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宜張了張嘴,腦袋一片空白,一時間說不出話。

月光越過雲霧散漫地灑進房間,窗簾隨風擺動,似乎在期待她的反應。

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走下去的嗎?為甚麼就要分開呢?

感覺自己的心意都付諸流水了。

不,事實上此刻感覺只有她在一廂情願期望對方會等待自己。





她拼命忍著悲傷,可最終還是從喉嚨跑出一聲嗚咽。

「嗯。」少女不斷點頭,強顏歡笑間抑制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去外國好啊,見識多啲。」

誰不會珍視這種到海外念書的機會呢?

道理她都懂,然而心臟像是被攥緊到幾乎捏碎的程度。

畢竟說起未來前途的時候,一切兒女私情突然都會變得不值一提。





於是她的感情也顯得微不足道。

「對唔住。」陳曉智一眼看穿了她的逞強,像是亡羊補牢般道歉。

接著他偏過臉,不敢直視張靜宜。

少女眼眶驀然一酸,抿緊了嘴巴沒作聲。

可我不想要你的道歉啊。





她忽然很想笑,譏諷自己可笑到可悲的模樣。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倉皇捂臉,想要埋下狼狽的樣子。

溫熱的液體卻從四面八方湧出來,訴說著主人糟糕的心情。

確實是糟糕透了,正正因為這些年來陳曉智陪伴她逐漸成長,尤其對情感上建立起一定的認識,因此少年在她心目中享有獨一無二的地位。

只是,她沒想過這一次又會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

上天對她未免太刻薄了吧?

張靜宜吸吸塞住了的鼻子:「你講對唔住有用咩?」

「我……」少年清冷的聲音在房間迴盪,語氣中藏不下自責。





張靜宜從手指的間隙瞧見陳曉智懊惱地揉頭,另一隻手向自己伸來。

他的手直接繞過少女的背脊,一下子把她拉進懷裡。

張靜宜半個身子被按在溫暖的胸膛上,聽著對方紊亂的心跳。

「我唔會逼你等我。」他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讓她看不見自己染紅的眼眶:「更加唔想…」

更加不想自私地要求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遷就如此懦弱的自己。

話到了口邊又嚥下去。

他沒有勇氣完成下半句,生怕留下任何希望給對方。





陳曉智不得不承認自己自相矛盾,早些日子才告訴張靜宜不要怯於開始一段感情,結果現在自己卻怕得要緊。

他比任何人都更膽小。

小時父母之間脆弱的羈絆,長大後不被理解的經歷,讓他對待感情愈發迷茫,甚至自卑。

但是,無可否認地,張靜宜確實在陳曉智最需要被理解和支持的時候,給了他一份不求回報且坦率的感情。

讓他知道,原來也會有人喜歡他軟弱不堪的樣子。

「唔想啲咩?」張靜宜仰起臉,桌燈下的她雙眼水汪汪的,我見猶憐。

陳曉智目光一頓,挪手蓋過她的眼眸。

「冇。」





她太重要了,而自己不希望因未來一年的分隔兩地而讓這段關係冒上任何風險。

他輸不起。

大概是理智和耐性一併耗盡,少年的遲疑在她心中擦出了數道無名火。

「點解去到呢一刻,你連自己最真實嘅想法都唔夠膽講?」

張靜宜猛然撥開陳曉智的手掌,一臉失望至極地支起身子,和他保持距離。

他保持著垂下頭的姿勢,沒有作聲。

「算啦,我返去先。」張靜宜自嘲一笑,旋即走出房間。





天徹底黑了,回家的路今天感覺異常漫長孤獨,她邁著沉甸甸的步伐消失在街口。

樹木間的夏蟲縱聲大叫替她把哀傷傾訴出來,無奈此刻空氣悶熱侷促,猶如把這種情緒都困在一個狹縫中堆砌,累積,最後爆發。

自己這麼久所醞釀的感情忽然就被貶得一文不值了。

最諷刺的是,對方好像沒有一絲挽留的意思。

少女站在家門前盯著腳尖,有一種無處可去的荒涼感。

起初張靜宜還會自我感動,認為兩人可以一起攜手奔赴未來。

到頭來原來只有自己一個自作多情。

青春好像就是這樣被絕望的刀刃了結的。

她推開了門,迎上林玉嫻的臉。

母親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少女臉上的淚痕,遞上一杯水。

「你考完試冇嘢做不如去我嗰邊做一個月實習生?」她托托眼鏡。

張靜宜毫無表情地望著她,整個人像被抽空靈魂般疲倦。

「既然你對我呢行咁有偏見,咁不如去體驗吓到底係咩感受先?」

「好。」

反正她也無力反抗了。

事實證明工作確實能麻醉一切,自從那天後,張靜宜和陳曉智便沒有再聯絡,她的生活亦從此充斥著各種各樣法律學問和文件。

身邊的實習生也很親切,沒有因為張靜宜的沉默寡言而嫌棄她。

雖然在庸庸碌碌中,她偶爾還會想起少年的樣子。可那個念頭下一秒便會被沖散,如被壓碎的瓦礫般埋葬。

​說真的,她幾乎以為自己會好起來。

至少在數天後的畢業典禮,她希望能佯裝若無其事地面對陳曉智。

時間過得飛快,而事實證明,那點絲絲繞繞的情思根本早已深深植在心底裡。

她根本沒有一點反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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