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愛的距離》//有個靚女住入我楝hall，我哋瘋狂做愛。: 番外：417與513

住417室的哥仔，是個很內斂的書生，我每次見他，他都捧着電腦外出，眼鏡架在白白淨淨的臉上。
 
講真，他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像我老公，思緒都不知飄去何處。
 
住了三年的他和以往早已不同，沒有什麼表情，總是呆呆的。但是，每次見到我，他都會打招呼。他很有禮貌，外出之時、剛巧見到我在打掃走廊，都會向我微笑、點頭。
 
他是一個三年級學生，他從一年級開始住在這裏，從來沒有變過房間，我一直記喚他做「417」。
 
我不識中文字，不知道他門上掛的揮春寫了什麼，可是，我希望他能身體健康、學業進步。
 


誰不希望年輕人平安順遂呢。
 
這間學校的學生，很——薯？每日都隨便穿一些T-shirt上堂，夾着人字拖走來走去，我學懂了這叫「頹look」；跟我的兒子完全不一樣，他每日穿得很四正，將頭梳起，然後又出門了。即使我已不是上早班，但見到他的時間，仍然很少。
 
當然，我不會當宿舍的學生是兒女，到底，親疏有別。
 
只是，經常見面、又熟面口，總會有些感情；我見他們的頻率，比遠在另一方宿舍的兒子密得多。
 
至於417，是四樓唯一一個，會問我叫什麼名字的男生。
 


我着他叫我做「津姐」，此後，每次他見我，都會點一點頭：
 
「津姐。」
 
就這樣輕輕地叫喚一下我，沒有其他閒聊，但我已感覺到被尊重。
 
所以，我特別認得他。
 
*
 


417是一個很可愛的男生，雖然呆鈍，但一年級的他，會將情緒都放在臉上。
 
以前的某一日，他整個人都像一部吹泡泡機——隨時隨地都五彩斑斕地放射繽紛，那種喜悅的神色，完全不像再之前被功課、考試摧殘的樣子。
 
我猜，他是戀愛了。
 
417的歡喜有種羞澀的含蓄，原先木木獨獨，怎會因為考取好成績、賺到兼職費等原因而改變甚多。
 
愛情，與其他外物因素，從來都不相同。
 
很快，我就見到417的女友，那時未有疫情，允許訪客內進；某天下午，我在廚房坐下歇息，見到他攜女友從𨋢出來，手牽着手，不斷碎碎地說着一些玩笑話，看起來，二人都很快樂。
 
417一見我，就收起放肆的笑容，可是又因害羞，臉微微一紅，向我點頭。
 
他的女友也跟着看了我一眼。


 
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青春之時，女生都可愛，各有各的美法，只要有懂得發現美的眼睛。
 
之後，我偶然還會看見417和女友，他們急急入房，一留，就留好幾個小時，再等到黃昏之後，我在𨋢中碰見他們，一同離開。
 
又一年，417還是快樂的。
 
我看得出，他很喜歡女朋友。
 
我將417女友的面容看得最清楚之時，是他女友進入四樓的廁所，而我正在清潔，說：
 
「上一層係女層，而且未搞住，你可以去。」
 
其實我在出面放了一個「清潔進行中」的牌子。
 


她也只是看着電話，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然後轉身。
 
這次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
 
那一段時間，我也很少見到417，或許他出房的時候，我都剛巧去了其他樓層。
 
再見他的時候，他已沒有了臉上的笑容。
 
似乎，他的快樂一如笑容，也消失了。
 
我沒法提供給417一種母親般關懷，我的愛，連親生兒子都嫌棄，早已不知如何靠近已經長大的男孩子。我只能默默地看着417。
 
他很憔悴，再沒有以前那種純真的感覺。
 
他依然有種呆板的感覺，但已不是天真而生的，而是因為沒有力氣。


 
我不太懂怎樣形容，但就像煮好了的菜，放了一整天的話，就會萎縮了一點，色調微微變黃；他就是那些黃了的菜，感覺不到他的鮮活。
 
我有問過417：
 
「哥仔，學期就完，係咪輕鬆啲啦？」
 
他點點頭：「OK。」
 
我覺得很可惜，一年級的他，跟現在，分明是兩個人。樣子一樣、身軀一樣，唯獨面容的憔悴揭曉，靈魂早被調包。
 
我猜，417和女友分手了。
 
他沉寂了好久，好像又沒事，臉上只得一種很淡的哀愁，眼裏不再起波瀾，乾涸得不成浪花。
 


我不知道何解417會和女友分手，唯一肯定的是，他並不好過。
 
不是若無其事，就真是無事……
 
417經常關上房門，很久見他一次，問他：
 
「最近忙咩？」
 
「考試。」
 
他似將心神都放在學業之上，但感覺，變化了許多。以前考取好成績是目標，現在則是一種心靈寄托；沒有人說這好或不好，我只是婉惜，他本來可以開心一點。
 
我不太懂年輕人的生活模式。
 
十一點半收工的時候，會聽到某些房間裏有一大伙兒的聲音；417卻一直都很靜。
 
*
 
我當然也打掃五樓的女層。
 
新學年，513室來了一個新宿生。
 
她見我的時候，也會微微點頭。有次下午，我在廚房抹東西，她出來煮公仔麵。
 
她說：「我住513㗎，點稱呼你？」
 
她很禮貌，我也告訴她，可以叫我「津姐」。
 
她無異是美麗的，很純淨，不笑的時候有點冷酷，但一笑，就很親和。
 
我很擅長記住宿生，工作多年，早已懂得快速認人。
 
我很少碰見513，可能是她很少出房，可能是我撞不正時間到五樓打掃。
 
有次，見到她衣着輕便、去了房與房之間的側梯——總之不是正門的那道，我先知道，她在這宿舍裏應該有朋友互相照料、去找朋友，不然，她應該會搭𨋢外出。
 
走來走去，我在四樓走道打掃時，417開了門，他和513一同出來，她很高興，一如417與舊時女友相見之時。這樣清澀純淨的眼。
 
我有點驚訝，417和513竟有故事。
 
他們都看到我，異口同聲地說：「津姐。」
 
513坦然，而417顯然更加困窘，神色有些不自然；也許，他有點羞愧，畢竟我以前見過他和女朋友在一起，現在，身旁換了個人，或者覺得尷尬，介意我的目光。但其實我很想告訴他，如真的與513相戀，大家都會支持，她是「好女生」。
 
人總怕被看穿，這一點，我明白。
 
513很自然地從樓梯上去。
 
417轉頭，去廁所，他那是有點落寞的臉，總是有種鬰鬰不得志的感覺。
 
之後，我會碰見417和513經常待在一起。
 
在𨋢裏、在宿舍樓層裏，甚至時我上班途中、在大學校園。
 
有時，也會聽見他們在說話，在417面前的513，特別機靈可愛，笑容很多，眼睛會瞇起來，看見我的時候，也會落落大方地叫喚我的名字。
 
417沒有以前頹喪，多了自信之覺，仍然沉穩，可是也會靜靜地聽着513胡鬧，沖她寵溺地笑。
 
當下，我覺得，他們戀愛了吧。
 
真好。
 
我想見到417得到幸福，他沉默時有點像我老公，但年紀又如我兒子。
 
可是，我親眼目睹，到417別過513，得他自己一人之時，他雖然沒有散漫，可是，就是莫名地低落。
 
或者說，這是寂寞。
 
為什麼呢？年輕人談戀愛，不是開心快樂的嗎？為何得自己一人時，卻會散發這種孤單的氣質？
 
可是，這種神態，我分明熟悉得很。
 
我八卦地問417：「同513一齊咗？」
 
「513？哦、哦，513。冇啊，冇一齊。」他答。
 
「你哋成日一齊喎。」我懷疑。
 
「朋友嚟咋嘛。」
 
417否認，他忽然冷漠。
 
所以，原來，得513喜歡他，他們不是兩情雙悅——我感覺到這一種近在咫尺的陌生。
 
我和丈夫，如是。
 
可是，老公給我的觀感更加落地，我們都接受了現況，覺得很好。
 
*
 
417和513還是經常見面，但我碰到513的時候，她已無最初快樂，她的精神好像很緊張，有些焦慮。
 
我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
 
後來，我就再沒有見過他們在一起。
 
417沒有以前和女友分手的沮喪，反而好像更加輕鬆，有種解脫和釋懷的感覺，像讀了一本令人豁然開朗的書，然後他為此高興、感恩。
 
他依然平靜，可是，少了早期的那種傻氣。
 
513越來越瘦。
 
她一定很傷心，整個人總是失魂的。
 
臉上沒有過分悲傷的神色，只得淡淡的哀愁，像417失戀之時；沒有吶喊、沒有悲鳴，只有夜不能眠——她的黑眼圈，比以前任何一天都重。
 
她經常出來，去水機處淥杯麵食，在正餐時間。
 
我念叨她：「唔健康啊阿妹。」
 
她答：「一餐半餐，唔緊要，有嘢落肚，好過唔食飯。」
 
哎喲，問世間，情為何物。
 
可是，她仍會外出，穿着不同的屬會衣服；我想，她亦努力如常生活。
 
有些事，沒有遺忘，盡力掩藏。
 
*
 
我回家。
 
丈夫早已睡覺。
 
能夠和他睡在同一張床，已經足夠。要求枕邊人愛我，從來，是個不切實際的奢望。
 
我感恩丈夫在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時選擇我。他說以前已試過轟烈的愛情，希望擱淺。我很喜歡他這個人，他說，他也很喜歡和我生活。對我而言，已經足夠。
 
我沒有辦法想像得更好。
 
愛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人能主宰的，我聽天由命，得到幸福。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最愛，可是，和他一直走下去，我仍然幸福。
 
他在兒子不理我之時，安慰和體恤我。
 
丈夫不會和我吵架，他總是好脾氣。我從未見過他眼紅、激動、勞氣。他說，他很感謝我，很愛我——因為，我是他的好妻子，持家有道、照料兒子，老來仍未放棄工作；他真愛我的好處。
 
如果一輩子甘於這種相敬如賓，我們都會快樂的。
 
反正，我是快樂的。
 
*
 
417升上四年級，他就搬離了宿舍。
 
最後一次他叫我「津姐」，最後一次，我聽見他的聲音。
 
我感受不到他的快樂和悲傷，可是，他精神了許多，像是完滿解決了一些問題。
 
見過他的純真，婉惜他此刻已非舊日少年模樣，但仍高興於見證他的成熟。
 
而513，則升上二年級，她繼續是513室的住客。
 
她的冷臉上，仍有溫暖的笑容。
 
而我，在等待她笑到眼底的一天，畢竟笑容不應只是嘴角的肌肉拉扯。。
 
對了，她在房門前，和508室的住客在門上貼了同一款英文名牌，字體很飄揚。
 
513的是：「Diana」
 
她如此年輕，希望，她的心能光明如白晝。
 
我想，將來，她擁抱其他人時，也會想起417，然後閉眼，感覺那刻的一切。
 
最好的尚未降臨。
 
最好的將會降臨。
 
「最好」二字，最好，自行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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