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小弟喝罵過小夕之後,她就一整天沒有理睬過我。
  
我坐在床緣上看著不知道重播了第幾遍(又沒有人逼你看)的《HZ格格》,但其實內心卻在意著身後生著悶氣的小夕。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發小姐脾氣的小夕呢。
  
我又回想起兩年前的事。小夕真是個非常奇妙的女人,她從來不把任何人的生氣當真,嬉皮笑臉地把緊張氣氛轉化成開玩笑式的追追打打。
  
要說這種個性是『面面俱圓』,倒不如說小夕有著一種永遠不會捲進任何人際糾纏,凡事都微笑著客氣地保持距離的透明感。還是人類的她,已經活得有點像殘存思念。


  
「小夕。你還在生氣嗎?」
  
「…」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伸手拉了拉(秀娟化了的)小夕,絲毫沒一點反抗地就把身子翻轉過來了。「小夕,你還在嗎?」
  
「…」
  
「小夕!」


  
「…老公…」娃娃終於傳來輕弱的聲音,「我…很冷。」
  
「冷、冷嗎?老公給你蓋被子。」
  
「老公…抱…抱緊我。」
  
「好的好的,老公現在就抱緊小夕。現、現在暖些了嗎?」
  
「很…很冷。」


  
我回想起來,那名叫『黃嘉倫』的中年醫生千叮萬囑,要我別跟她親嘴…自己這幾天來快速消瘦成人乾狀態,原因是精氣都被小夕吸收作修補身體之用…現在小夕被封印在充氣娃娃體內,再不能夠吸收我的精氣…那即是說,小夕『冷』的原因,是因為精氣不足夠?
  
小夕在還沒有吸收我的精氣之前,的確是一副腐屍模樣的。難道說,她的存在,必需要靠著吸收我的精氣來維持嗎?
  
我鼓氣勇氣地跟眼前的充氣娃娃接吻(幸好我之前沒有『使用』過!),對準她那張成O型的嘴巴,不住大口吹氣。每吹出一口氣,我都覺得頭昏目眩,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溜走了一大截。
  
幹了十多次『人工呼吸』後,小夕的身體漸漸可以動了,雙手伸過來輕輕地摟著我的腰。
  
「小夕!你沒事就好了!」
  
「老~公~應承我,絕對不要拋下我,好嗎?」
  
「我應承你,小夕,」我流著淚說,「我以後都不會再拋下你了。」
  


 
  
自昨晚一段悲情戲上演之後,小弟心裏就充滿了愛情的幸福感覺。
  
不錯,是愛啊。我終於了悟自己對小夕的愛了。
  
一覺醒來之後,自覺已很久未試過如此精神爽利又精力充沛了。我看看身旁的小夕,看到她好像沒甚麼生氣似的,便又嘴對嘴地分些精氣給她。不一會之後她又熱情地摟著我叫老公了。
  
這天我無論幹甚麼事,都把小夕背在身上。上廁所啦,到大門前的庭園散步啦,陪隔鄰病房的老伯聊天啦。
  
無論我走到哪兒,其他人看到我背著小夕(秀娟)的模樣,都唯恐走避不及似的紛紛貼牆讓路。而護士們則在看著我露出淫笑,一邊傳揚著這充氣娃娃是治療我『不死鳥』狀態的醫療用具。
  
就只有鄰房的老伯不把我當怪物看,還跟我說一大堆日軍佔領時被逼生吃老婆的往事呢。不過他是個瞎子。
  
 


  
到了下午,黃嘉倫醫生進來例行巡房。他看到了我滿臉幸福的表情,隨即大皺眉頭,快步走上前來猛扯我的衣服,又連環掌摑我的臉。
  
「幹嘛又瘦了一圈的?你這個神經病!你不要命了嗎?」
  
「幹嘛打我?你這狗娘養的!」不過這無損我的好心情,「醫生大人,我有好消息要公佈!」
  
「公佈你的死期嗎?」
  
「哼,男人嫉妒的嘴臉真難看啊,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我告訴你啊,我出院後就決定要跟小夕結婚了。」
  
「結、結婚?」
  
「沒錯!我們的真愛終於戰勝一切了。」說罷我正想要跟小夕親嘴,但黃嘉倫他竟然一個鐵頭功撼來,把我直接擊倒在地。
  


「快點醒過來!」黃嘉倫把我從地上拾起來,猛搖我的肩膊,「你不單被這殘存思念迷了心竅,連心智都被奪走了!」
  
「這不叫『奪走心智』!這叫作『墮入愛河』!」我反擊道。
  
「她只是一個附身在充氣娃娃裏的殘存思念,並不是活人!」
  
 
  
「有何不可?我已經想通了。真愛是可以跨越任何障礙的,QY姨姨不是用盡她整個寫作生涯去告訴我們這條真理嗎?不管對方是任何物種,不管旁人怎麼想,我就是要愛她。這種老掉牙的肉麻到不行的愛的宣言,正正是每一個人心裏的夢想。我也只是個芸芸眾生而已,所以我的夢想就是QY姨姨的夢想!也是小Y子和ZW格格的夢想!」
  
「天啊!殘存思念再加上電視連續劇,雙重中毒!」
  
「我沒有中毒!墮入愛河是很正常的現象!讀報時不是常常看到,很多人在愛侶死後仍然伴屍而睡嗎?這就是真愛了!」
  
「你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是瘋了嗎?」


  
「這…不是常常有甚麼為世不容的小情侶相相私奔,最後凍死街頭的感人情節嗎?」
  
「真的感人嗎?」
  
「你、你根本不知道甚麼是愛情!你這塊木頭!」
  
 
  
「我?你說我是塊木頭?」黃嘉倫醫生發火了,「我不介意被人家說成是白痴。我是個白痴,但可不是塊木頭!我是塊木頭的話,這八年來就不會帶著個--」
  
「砰!」響亮的敲門聲打斷了黃嘉倫的話。
  
「是、是誰?」
  
(殊…輕聲點。這不是敲門聲。)黃嘉倫突然滿頭大汗地喘氣起來,(很強的意志。有第三股來歷不明的意志,闖進醫院來了。)
  
「咚咚咚、咚咚咚。」
  
(聲音改變了,敲門的高度也跟剛才不同。似乎對方不是用手敲的門…可能是武器、刀柄?)
  
(誰…誰要帶刀進來探我啊?)
  
(你先裝個天真吧。試試引誘那傢伙說話。)
  
「誰、是誰敲門啊?」我放開嗓子喊道。
  
「…我是QY姨姨啊,還記得我嗎?」
  
(QY真是你阿姨?)黃嘉倫驚訝地看著我。
  
(怎麼會?她是小夕的媽媽!她是QY姨姨的超級書迷,聽說樣子長得也有點像。)
  
「姨姨可以進來嗎?」接著門鎖傳來轉動的聲音。黃嘉倫醫生馬上用手緊抓著門把。因為已經轉開了一半,所以在裏面已無法上鎖。
  
(幹嘛不讓她進來?)
  
(你肯定門外那人就是你那個姨姨?)
  
小弟心裏突然一驚,連忙對門外喊道:「不、不要!」
  
「…為甚麼?你沒事嗎?姨姨很擔心你!一打聽到你進醫院就儘快趕過來了!」
  
(連一點擔心的感情都聽不出來。對方很冷靜。)黃嘉倫說,一邊使盡力氣跟門外的人物角力著。
  
「是不是裏面發生了事?要姨姨撞門進來嗎?」
  
「不、不要!我、我大便失禁!把屎拉到褲子裏去了!」
  
(噗!)醫生差點跌倒在地,死命在扳著門把,(你別用這麼爆笑的藉口!我都笑得使不上勁了!)
  
(我早說過我不是當編劇的料!)
  
「要不要姨姨替你擦屁股哦?你還好嗎?可以自己下床走動嗎?」
  
「我、我很好!姨姨你等一會!我擦好了就開門給你!」
  
 
  
(那、那個QY姨姨,她跟你熟嗎?)黃嘉倫問我。
  
(我總共才見過她三次,連樣子也…)我說,(你覺得她有問題嗎?)
  
(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何時?)
  
(兩年前吧。我們一起發現小夕被吊在樹上。)
  
(之後呢?)
  
(聽說她在當場也精神崩潰了,這是後來在醫院裏聽護士說的。不過她的情況似乎沒有我那麼嚴重,只休養了幾個星期就康復出院了。)
  
(然後你們就失去聯繫了?)
  
(我出院後有很長時間都避著不見和小夕有關的人,所以…)
  
(所以,她現在來找你有甚麼目的?)
  
(不是探病嗎?)
  
(你說呢?)黃嘉倫示意我看他緊抓著門把的手。他手臂的肌肉膨大了好幾倍,紅通通的,還在冒煙!
  
(你、你、你不是人類!)
  
(這很難跟你解釋…再說這個也不是重點。嗄、嗄~~重點是,我快撐不住了。你…你這個姨姨的腕力好厲害,你想她會是人類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