姑們養大的,然而自從她覺醒了能力,她便失去了大伯的疼愛。當疼愛成了棒殺,被養得驕縱自大的黑月,失去了姑姑們的愛的她,在黑家成了舉目無親的可憐人。
 
  失去了護蔭,隨著成年將至,黑月身邊損害性命的事情也越發頻繁發生,她終於在預言中看到了她所喜愛的大伯對她的厭惡,夢中大伯對她的殺意讓她醒悟了過來。因此在大伯嘗試把她嫁出去好讓她失去繼承權時她收拾了行李離家投奔到了姑姑黑薔薇的羽翼下。
 
  但剛投奔的時候,黑薔薇還沒脫離本家,因此黑月的舉動著實給她添了不少麻煩。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上處處碰壁,這讓本來就不是安份的黑薔薇做出了決定。在疼愛的姪女和從小生活的家中作出了取捨,她說服了黑家的旁支,把她另立為家主帶領眾人脫離了本家。
 
  另起爐灶聽著容易,但實際操作上十分的複雜。黑家因為是以神諭起家,因此沒有固定的產業,正是因此,黑家可以說是不同的行業皆插上一手,對旁支的發展做成障礙。萬幸的是,黑薔薇的工作可以接觸的人很多,加上她懂得處事且賣出了不少的人情,因此利用了黑家的漏洞及犯下的罪行強行咬下本家一塊又一塊的肥肉。黑薔薇為了給黑月建做保護屏而奔波,這使得黑月更是難受覺得是自己害姑姑沒了平穩的生活,於是她再一次的離家出走。




 
  這一走,就走了快要半年。在那半年,黑月過的如同逃亡的生活,因為離開了旁支的保護,本家的人很快就會找到她的新落腳點。就這樣她依靠她的預言能力躲開一次又一次的伏擊,但預言是有代價的,每一次的預言都會犧牲她的睡眠,而對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而言睡眠是最為重要的,終於在三個月前,她因為力竭而倒在了街上被出門採購的溫柳和辰生撿了回店。
 
  擔心會連累他們,黑月剛醒來就想要離開,但因為辰生建議說是讓她留到被找到時就好,所以她就先在忘憂上班報答收留次恩。沒想到這一留就留了三個月,這三個月內她不是沒有出現過預言,只是預言的頻率比逃亡時要少多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找人迅速的黑家直到黑月連絡上了黑薔薇也沒來找她。

  「血光之災,看來最近是要有甚麼發生了。」對著鏡子這麼低喃道,黑月梳洗過後,便下樓到咖啡店上班去,此刻店裏十分熱鬧,但在擠擁的店中她還是成功找到在角落自成一角的黑薔薇,她的姑姑。

  看到黑月一臉憔悴地出現時,黑薔薇對她皺起了眉頭。黑薔薇知道,黑月一般只要有預言,第二天便會累得像一夜未眠的樣子,但這次黑月的樣子變得更糟,不但眼下烏黑臉色還毫無血色。皺起了眉頭,黑薔薇把自己點的咖啡推到黑月前方,以一副命令的語氣要求黑月把咖啡喝掉以後再回到崗上。

  「遵命姑姑!」黑月笑嘻嘻道,一口便把咖啡給喝光,這杯咖啡雖然已經被糖的味道給蓋住了原有的香,但還是不難分辨出這杯是由誰來沖泡的。





  所有的因為睡眠不足而做成的負面情緒一消而空,黑月帶著愉快的心情開始工作,沒有人責備她的遲到也沒有人會去訊問她身體的狀況。這可以算是忘憂咖啡店的不成文規定吧,不管別人遇到甚麼事也絕不能主動去問,只要對方想說,對方自然就會娓娓道來,而他們只需要聆聽就好了。

  黑月很享受這種氛圍,因此今天的她直到下班也是帶著好心情。她抱著今天來的信回到樓上的小屋去,當她準備要回信時才發現,信紙已經用光了。看著外面的太陽只剩下半個臉還沒落下,黑月急急忙忙出門去。

  文具店離咖啡店稍遠,畢竟咖啡店是開在商圈以外的住宅區中,而文具店卻在住宅區以外商圈的中心。因此這一來一回,太陽都下山了。當黑月抱著懷中的大疊信紙,走在陰暗的街道時熟悉的恐懼感在心底浮現。

  現在的一切除了天色外都如同她夢中的發展一樣,現在的街上一反常態的死寂,除了黑月一人還有的是一直跟她保持距離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看不到樣子……」原本想透過懸掛在街角的鏡子看清對方的樣子,然而因為剛好街燈壞掉的關係,鏡中她所看到她的不遠處只有一坨黑。黑月開始焦急了,因為她清楚知道預言是必定會發生的,而夢中的血光代表會流的血不會是一星半點。

  她開始後悔怎麼早上遇到黑薔薇時沒有向她求救,如果跟對方說了,即使沒有受到保護,起碼死了也會有人收屍而不是陳屍冷巷。然而這世上沒有人賣後悔藥,因此黑月只好拔腿就跑,希望可以盡她的所能跑回咖啡店。

  但是當黑月體會到自己是個戰五渣時,已經在她被人捉住拖到暗巷以後。被人攔腰抱起後她開始拼命掙扎雙腳亂踢,好不容易一腳踹到對方的命根子以後她選擇了往暗巷裏頭鑽,暗巷裡七彎八拐的,荒不擇路的黑月憑著直覺跑到了死路,而且很不幸運的,她沒有成功甩掉那個跟蹤者。聽著那富有節奏的腳步聲接近,就如同一直高傲的貓在慢慢欣賞老鼠死前掙扎的醜態,這讓黑月開始慌了。





  「大爺啊,我跟你無仇無怨,放我一條生路當行善吧!」黑月開始求饒,希望藉此可以拖延時間,讓咖啡店的人發現她出門太久有足夠的時間找到她。

  「無仇?無怨?呸,我跟你們黑家仇可大了!」男人憤怒的聲音從陰暗處傳出,聽到這話黑月急忙道,「你是在說主家的人對吧,我……我可不是主家人啊,我只是旁支的一個小人物!」

  「我才不管你們本家分家的事,反正你們黑家的人心也是黑的,殺你一個都不夠賠你們殺掉的那麼多人的命!」男人瞪大了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他絕望的表情讓黑月無措地僵在了原地,腦子彷彿被冰凍了無法去應對現在的事,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手上的刀子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好不容易脫離了黑家,卻還是要因為黑家而死,好不甘心……」當她回過神來她早已蹲下了身閉上眼睛雙手捂著耳朵等待疼痛降臨,然而即使蹲到腳麻掉,她也沒有感覺到意料中的疼痛,耳邊只有男人的慘叫聲跟濺到她臉上的溫熱。

  「安全了,睜開眼吧。」一隻溫熱的手在黑月的頭上輕揉著,黑月緩緩睜開一只眼,看到的是一個和她蹲在一起女子,對方有著一頭棕髮當中還夾著幾縷金色。

  女子碧綠的眼眸透著冷漠,跟她臉上的微笑明顯格格不入。然而黑月並沒有太過在意,當她嗅到那濃重的血腥時她就感到肚子十分的不舒服,噁心感讓她的胃酸翻騰著,但就是怎樣也喔不出。第一次看到屍體的她,機械地和女子道謝過後便帶著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回到了咖啡店,衣服也忘了換,就這樣倒頭就睡直到第二天。

  第二天起床時,她才開始思考昨天所發生的事,但從沒接觸過黑家產業的她只能透過男人的話大慨猜出,男人的家庭是受黑家所害。但對方怎麼知道她是黑家人這事就十分值得深究了,畢竟這個世界姓黑的又不只有黑家人,黑家人也有異姓的人在,但那個人就是能一口咬定她是黑家人,說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鬼才會信。抱著一腔的疑慮也想不出個所以來,黑月決定要下樓找黑薔薇問問。然而她剛下樓便看到咖啡店反常地在營業時間掛上了閉館的牌子,窗戶也被調成不可看的模式,但因為大門沒有上鎖,所以她就這樣推門而進。
 
  剛進門她就察覺到不對勁,抬頭一看便發現眾人像是看鬼一般看著她。見黑月還沒搞清楚狀況,溫柳趕緊把人拉到身邊,黑月這才發現原來她身邊一直站著抱在一起的兩人。





  那兩人並不陌生,抱著人的正是昨天救了她一命的女子,而辰生只是雙手虛放在對方背後以示回抱。看著十分正常的動作兩人卻手上握刀並向著對方,劍拔弩張的氛圍環繞著。

  「發生甚麼事了?」黑月問溫柳,溫柳也不解,只是告訴她事情發生的經,「早上開店還正常著,突然辰生叫我們關門。門才剛關我們還來不及上鎖這個人就進來了,然後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如果你再亂動一下,我不介意把你殺了。」似乎忍不去,辰生率先開口威脅道,女子愣了一下後大笑著放開了手。

  她舉起雙手,右手食指和姆指還圈著小刀刀柄,一副投降的模樣緩緩後退到店門前,她眼中止不住的幸災樂禍讓其他人忍不住皺眉。

  「抱歉抱歉,一時間分不清私仇呢。」女子說道,聲音中完全沒有一絲歉意,她不再看著辰生,開始向其他人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娜拉。」

「因為在網上看到你們的徵人帖,於是來面試忘憂咖啡店員工的,曾經的職業是一名護士。」

「你就騙吧,明明是個職業殺手。」回到收費檯的辰生在對方介紹的同時拆穿對方的謊言。





  「可不能這麼說,沒聽過副業嗎。」娜拉微笑著口理化自己的話。
 
  「那你副業還真不少啊。」辰生似乎和這位新人十分的熟稔,兩人開始互相貧嘴,雖然話中帶刺但明顯地可以看出雙方已經收斂了殺意。見辰生可以獨自而對這位,辛也開始指揮眾人重新準備開店的東西。

  見眾人在忙,黑月揣著懷中的信走近店裏唯二的信鴿,小白跟小黑。

  小黑是黑月從黑家帶到店裏的白信鴿,而小白則是由小黑從外面帶來的黑信鴿,兩只軟萌的信鴿都是鎮店之寵,所以大家都很寵牠們,每次寄信都會給他們一大疊,吃的也盛一大碗的生怕塞不飽他們。

  當黑月把信放到牠倆前方時小黑生氣地用嘴巴在黑月的手上戳了一個小血洞,彷彿在不滿吃飯被打斷的事然後就帶著信飛走了。小白倒是比較乖,賣了個萌裝了個可愛就不用送信安心地把小黑的鳥食也吃光了。

  「小騙子。」黑月搔了搔小黑鴿的頭頂,站起身正想到門口招呼客人去時,一個人攔路把她擋住。

「手給我,都出血了還不處理一下,想傷口感染嗎。」娜拉裝作一副微怒的模樣,輕輕執起黑月受傷的手,溫柔地用不知哪來的消毒棉花球清潔過傷口後,拿出了ok繃貼在了上面。處理好傷口後娜拉便離開了,看著OK繃上的可愛公仔,黑月彷彿還能感受到手上殘留著的溫暖的餘溫。

  「是個好人啊……」想起對方的種種行為,黑月低聲為對方發了好人卡。自從大伯的事情後,黑月對所有的人都十分的敏感,對有惡意的人她都會感到不舒服,但娜拉的接近並沒有還她反感,甚至可以說是正好相反。




 
  雖然娜拉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濃厚,但好的善意也同樣的明顯,她兇殘的一臉彷彿是面具般,用架起的形象來保護自己,不讓別人來傷害她柔軟的內心。這讓黑月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是娜拉的相反。
 
  溫柳。
 
  雖然溫柳也是黑月的救命恩人,但和溫柳相處時,她彷彿自己是一個被毒蛇盯上的獵物。溫柳的表面看似無害,但每次當黑月接近她時,內心都會叫囂著危險,對於對方的示好她也只能顫顫兢兢地接受,生怕逆了對方意後自己怎麼死也不知道。
 
  站在店外的娜拉看著店內忙碌招待客人的溫柳,嘴角輕勾起,她掏出光腦點選出對話名單中其中一人的頭像,那個人的頭像是一個人的樣子,那個樣子正和溫柳一樣。
 
  在那個對話中,一個備註放在了畫面的正上方︰「委託:殺死炎XX」
 
  「看來這個委託得作廢了啊。」娜拉一副漫不經心地刪掉了二人的對話,抬頭便看到溫柳正站在櫥窗旁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娜拉沒有害怕,只是對對方揮了揮手便離開。溫柳就站在那,直到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才重新掛上微笑工作。
 
  『每個人的面具下,都是不被承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