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Flycation呢件事真係咁簡單？》: 五十四、家園

與楊格見面後的兩天，「光僕」上下都為著國際峰會的準備而忙得不可開交。
這兩天以來，我所面對的只有無限的會議、無限的研討、還有無限的文件。
我除了不斷與湯浩禾以及「光僕」的部下商討關於「新民計劃」的修正之外，也趁著閒暇時間閱讀《起源》來補足對平行世界知識的不足。
 
因著《起源》，我更明白「善界」一直以來所採取謹慎自守的原因。
畢竟，過去二千年「善界」的和平穩定、人民的太平安居，就是建基於這份謹慎自守的。
同時間，我也明白湯浩禾這次所提出的「新民計劃」對於「善界」來說是有多大的突破性。
試幻想，「善界」所有的人都是天性善良，整個世界都是一片和諧的。
而「新界」，也就是我本來所在的世界，即是一個善惡交雜的世界。
現在的「新民計劃」，就是將一滴灰色的墨水滴落一杯純白色的牛奶中。




到底結果最後會是白色的牛奶可以同化了灰色的墨水，還是一滴墨水足以令牛奶有了瑕疵？
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所以在近來的會議中，有不少「光僕」的部下都不斷地提出對「新民計劃」的修正，務求令計劃以最安穩的方式推出。
而令我讚嘆的是，雖然「新民計劃」或許會對「善界」造成輕度的威脅，但「光僕」中的每一個人都因著明白Nic和楊格的處境，所以甘心樂意地為他們作出考慮和商討，這一種無私地對待別人的同理心和愛心，確實是我本來的世界所欠奉的。
 
提到Nic與楊格，我每天都有把握空餘時間去探望Nic。
因為Nic的傷勢日漸痊癒，加上能夠遷居「善界」的好消息，Nic的心情和面色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至於楊格，自從那天他跟我分道揚鑣之後，我們就再沒有聯絡過了。
我曾經嘗試Whatsapp他想跟他再見一面，可是，我並沒有收到他的回覆。




雖然我並不擔心他在「善界」中會有什麼危險，只是也許因為我對他有愧於心，所以心頭上總是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因此，這兩天來經歷不同會議後，「新民計劃」雖然看似已制定好各項細節，但其實我仍然未完全說服到自己去執行這個計劃。
我一直在想，將楊格和Nic留在「善界」就是唯一的做法嗎？
放任「惡界」入侵「新界」，這就是對「善界」最好的應對方式嗎？
放棄過往的家園，選擇一片美好的地方重新開始，這就是最佳的結局嗎？
我感到，曾經因為「善界」周渡廷的鼓勵而放下過一陣子的猶豫，現在又再次復活了。
即使我明白這份猶豫出於善良，可是，也不代表它不令人煩憂。
 
轉眼間，明天就是「光僕」國際峰會的大日子。




當我又一天從辦公室中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手機上顯示收到了一個來自殷琳的訊息。
提起殷琳，這些日子來我們每天都維持著簡單的對話。
對話中，就是她簡單地關心我的工作，我也如常地匯報一下自己忙碌的情況。
我不得不承認，雖然這位殷琳跟我本來的女朋友確實近乎一模一樣，但我就是難以待她親密如自己的女友。
我曾擔心，自己略見生疏的回應會否引起她的懷疑，可是也許這幾天比較忙，所以她可能以為我只是沒空回應，因此也沒有對我提出任何質疑。
 
我拿起手機，看了看她的訊息。
「湯浩禾搵過我，話你訓咗好多日Office，叫我趁住聽日開國際峰會之前，一定要帶你出街輕鬆下啊，你今日得唔得閒啊？」
看著殷琳的訊息，我心中又喜又憂。
喜的是，我確實被工作困身了兩天，如果能到外面放鬆一下確實不錯；然而，我也同樣擔憂自己跟殷琳相處時會更容易露出馬腳，令她發現我不是真正的周渡廷。
考慮片刻之後，我最後還是答應了殷琳的邀請。
因為我想的是，反正醜婦終需見家翁，避得了一時，也難以避得一輩子，倒不如順其自然更好。
 
我和殷琳相約在旺角見面。
當我到達旺角的時候，我看見的是井然有序，生機活現的市面。




街上行人多得並肩接踵，相當熱鬧；各間店舖也門庭若市，生意暢旺。
此時此刻車水馬龍的旺角，既讓我想起我世界中同樣熱鬧的旺角，也想到了那個在「惡界」中店舖相繼倒閉，饑瘦童屍橫陳的旺角。
同一個旺角，在不同的世界之中，原來也有著不同的面貌。
而「善界」的旺角，市容整潔，人們相敬如賓，確實是三個平行世界之最。
 
「阿廷，你等咗好耐？」
一把溫柔婉約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回身一看，是殷琳到了。
她今天穿著了一件白色短T-SHIRT，外加一條啡黃色吊帶連身裙，加上頭上一頂淡灰色的畫家帽子，散發出一陣斯文又不失可愛的氣質。
這份氣質，我曾經在我的女朋友殷琳身上也曾經感受過，只是眼前這位殷琳將斯文的感覺發揮得更淋漓盡致。
 
「唔係啊，我哋周圍行下啦。」我隨意地搖頭，也不忘加上一個笑容。
於是，我們二人開始在旺角中行走，並且隨意地談天。
從對話中，我才知道這世界的殷琳原來在旅行社中工作，這跟我本來的女朋友殷琳也有幾分相似。
而我也向她分享了我近日的煩惱和關於楊格的事情，只是隱藏了關於我對自己身份的矛盾。
 




「嘩！係牛油果雞蛋仔！又出翻啦！」
當我們漫無目的地在旺角中心閒逛著的時候，殷琳突然雀躍地指著前方大叫了一聲，然後便拉著我向前走。
沒想到，連對牛油果的狂熱程度，兩位殷琳都是相同的。
殷琳買好了牛油果雞蛋仔之後，便滿足地捧著雞蛋仔吃著，臉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看著她沒有將雞蛋仔弄碎再吃，反而像是拿著一件大餅一口一口地咬著的動作，我內心不期然地浮現了一份熟悉的感覺。
因為這個少見的進食雞蛋仔的方式，也是我女朋友殷琳從前有的習慣。
 
之前因為一直在「惡界」逃跑，或是到達「善界」之後我有心刻意迴避與殷琳接觸，所以我內心總是覺得跟殷琳有一份無形的距離。
但當我們現在輕鬆地行著談著，從殷琳的小動作和語氣當中，我竟然發現她跟我本來的女朋友殷琳有著更多微細的相似之處。
於是，內心的隔膜也好像隨之而消除了。
 
「你都想食啊？唔好意思啊，你以前不嬲話你唔鍾意牛油果，所以我無問到你就開始食喇。」殷琳應該是留意我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反應。
我笑著搖頭並說：「唔係啊，你食啦，我諗緊嘢啫。」
殷琳理解地點點頭，說：「都係嘅，楊格呢件事的確係唔易處理，但係湯浩禾設計『新民計劃』嘅原因又好合理，難怪你會咁煩惱嘅。咁其實對於你自己嚟講呢？你覺得應唔應該去『新界』幫人？」
我內心第一反應是「應該」，可是，我知道這是因為我本來就是「新界」人，當然首先為「新界」著想。




 
所以，我並沒有馬上將答案說出口，以免殷琳追問。
我反而向殷琳提出了一個反問的問題，也是一個縈繞在我心頭的問題：「不如我問你吖，如果你屋企俾人破壞緊，你會寧願轉去住一間新淨大屋當無事發生，定係翻入屋企阻止佢哋？」
對，這就是兩天前楊格問我的問題。
 
「嗯……」殷琳一邊咀嚼口中的雞蛋仔，一邊側起頭思考，然後反問了一句：「咁我屋企人係邊啊？」
這問題我倒也沒有想過，所以一時間回答不了。
「我覺得，每個地方之所以重要，係因為有人。人，就係賦予一個地方意義嘅來源。所以，如果我屋企人都願意換屋，咁咪一齊換屋囉；如果我屋企人想入翻屋度阻止，咪一齊阻止囉；再唔係，咪等破壞嘅人走哂，然後先同屋企人翻入屋度重建囉。」殷琳漫不經意地回答說。
可是，她不經意的答案，卻使我感到當頭棒喝。
 
去與留，原來都不是重點，人，才是重中之重。
「善界」並不是因為這個地方美好才成為「善界」，而是因為所有在這個地方的人都善良，所以才能成為人傑地靈的「善界」。
而我相信，假如有一天，「善界」與「惡界」的人互相交換，憑著「善界」各人的善心與努力，「惡界」的環境最後也有可能被轉化成為「善界」。
所以，要守住的，不是地方，而是人。
 




「多謝你，我明啦。」得著答案的一刻，我感到自己渾身舒暢，所以馬上向殷琳道謝。
「咩啊？我唔明喎！」殷琳見我一臉感激的樣子，反而使她一臉莫名奇妙。
看著她嘴上仍沾有雞蛋仔碎、但卻一臉呆住地看著我的可愛模樣，我不禁由衷地笑了。
 
跟殷琳對話之後，我感到自己終於明白楊格和Nic的立場了。
而我，也終於找到了一個或許可以用作說服「光僕」接受改變「新民計劃」的理由。
為此，我跟殷琳約會後便馬上趕回辦公室中撰寫草稿，為明天的峰會作出準備。
 
這幾天以來，實在太多不同的消息與資料灌輸進我的腦袋，所以我根本沒有餘地來作出思考。
可是當殷琳的說話出現之後，我的腦海開始出現澄明一片。
然後，我就記起了在紅隧之中，Jeffery最後留下給我的寄語。
 
「世界怎變，初心不變」。
無論我的身份如何，角色如何，我的初心都不應該改變。
正因為我重新連繫上了自己的初心，我終於能夠下定決心。
這次，我將要以「善界」周渡廷的身份，為捍衛我自己本來的家園，還有所有在我家園中的朋友、親人、還有所有值得保護的人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