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家長一事當然沒有浩俊口中那麼誇張,純粹是林玉嫻想好好看一下到底是誰如此有魅力,就這樣輕易俘虜去女兒的心。

而張靜宜以兩人都忙著念書為由把這頓飯推後一段時間,彷彿把戰爭拖延到最後一刻。

畢竟誰會忍心看見自家母親無情地審得男朋友啞口無言呢?

然後林玉嫻一口回絕了她的請求,說要開學後一個星期便來吃飯。

這事不容耽誤。





九月,校園重新充滿烏泱泱的人頭,正午的陽光落下,灑在年輕氣盛的一張張臉上。

電梯門口緩緩拉開之際,人們一窩蜂衝了出去,剩下兩人各自站在一角相互凝視。

陳曉智一隻手插兜,邊走邊用另一隻手牽起張靜宜的手,語氣散漫:「走啦。」

她先是一愣,接著嘴角染上笑意:「好。」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以情侶身份重返校園。





以往聽鍾文傑分享感情情多了,便下意識以為男方通常不願在公眾場合承認自己有另一半,因為會影響自己的覓食機會。尤其是在大學這個堪稱大型市場中,更是會避忌和交往對象作任何親密舉動。

因此陳曉智這一舉正好在張靜宜心裡泛起陣陣漣漪,像是餵她吃了顆定心丸。

她按捺著悸動跟了上去,以十指相扣的姿勢與他走進人海。

沿路上的視線很赤裸,表情上寫滿了對陳曉智旁邊那人的不解和羨慕,他們這對情侶大概不是別人想像中的郎才女貌。

雖說張靜宜並不是印象中那種一眼驚艷的大美人,可眉眼清秀,神色也沒有當初那般僵硬,可算是長得順眼。





正當她還在沾沾自喜時,一個熟悉的身影便鬼鬼祟祟出現在兩人身後,打算從中拆散他們牽著的手。

「喂~」鍾文傑笑著打招呼,企圖把整個人插進兩個人中間。

陳曉智不動聲色地把張靜宜往自己身邊一帶,讓鍾文傑撲了個空。

「點解要拋棄我啊~」鍾文傑的桃花眼無辜一眨,感覺附近一眾異性生物隨即躁動起來。

他未免過於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去獲得好感吧?

只是陳曉智無動於衷,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繼續和張靜宜邁步走開。

「唔係,你哋真係唔好掟低我,呢排我有人纏。」鍾文傑死纏爛打,跑去他們身旁低聲解釋。

他的眼特別水汪汪,那雙眉毛耷拉下來時簡直我見猶憐。





張靜宜不明所以,抬頭打量一臉發愁的鍾文傑:「你唔係習慣俾人追㗎咩?」

「唉,你唔會明㗎喇。」

「你終於都有呢日啦。」陳曉智露出嘲諷的笑容,閒著的那隻手拍上鍾文傑的後腦勺。

三個人一路笑鬧著往教室走。

「你以為個個都好似你哋咁順利咩?」鍾文傑臨進去前不滿地嘟嚷:「唔係話吓吓黐住對方就會成功㗎。」

他意味深長地瞟了陳曉智一眼。

對方則聳聳肩,回敬一個「你奈我何」的表情。





張靜宜自然聽出鍾文傑話中有話,於是看著陳曉智,情不自禁地思考了起來。

對哦,陳曉智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喜歡自己的呢?

如果要按記憶回想的話,那應該是中五平安夜的時候吧?

只是心目中的疑團一直都沒有得到說出口的機會,兩人下課後便要風風火火地趕到張靜宜家中吃飯。

他們站在張靜宜家門前一言不發,有種考試前莫名其妙的緊張感。

「一陣如果阿媽問得過份咗就同我講。」張靜宜往旁邊一望,語氣有點僵硬:「我會幫你擋。」

「冇嘢啦。」陳曉智點點頭,清淺勾唇。

夜色溫柔,月亮鍍了一地清輝,恰好鋪在他的身上,泛著光暈。





有那麼一瞬間,張靜宜以為自己又回到中學時期的班房中。

而眼前這個人依舊乾淨明朗。

「嚟啦?」

張書德負責開門,一雙微微下垂的眼不經意朝陳曉智上下打量。

後者彷彿早就習慣了被注視的感覺,倒是神色自若,禮貌地應了一聲。

飯桌上躺著數碟餸菜,林玉嫻端著數碗飯從廚房中走了出來,皮笑肉不笑地打了聲招呼。

那晚上的飯出乎意料地順利,大概也不想顯得兩人幾乎要結婚般認真盤問一番,林玉嫻簡單問過陳曉智數句便作罷。





她瞧著張靜宜不斷在兩人之間徘徊的眼神,不禁低頭一笑。

沒想到女兒竟會迎來夾在兩人之間活得小心翼翼的日子。

眼見晚飯吃得七七八八,大家也尷尷尬尬地坐在飯桌旁不知所措,林玉嫻竟破天荒地對陳曉智開了口:「你想唔想參觀下我個女間房?」

張靜宜一呆,瞬間神色錯愕:「媽,你唔係話男女授受不親咩?」

林玉嫻抱著臂抿唇:「我冇話過俾你哋閂門。」

張靜宜頓時無語。

真不愧是林玉嫻。

房間內靜悄悄的,陳曉智有點侷促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張靜宜搗出以往的東西。

「呢張相係幼稚園影嘅…」

他的大腿上躺著她小時候的相簿,微微泛黃的照片上是她紮著馬尾毫無表情的樣子。

那個小女孩大概也不會預想到長大後的自己也會有勇於表達出情緒的一天。

對比起現在簡直是判若兩人。

然後張靜宜突然從抽屜掏出一個髮夾,衝他一笑:「記唔記得呢隻夾係你送㗎?」

他略微怔神,正俯下身看個清楚時卻看到抽屜深處還有一個相框。

他不禁開口探問:「嗰個咩嚟?」

氣氛一下子凝結了幾秒。

她撓撓鼻尖,有點心虛地拿了出來:「之前同鍾文傑嘅合照嚟。」

「哦~」他意味深長地拖長語氣。

照片正正是張靜宜小時候偏過頭凝視鍾文傑的一刻,她雙眼亮晶晶的,任誰一看都能看出個端倪。

有種說不出道不清的醋意在翻滾,奈何陳曉智又不能就她以往的事兒和她計較。

他嘆了口氣,對上張靜宜的眼眸,有點委屈地垮下嘴角。

「點解你仲會有同鍾文傑嘅合照嘅?」

心裡有點難受。

尤其是當鍾文傑今天上課前還佯裝高深莫測地說了那一番話。

「因為好耐之前就放咗入去,已經唔記得咗。」張靜宜不想作任何藉口,選擇坦白從寬。

他沒有作聲,佯裝生氣地偏過頭躲開她視線。

她盤腿坐在地上,伸手握著陳曉智的手掌撒嬌:「唔好嬲啦。我已經對鍾文傑一啲嘢都冇。」

他餘光捕捉到張靜宜微垂的眼眸,桌燈的光打落在她柔和的臉上,就連撥在耳背的碎髮都在閃著細碎的光。

心臟驀地陷了下去,所謂的醋意被萬般柔情瞬間沖刷而去。

陳曉智無奈一笑,對上了她的目光。

「夜啦,我返去先。」他俯身揉了下她的頭,直起身子欲離去。

「我送你返去?」

風帶著一絲暖意迎面而來,拂過髮梢,消散在空曠的夜裡。

幾顆暗淡的星星緩緩閃爍,透明得幾乎隱沒在夜空中。

張靜宜悄悄側目望陳曉智,觀察他的臉上所流露出來的情緒。。

路燈昏黃,打在他線條鮮明的臉上別有一番風味,本來垂眸的陳曉智突然抬眼,對上她的視線後唇邊立刻染了笑。

她沒想到自己會笨得忘記把那張合照丟掉,更沒想到陳曉智會有看到照片的一天。

內心被愧疚鼓得滿滿的,卻無處安放。

張靜宜停下了腳步。

陳曉智回頭看她。

「陳曉智,我曾經鍾意過鍾文傑,但已經係過咗去嘅事。」

背後的月光溫柔地落在她髮頂,恬靜皎潔。

「我曾經好細膽、自卑、懦弱、甚至自以為是。中學大部份時間都過得迷茫又無知,但最後都係你將我拉返出嚟,令我重新對生活稍微有返少少好感。冇人可以取代到你嘅位置。」

話音剛落,她便低下頭,開始被上一秒直白的說辭感到羞恥。

陳曉智垂眸,似笑非笑:「我知。」

張靜宜仰頭,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他情不自禁,把她拉到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彎下腰。

親得難捨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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