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 第十五章 分析結果已明苦無證據 暗查證據到手靜侯時機
1966年5月底，吳窮到重慶調查三個多月後，終於回到楊江。吳窮還在重慶時，經常向惲勤彙報調查的進展，所以惲勤知道調查的大致情況。吳窮這次在重慶同行的幫助下，對孫石頭歷史的調查取得了很大的進展。
惲勤讓吳窮休息了一天，便讓他和自己一起分析這次調查得到的材料，看看從這些材料中能不能找出一些問題的答案：
一. 孫石頭的武功是從哪里學來的？
在重慶六個武館館主中，羅遺山的武功最高，其他五人的武功難望其項背，只有羅遺山才可能教給孫石頭這樣高的武功。可是，威遠武館1939年就關閉了，當時，孫石頭只有九歲。如果孫石頭僅僅是羅遺山的徒弟，他九歲以後就不可能再有機會到威遠武館跟隨羅遺山學習武功。一個人不可能在九歲就練成超人的武功！所以，孫石頭在九歲以後應該仍然可以繼續向羅遺山學習武功。換句話說，孫石頭和羅遺山之間一定不僅僅是師徒關係。羅遺山的兒子鄧天羅年齡和孫石頭正好相符，如果假定孫石頭就是羅遺山的兒子，孫石頭的武功之謎就迎刃而解了：孫石頭出生在武術世家，從小得到武學大師的悉心培養，自然能夠學到超人的武功。
二 . 孫石頭在何時何地學到刑事偵查方面的知識？
從調查材料中看，孫石頭根本沒有可能接觸到刑事偵查方面的東西。可是他在刑事偵查方面的才能卻是事實。如果將1938年底羅遺山打敗戴笠手下的三大高手和1939年威遠武館關閉這兩件事聯繫起來看，可以合理地假設：威遠武館關閉是因為戴笠看中羅遺山，並將他招募進了軍統。因為從羅遺山的條件來分析，開武館是他最佳的謀生手段。憑他的武功和當時的名氣，完全沒有別的理由關閉武館去另謀生路。並且，威遠武館關閉後，羅遺山和他的家庭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再沒有任何消息。軍統是當時中國最神秘的特務組織，羅遺山被招募進軍統的假設，正好能合理地解釋威遠武館的關閉和羅遺山家庭的神秘消失。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羅遺山加入軍統後，孫石頭就有機會從軍統那裏接觸到與犯罪有關的反偵查知識。
三. 孫石頭的英語是從哪里學來的？
按照孫石頭自己的說法，他的英語是從鄰居的外國小孩那裏學來的。當時重慶的外國人主要是各國的外交人員和美國的援華人員。外交人員都住在渝中區和南岸區的外國大使館，不可能成為孫石頭在沙坪壩的鄰居。美國援華人員多在楊家山的軍統總部，1942年後，那裏成立了“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雖然與威遠武館同在沙坪壩區，也不會成為孫石頭可以經常一起玩耍的鄰居。如果假設威遠武館關閉後，羅遺山被招募進軍統，全家因此住進楊家山軍統總部，孫石頭自己的說法就成立了！他就會從九歲開始有很多說英語的外國同學和小玩伴，他就有機會學到一口流利的英語。有了上面三個問題的答案，第四個問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也就有了答案：
四. 孫石頭為什麼要殺趙知業和錢有才？
如果上面三個問題的答案是正確的，說明孫石頭是受過軍統多年訓練的國民黨潛伏特務。可以假定，他埋藏在地下的東西一定與他的特務身份有關，他在埋東西時被趙知業和錢有才發現，為了不使自己的特務身份暴露，他只能殺人滅口。
可是，還有一點惲勤尚有疑問。根據現在的情況分析，錢有才應該在解放前就知道孫石頭埋東西的確切地點，他為什麼十六年來什麼動作也沒有，既不報告政府，也不設法將東西挖出來呢？而孫石頭也知道自己埋東西的事情被趙知業和錢有才發現，為什麼他把趙知業殺害後，要在十六年之後才殺錢有才滅口呢？
孫石頭身上最值得懷疑的三個問題，通過合理的假設和分析都有了符合邏輯的答案，進而分析出他的殺人動機。可是，這一切全都是基於假設和分析推理，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要證明上面這些假設，一定要找到證據。吳窮已經去重慶調查了三個月，沒能找到知情人。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找到物證。
物證從哪里去找呢？很顯然，最直接的物證就是從建築工地地下挖出來的東西！只有找到從建築工地地下挖出來的東西，上面所有的假設才能成立。因此，惲勤決定請呂國強配合，為自己創造機會去查抄孫石頭的住處和辦公室。
惲勤立刻找到呂國強，將對孫石頭的懷疑和從重慶調查得到的材料，以及自己的分析和盤托出，全部告訴呂國強。呂國強聽完後半信半疑，他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他和惲勤都是楊江解放時從部隊留下的軍管人員，很容易溝通，他答應配合。
不過，呂國強認為，現在沒有一點證據，不能明著幹。否則，如果搜查不到惲勤希望搜到的東西，就會難以收場。呂國強的內心深處認為，孫石頭和自己一樣，剛解放就在博物館工作，自己親眼看著他成長起來，他的表現一直很好。當然，潛伏特務一定會假裝積極，騙取信任。可是，十幾年都沒有一點破壞言行，他潛伏的目的是什麼呢？！
第二天，呂國強派孫石頭出差到北京故宮博物院考察他們最新進口的紅外防盜設備。孫石頭剛走，呂國強又安排博物館全體員工去參觀市里舉辦的階級教育展覽會，只留下他自己和人事科長郝戰鬥配合惲勤搜查。
惲勤帶了七八個人同時對孫石頭的宿舍和辦公室進行搜查。他們對兩個地方每一個角落，包括所有上了鎖的箱、櫃都翻了個底朝天，辦公室裏的保險箱也打開來看過，結果沒有搜查出任何能證明孫石頭是國民黨潛伏特務的東西，只在孫石頭住房鎖著的大櫥裏發現了錢有才從地下挖出來的那個鋁箱。根據鋁箱的體積，惲勤斷定，這就是原來埋在工地那個小水坑下麵的東西。惲勤叫技術人員在鋁箱上取了樣，再去工地小水坑取土樣進行對照，然後將所有物件恢復原狀，結束了這次搜查行動。
惲勤對搜查的結果還算滿意。因為從錢有才被殺至今已經幾個月，箱裏的東西肯定已經被孫石頭處理得乾乾淨淨，能查到鋁箱就沒有白幹。惲勤分析，鋁箱之所以還在，可能是因為箱體太結實，不容易被破壞成小塊；鋁箱的體積比較大，整體帶出博物館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而孫石頭不想被人注意。
很快對鋁箱的化驗結果出來了：鋁箱樣本上驗出了與小水坑土樣相同的土壤微粒，證明鋁箱果然在小水坑下埋過。惲勤的假設有了初步的證據，可是，這還是不能證明孫石頭就是潛伏特務。
在惲勤心裏，孫石頭毫無疑問就是一個潛伏特務，孫石頭的歷史現在也清清楚楚，完全可以解釋他各種超人技能是從哪里學到的。可是惲勤完全沒有證據證明自己認為是清清楚楚的事情，也沒有證據證明趙知業和錢有才是被孫石頭謀殺的，一切都是他憑一個老偵查員的職業敏感和豐富經驗分析推理出來的。
說孫石頭是潛伏特務，最難讓人信服的是：解放後的十多年，孫石頭的表現受到眾口一詞的讚揚，他沒有幹過一件有損國家和人民的壞事，僅憑惲勤個人的感覺，就斷定孫石頭是潛伏特務，難免讓人覺得證據不足，過於武斷。
鋁箱的化驗結果出來後，惲勤將結果告訴呂國強時，呂國強對惲勤說：
“我已經盡了我的能力去幫助你證明你的懷疑，可是你現在仍然是完全沒有一點證據證明孫石頭是特務。那天搜查完後，我考慮了很久，你把孫石頭這樣一個人當成特務揪出來，對黨對人民到底有什麼好處？！”
呂國強的強烈反應十分正常。他剛聽惲勤談到對孫石頭的懷疑時，本能的反應是覺得事情非常嚴重，自己作為孫石頭的單位領導，有責任配合公安機關把事情查清楚。可是，冷靜下來，他慢慢意識到，如果孫石頭真的是國民黨潛伏特務，將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吕國强考慮，他作為博物館的書記，任憑一個國民黨特務潛伏在自己鼻子底下十幾年，自己不但一點沒有察覺，反而將他提拔為保衛科長。如果這是事實，惲勤倒是立了大功，呂國強自己卻會因此成為惲勤的對立面—麻痹大意，階級鬥爭觀念淡薄的反面典型！
儘管呂國強已經表現出極為不滿的情緒，惲勤並不打算因此放棄對孫石頭的調查。他認為，儘管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孫石頭是潛伏特務，這次搜查出來的那只鋁箱，卻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惲勤決定在孫石頭從北京回來，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對他進行問話。惲勤相信，到時孫石頭一定不能自圓其說而露出馬腳。自己則可以乘勝追擊，一舉將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