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假如熟悉林若沝的為人,定會知道她心中已極為不快,可惜皇甫嫣實在不懂何謂「觀人於微」嘴裡依然喃喃有語,惹得上官二忍不住出聲阻止:「嫣兒,時候不早了,我們差不多要起程了。」
 
  皇甫嫣天不怕地不怕,連父皇也敢對他頂嘴使壞,偏偏她獨對上官二言從計聽,乖巧聽話得不可思議,就怕上官二不帶她遊歷江湖。上官二一聽口,即使她心裡還想多說教一二,也只能嘟了嘟櫻桃小嘴,把話生生往肚子裡吞。
 
  上官二把她不服氣的表情看在眼內,挑了挑眉,真不愧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雖說是林若沝有錯在先,差點誤傷了皇甫嫣,但人家不是請她喝茶﹑吃糕點算是賠罪了嗎?這些糕點可非一般的糕點,他清楚聞到冰梅的酸甜味,冰梅可是解渴消暑的聖品。若非那些冰梅,皇甫嫣肯定渴得唇乾舌燥,豈能這役生龍活虎地數落人家的侍女?
 
  林若沝出身於武林四大家——林家,林家人他可沒少交手,林家家主野心不小,喜攀附權貴。沒想到林家二小姐居然跟他爹這般不同,不但禮待下人,甚至會為下人出頭。這一點是他完全意料不到的。
 
  上官二微微瞇了瞇眼,掩去眼內拼發出的精光,方才見她使魔音攝魂這門功夫,他已猜測她是靈教中人,現在看到她對待下人的態度,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感到意外的不止上官二,皇甫嫣心裡是既驚又喜。驚的是她對待下人的態度,與宮中的主子迥然不同。在宮裡宮女﹑太監往往只有被主子打殺的份,不劃清界線已屬難得,像林若沝這般出言維護的,更是不曾有過。
 
 其實皇甫嫣仔思索半晌後,也意識到自己的所行所為確有不妥,惟她出身尊貴,父皇上對她極為寵愛,母妃待她又十分放任,皇弟年紀比她小,自然也是唯她馬首是膽。
  
  因此皇甫嫣根本不懂道歉為何物,只覺得恩賜就是最好的補償,「你不必一直姑娘﹑姑娘的喊,我許你喊我嫣兒。今日受你恩惠,若日後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姑娘盡量提便是。」末了似想起甚麼,刻意開口解釋道:「哦!我可是有姓氏的,你可千萬別誤會我是奴藉女子啊!」
 
  這番說話著實不得體亦不禮貌,若換作是旁人恐怕就翻臉了。幸好林若沝也非俗人,聽到這樣的話,她只是眼裡有許黯然,並沒有跟皇甫嫣計較。其實皇甫嫣當真不必強調自己的身份,林若沝從來就沒把她當成奴藉女子。大晉階級觀念極重,姓氏乃身份的象徵,只有罪臣跟奴藉子弟是沒有,也不配擁有姓氏。
 
  家勢顯赫的人一般都樂於自報姓氏,林若沝卻甚少為之。只因她林家名震武林,再加上她身為天下第一美人的姊姊。其他人就算像皇甫嫣一樣不問世事不識江湖林家,也鐵定會聽說過天下第一美人的事,自然也會知道林家。不過林若沝為人低調,不喜以家勢壓人,故她出門在外一向只報名不報姓。
 




  上官二朝林若沝道別,皇甫嫣也向她揮了揮手,臉上洋溢着天真爛漫的笑意,林若沝提唇報以一抹微笑。皇甫嫣一路蹦蹦跳跳的隨上官二離開,一路依依不捨地回眸朝自己揮手。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蒼翠之中,林若沝才收回目光,緩緩斂去笑意,轉首回望六韻,見她臉上乾涸的淚痕,眼裡又划過一陣悲涼,六韻實在像極了曾經的自己。
 
  林若沝收回目光,眼前山景重巒疊嶂,別有一番美態。選在此地練功一圖清靜不易被發現,二圖是處風光好,如今她卻無了賞景的雅興,連聲音也添了一絲蒼涼:「六韻,我知道你不贊同我加入靈教。你不曾開口問,我亦不曾解釋。如今,你可知為何?」
 
  「若不是小姐您,六韻早就死在劉家……死在那段過着無日無天的生活中。六韻知曉小姐生性善良,實在不忍小姐加入這樣的門派……六韻如實回答。
 
 「這樣邪門怪誕﹑殘忍不仁﹑嗜血好殺的魔教?」六韻不敢說的話,林若沝一一替她說了,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嘲弄。六韻一看,心知林若沝曲解了她話中之意,連忙開口澄清道:「六韻沒有這樣的意思!六韻雖然愚笨,但也知曉分辦是非黑白。靈教行事詭秘,素來只殺官府之人,從不殺無辜百姓。六韻只是不忍小姐捲進門派糾紛之中……」
 




  「那群所謂的朝廷命官,個個貪圖美色﹑戀棧權位,入仕為官也只是圖那份豐厚的俸祿,不壓榨百姓就算不錯了,哪有真心為百姓著想的?殺了也是為民除害!」林若沝聞言,臉上仍然是一派淡漠,水眸卻映出了與其相貌毫不相符的冷意。
 
  六韻跟着林若沝幾年了,林若沝生性淡然,待人溫和客氣。有時候被小小姐欺負了,往往也是微微一笑當作無事。然而一牽扯到朝廷事,小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這些年來,那些所謂的白道之士處處逼害靈教子弟,本着替天行道的美名殘殺靈教教眾。殊不知,真正嗜血好殺的就是這群所謂的正義之師。殊不知,靈教追求天下大同,望這塵世間莫要再分高低貴賤。」林若沝臉龐爬上幾分冷然,聲音輕得似翻山越嶺飄然而來,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所謂正道之士,只懂得追求稱雄江湖﹑名動天下,豈會有像靈教般崇高遠大的理想!」
 
  「六韻,我知道你不樂見我加入靈教,你不懂緣由,我今日便為你解惑。我加入靈教,是因為——」林若沝直視着六韻,清亮的眼神化作一盞明燈,照亮了六韻內心深處的陰霾,她說得很慢很慢,每一隻字都重重地打在六韻的心坎處,「我不願這天下再有像你這般的女子。」像你這般,因家族蒙冤而被貶為奴藉,需世代為奴為娼,任人魚肉的悲愴女子。
 
  後半句,林若沝沒有說出口,已是不言而喻,無聲勝有聲。六韻渾身一顫,腦海深處似有甚麼要破蛹而出。她以為,自己早已忘卻那段暗無天日﹑任人予取予求的日子。沒想到……那段記憶塵封在內心深處,不曾放下亦不曾過去。她鮮有的回想,憶起了當日初見林若沝的情境。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