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者: 第三十六回 同病相憐
【第三十六回 同病相憐】
她眼前的男子正是藍傲,經過萬佛寺一役,藍傲受萬空「南柯一夢」之法所制,最後以「破門」之法使出「真武六訣」最後兩訣,終於弄得全身經脈破裂。雷飛出手誅殺萬空後,即把藍傲等人帶回飛雲寨,雷飛有感負了藍傲,於是用盡方法替其療傷,雖然勉強保住了他的性命,但「破門」之法已大大損害了藍傲身上經脈,竟使他全身功力不能運轉,再也不能動武。這樣的結果實在令雷飛邢敵等內疚非常,於是他命寨中兄弟全力照料藍傲,另一方面即四出搜尋解救的方法。
藍傲身負滅門巨仇,如何接受自己再也不能動武的現實?心想自花了十年功夫藝成下山,不料卻在此時栽了個大跟斗,雖然鐵正男經常陪伴着他,希望能開解他,但傲氣干雲的藍傲如何受得了別人的可憐憐憫?於是他乘機偷偷溜出了飛雲寨,一方面於江湖浪蕩,另一方面卻在找斷秋月。一路輾轉到了襄陽,正於笑人居借酒解千愁,想不到卻給他碰到了朱鈴兒的事。
藍傲見朱鈴兒說自己是赤狂的徒弟,不禁搖首道:「朱大小姐,朱姑娘,我若是赤狂前輩的後人,剛才就大發神威,單刀掃妖邪了吧!也用不着跟妳一同夾尾逃走吧?」
朱鈴兒一想不錯,這人看來腳步虛浮,倒不像是會武功的高手,但看他氣度,卻怎樣也不相信他只是名尋常百姓。想着想着不禁愣住了。此時月兒彎彎掛在夜幕上,白光像輕紗一樣斜斜覆蓋着整片林間,銀白色的光芒照在朱鈴兒臉上,顯得她的臉倒像白玉一樣,美得令人屏息凝氣。藍傲看着撫着馬的朱鈴兒,不禁心下讚嘆:「人說朱門至寶乃玉觀音,我看這朱門的大小姐倒美得像一具玉觀音一樣,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天下四門好像都盛產美女呢!」
朱鈴兒見藍傲望着自己,不禁臉上一紅,嗔着:「你既然不是赤狂後人,為什麼帶着飲血刀?」
藍傲嘆了口氣道:「怎麼每個人也問我相同的問題呢?」隨即伸了個懶腰,口打着呵欠道:「罷了,既然姑娘已逃離險境,那小弟就失陪了。」說完竟牽過追風,轉身邁步就走。
朱鈴兒見他說走就走,不禁急了起來,當下叫道:「喂!你不說就算了,怎麼走了呀?」
藍傲想不到她有此一問,不禁愣住,隨即哈哈大笑道:「哦?姑娘不是怕寂寞吧?」
朱鈴兒給他一說不禁臉上一紅,事實上,朱鈴兒這段日子歷盡艱辛,家人朋友死的死、走的走、叛的叛,僅餘的朋友張義程道也在剛才一役陣亡,天地之間彷彿就只餘下她一人一樣,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心底裡確實希望藍傲能陪着她,那怕是多一會兒也是好的。
藍傲見她不說話,嘻笑道:「朱姑娘不是對我有意思吧?」
朱鈴兒一聽,一張俏臉立時紅得像蘋果一樣,即喝道:「你還在亂說?」竟翻身下馬,一招「直上青雲」向藍傲一掌擊去,只聽一串鈴聲響起,藍傲左肩已着了一掌,他立時給擊得飛了開去。
朱鈴兒出掌一半是惱怒,一半是要一試藍傲功力,她卻想不到藍傲像全不會武功。一急之下她即縱身向前扶起藍傲,只見他面色發白,嘴角滲着鮮血,朱鈴兒急道:「喂!喂!你怎麼了?」
藍傲掙扎着低聲說了幾句,朱鈴兒也聽不到他說了什麼,即俯首把耳貼在他唇邊問道:「你說什麼?」
藍傲笑道:「我說姑娘妳好香!」
朱鈴兒一驚,扶着藍傲的手即向前把他推開,藍傲即時跌滾地上,朱鈴兒怒道:「你還在裝樣子?」
藍傲掙扎着站了起來,苦笑道:「我的好姑娘,妳看我像是裝出來嗎?」
朱鈴兒想起剛才扶他起來時頓覺他氣色急促而弱,正是受了內傷。
藍傲咳了兩聲道:「我如果身有武功,你一掌下來定會感到我身內力的反震。」
朱鈴兒心想不錯,她一掌打下去,就像是打在一個不懂武功的人身上一樣,她不禁問:「你……難道真不會武功?那你怎會有飲血刀?怎能殺九尾狐?又怎能助獨孤問?」
聽着朱鈴兒一連串問題,藍傲心裡真是百盤滋味在心頭,真不知從何說起,不禁昂首望着明月嘆了口氣。
朱鈴兒見他嘴角還滲着血,剛才給她推倒地上,臉上還腫了一大塊,心下不禁愧疚起來,心想:「剛才若非我下的是輕手,他恐怕早已一命嗚呼,這人救我性命,我怎能恩將仇報?」心念一轉,即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心打你,這段日子……我真是什麼人也不敢相信了……所以才……」
藍傲見朱鈴兒低首認錯,竟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心底不禁好笑:「這姑娘真是有夠可愛。」旋即撫着左肩叫道:「哎……姑娘妳打得我好痛呀!」
朱鈴兒見他叫痛,即問:「你怎樣……」
藍傲苦着臉說:「我這人向來是有仇報仇的,你打了我一掌,妳可要還我!」
朱鈴兒忙道:「好呀!你要怎樣還?」
藍傲聽見她答應,不禁笑道:「好!我就要妳給我唱首歌!」
朱鈴兒驚道:「什麼?」
藍傲道:「人說河北姑娘歌聲妙極,不下蘇杭,我今日倒要聽上一回。」說完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朱鈴兒出身天下四門朱門,自小歌是聽了不少,但都是聽別人表演,從未試過表演獻唱,給藍傲一說,一時竟不知所措起來,不禁說:「我給你打一掌就是,唱什麼歌?」
藍傲笑道:「朱大小姐,妳這不是言而無信嗎?朱門都是言而無信的嗎?」
朱鈴兒給他一激,倒是豁了出去,便道:「唱就唱吧!難道怕了你嗎?只是我記得的歌不多。」
藍傲拍掌笑道:「好!朱大小姐獻唱,什麼歌也成!」
朱鈴兒側着頭想了一會,輕咳一聲,輕輕哼着:「太陽哦!陽光照耀小寶寶!風兒哦!輕輕吹拂我心肝,小花兒、小草兒,清新香氣……」
藍傲聽着不禁啞然失笑,因為這根本不是那門子的歌兒,倒像是媽媽唱給孩子的睡前曲,正想揶揄幾句,但聽着朱鈴兒的幼嫩歌聲,看着她溫柔的神情,一時竟痴了,不禁想起了往時與母親相處的種種,不覺視線竟模糊了起來。
朱鈴兒唱到半途,也是想起了溫柔的母親,一時百感交雜,唱到半途聲音漸漸沙啞,竟掉下了淚來。
藍傲見她忽然哭了起來,不禁問:「妳怎麼哭了?」
朱鈴兒抽搐着道:「要你管?你不也是在哭嗎?」
藍傲給她一說不禁一怔,隨手往眼一擦,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竟也掉下了淚,他即笑道:「唏!那是我聽妳唱得悶了,打了個大呵欠。」
朱鈴兒怒道:「你不聽就算了!反正歌我已唱了,那我也沒有欠你的了。」旋即輕聲道:「那我們就在這裡作別吧!」
藍傲見她要走,便問道:「妳要到那裡?」
朱鈴兒給他一問倒是一怔,其實這問題她不是沒有想,只是她不願多想,事實上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
藍傲剛剛聽見她歌聲,見到她的淚容,不禁想着:「這朱大小姐身歷滅門之禍,眾叛親離,在這混沌江湖間已沒有人可以依靠了,跟我的處境倒是很像。」一想到這裡,即生起同病相憐之感,便說:「妳朱大小姐現在人人欲得之而後快,妳若要報仇,只是自尋死路,我看妳還是找一處偏僻之地躲了起來,妳不是懂得家傳絕學嗎?妳就潛心苦練,待武功大成之時才重出江湖吧!」
朱鈴兒聽他一說,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我的對手是整個皇廷,還有一個連皇廷也不懼的組織,這不知要到何年何日了……」
藍傲聽後不禁心中一熱,想着自己要對抗非人者又何嘗不是?便說:「姑娘,對手雖強,但只要妳一日不死,不放棄,便還有機會,說不定妳二哥未死,有一日能讓朱門東山再起呢?」他頓了一頓道:「我正有事要往南走,反正中土已再沒有妳朱鈴兒的容身之所,妳便跟我往南走,到了最南面便乘船出海,找一無人荒島暫避,靜待時變吧!」
朱鈴兒聽到二哥可能未死,眼睛不禁亮了起來,但看着藍傲,心想:「這人不諳武功,跟着我只是送死,我如何可害了他?」便道:「謝謝你!我會設法到南方去的,你也好好保重,再見了。」說完便轉身欲走,但看着一片林木,也分不到東南西北,一時間呆在當場。
藍傲鑑言觀色,當然知她心意,心頭不禁血氣翻湧,大聲說:「姑娘要走,是嫌我武功不濟,怕是負累?這可是太看不起我藍傲了吧!」
朱鈴兒聽後默然,低下頭輕輕道:「你的好意我是知道的,但我的仇家太多太強,這南下之路,凶吉如何也是未知,我怎能要你為我涉險……這一路上,我已害了不少人了……我可不想再害了那些對我好的人,因為他們已太少了……」
藍傲聽後不禁哈哈大笑,笑得有點蒼涼,好一會才道:「對,我藍傲現在可是身無武功,但是我還有我的江湖歷練,我還有我的破魔裝備,要帶妳到南面,倒還是綽綽有餘,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理會得,就算在路途上給人殺了,我也無怨無悔,反正我藍傲仇家也不少,誰害了誰也未知呢?」
朱鈴兒聽他一意要跟自己同行,心想自己連到南面的路要如何走也不知,一時躊躇起來,便道:「那……」
藍傲大聲笑道:「哈哈!還那個什麼?我們這是同病天涯淪落人,只是人生低谷的同路人,我們就一同努力、掙扎,讓我們的對手看走了眼,大嚇一跳吧!」
朱鈴兒聽後想起自己全家頃夜覆滅,便道:「好吧!這是你自己找死,可也怨我不得!」
藍傲笑道:「這個當然,反而我們現在要趕路了,我們雖然於路上設了不少誤導的線索,但那對唐門毒夫妻豈是庸手,再不趕路,我們只怕是永遠到不了南方了。」
說完藍傲走到了朱鈴兒身前,突然解下上衣,朱鈴兒不禁叫道:「喂!你不是要趕路嗎?」
藍傲拿着上衣,內裡只穿了一件單衣,隨手拋向朱鈴兒,笑道:「朱大小姐也真是太富想像力了,穿上吧,否則妳一身破爛衣衫,到得城中只怕是很引人注目。」
朱鈴兒一呆,看了看自身,只見自己身上白衣已於剛才混戰間弄破了不少洞子,正透出其賽雪肌膚,不禁臉上一紅,迅即披着藍傲的上衣,想起剛才還這樣子跟藍傲談了很久,一張臉真是不知該放到何處了。
藍傲此時已翻身上馬,伸出了手對朱鈴兒道:「來,走吧!」
朱鈴兒在月光下看着這給自己打得臉上腫了一塊的男子,心中不覺一暖,即怯生生伸出了手,點頭笑道:「唔!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