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鬧劇在陳凱婷眼中成了過眼雲煙,卻在張靜宜心底久久不散。

微涼的秋風帶走黏糊糊的汗水,留下飄渺的炒栗子香氣,張靜宜仰望落日餘暉,粉色雲朵瞬間跌進眼底。

以往壓根無暇仔細欣賞柔和天色,獨自候車僅僅是為了背誦數學公式。

可在這一刻,她找到更有意思的存在。

張靜宜往隔壁的陳凱婷瞅了一眼,發現對方正與陳曉智互相怒視,不善的目光間即將擦出第三次世界大戰。





陳曉智走出校門後便再也不掩飾傲氣,對自家妹妹的挑釁一笑置之,淡薄笑意間充滿不屑。

「今晚廁所我用先。」陳凱婷在陳曉智面前像是智商倒退了般,宛如小老虎幼稚地張牙舞爪。

原來陳凱婷在哥哥面前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如果咁樣會令到你開心啲嘅,咪用先囉。」陳曉智賤兮兮地反駁對方。他忽然目光一轉,落在張靜宜身上,笑意漸濃:「今晚記得食多啲菜,唔好屙咁耐。」

為甚麼要看著我說要吃多點菜?





張靜宜不明所以地皺眉,餘光中留意到陳凱婷的臉色一下子沉下去。

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唔好將我便秘嗰件事講出去。」陳凱婷雙手合十,真摯的模樣逗得張靜宜噗哧一笑。

便秘雖羞恥,但也是都市人常見的健康問題啊。有什麼好擔心的。

安慰的說話被壓在心底,突然有一絲惡作劇的念頭飄過。





「如果你幫到我嘅話,咪唔講出嚟。」張靜宜裝作高深莫測地奸笑,結果造成反效果。

晚風吹過,張靜宜馬尾後的寶藍絲帶隨風擺動,她擠眉弄眼的神情比上一刻的陳凱婷更沒威脅性,讓兩兄妹樂得咧開嘴。

「無論幫唔幫,都唔應該將人哋嘅秘密揚出去啦。」陳凱婷用食指戳了戳張靜宜,她眉眼彎彎,滿面笑容耀眼奪目。

「凱婷要幫你啲咩?」陳曉智收起嘴角的弧度,一臉認真地詢問張靜宜。

他的眼睛像是盛著滿天星辰般迷人,想必是搶走了寥寂夜空的所有光點。

張靜宜慌亂躲過陳曉智的目光,手指緊張地纏在一起。

「秘密。」陳凱婷往陳曉智那邊瞄了一眼,接下來便沒有再說話。

三人默默無言地坐上了巴士,看倒退的景色忽明忽暗,光影交織在少女疲倦的臉容上。





張靜宜小心翼翼地打量坐在對面的陳曉智,好奇他和鍾文傑的關係。

他們很熟嗎?應該把鍾文傑的事告訴他嗎?

張靜宜記憶中兩人走在一起的情景不多,因此不敢妄下定論。

又是鍾文傑。

張靜宜最近想起鍾文傑的頻率下降了,卻腦海偶爾仍會浮起他的臉龐。

到底怎樣才能把他從腦海中抹走呢?

她靈機一觸,把電話掏出來,手指停滯在鍾文傑的Instagram帳戶介面上遲疑不決。





要取消追蹤嗎?

心裡始終仍有零零星星的不舍,但理智卻不斷催促她下手。

「唔好搞咁多嘢啦。」陳凱婷碰巧睜開眼,目睹張靜宜在旁作無謂的掙扎。

巴士駛進隧道,周遭一切瞬間被昏黃包圍,張靜宜看不清陳凱婷的表情。

「鍾文傑嗰個唔係public account,你unfollow之後就會睇唔到佢啲嘢,肯定更加囉囉攣。」陳凱婷理性地為張靜宜分析,她說得頭頭是道,輕易讓張靜宜打消想法。

也對。強迫自己不去看他的日常只會更不習慣吧?

「係喎,點解你會用Instagram嘅?仲以為你係嗰啲唔會用社交媒體嘅人。」陳凱婷伸了個懶腰,在張靜宜的電話上輸入自己的帳戶名稱,要求對方申請成為其中一個粉絲。

張靜宜低頭點上那個藍色的小框框,嘆了一口氣,有些不願意去回答對方的問題。





太丟臉了,可在陳凱婷面前沒有隱瞞事實的必要。

張靜宜抬眼,陳曉智仍在側著頭呼呼大睡,長長的眼睫毛投下斑駁光影。

他應該聽不見她們的對話。

「嗰陣鍾文傑差一個人就夠500個粉絲,所以就叫我特登開去follow佢。」少女淡淡的語氣間帶著一絲無奈,讓陳凱婷聽得直搖頭。

鍾文傑可真是由始至終都在利用張靜宜啊。假如我是她的話,應該早就拿著刀閹了鍾文傑吧?

「其實你真係唔使做到咁…」陳凱婷第一次吞吞吐吐,謹慎地選擇最合適的字眼:「聽話。」

陳凱婷本來想說張靜宜很卑微,然而過於貼切的形容只會傷了對方的自尊心,唯有婉轉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我知道你想講啲咩。」張靜宜苦笑,拇指輕輕撫摸冰涼掌心:「算啦。」

再解釋亦只會徒添煩惱。

畢竟在喜歡的人面前,每個人都是卑微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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