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是巧合,抑或是上官二聞得動靜。在卓緯動身的同時,上官二與皇甫嫣亦並肩走出了食店。皇甫嫣頭一遍出皇城,對四周一切都感到無比新鮮有趣,像初生嬰孩般東張四望,一時看看街上景致,一時瞧瞧街旁攤檔,東摸摸﹑西瞧瞧,好不忙碌。
 
  皇甫嫣無暇細看小巷,再加上武狀元有意匿藏,即使兩人幾乎是擦身而過,她都沒發現小巷裡藏着人。然而,她身側的上官二可不像她那般迷糊。自踏出食店,上官二的茶眸一直緊盯着武狀元藏身的方向,那雙眼神實在太清太亮,比天邊的晨曦更耀眼,彷彿內心最深式的秘密都會被這雙眼看破,一份莫名的畏懼油然而生,教人不敢直視。
 
  上官二與皇甫嫣牽着馬漫步,本是不會經過小巷的,偏偏兩人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往小巷走去了。他們的身影從小到大﹑腳步聲自遠至近,最近兩人只隔着一疊雜物,若皇甫嫣略一回頭,便能看到躲在雜物後的武狀元。
 
  兩者相距極近,近得令武狀元聽清了皇甫嫣的低語——「白雲山莊快要開莊了,這會是一件多好玩的事啊!」不止是低語,就連上官二身上的薰香也併飄到武狀元鼻腔內。
 
  那是一陣極淺極淡的幽香,香味撲鼻而來,縈迴心神,揮之不散。這香味實在是太好聞,似是花香味,卻又挾帶着一重似有若無的甜香,就像……就像是童年夏至時,靠在大樹下吃着花糕似的。
 




  不好!武狀元猛然回過神來,習武之人的直覺告訴他,這香味不對勁!果不期然,他才嗅了兩口已覺頭昏腦漲,重重地靠在牆上,差點無法穩住身子。
  是迷香?武狀元不可置信地抬眸,正好跟上官二打了個照臉。他臉上仍帶着那抹慵懶悠然的淺笑,在武狀元的眼裡,卻作了無間惡鬼的冷笑。他覺得自己變成了獵鷹爪下的一隻小老鼠,生死大權均被上官二拿捏在五指。
 
  不等武狀元回過神來,上官二已跟他擦身而過,只留下滿鼻甜香。武狀元很想追上去,才踏出一步,腳底如履浮雲,差點摔倒在地上。莫說是使輕功,他現在連挺直腰背的力氣都沒有。
 
  武狀元氣憤之餘,更多的是慶幸與畏懼。他雖氣上官二使這種下三濫的陰招,但心裡也很清楚,不過是上官二給他的一個警告。若上官二當真對自己動殺機,他恐怕早已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如今他手腳無力,但武功尚在,性命無憂,乃是上官二對他手下留情。
 
  武狀元忍不住打了一陣激靈,他怎麼忘了!上官二是個江湖人,江湖表面太平,暗地裡卻是腥風血雨﹑連場殺謬。他當武官太久了,也安穩太久了,竟然忘記上官二是個怎樣的人!
 
  卓緯跟武狀元不同,武狀元除了是武科舉人,還是江湖世家之子,自幼把江湖軼事當成話本來看。卓緯不問江湖事,所以對上官二的認識不深,只局限於在皇城中流傳的四字——風流成性。




  但是武狀元心裡卻很清楚,上官二絕不是一般的紈絝子弟!
  上官家歷史悠久,先祖憑着一套「烈焰掌」獨步江湖。「烈焰拳」一共十式,近代的上官子弟資質平平,頂多習到第四式。上官家的人武藝平平,不好好鑽研武學也就罷了,竟然還把心思全數放在爭權上。長輩爭家主之位,晚輩倒也不甘示弱,不論大事小事,先爭了再說。
 
  這一爭就爭了二十年,最後家主之位也爭出個結果來了。任世人再怎樣猜測,也絕不會猜到,家主之位竟是落在孫字輩的上官二頭上,當年他不過十二歲!
 
  當時誰都不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孩童都坐穩家主的寶座,偏偏上官二能人所不能,不僅坐穩家主之位,更把上官家治理得井井有條,甚至躋身武林四大家。
 
  然後,最教人畏懼的不是他奪位之道,而是他的行事作風。江湖上無人不知他是正道世家之子,偏他從不拘泥於「正道」二兩,凡事不問正邪全靠心情而為,漠視世俗的目光。
 
  就以施毒為例,江湖人皆視之為「邪門歪道」,認為是妖魔的行為。在比武中施毒者輕則被唾罵,重則被江湖人追殺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上官二卻能含着笑,以悠然之姿為此等事,完全不怕污了他上官家的清名。




 
  公主跟着這樣的人,真不知孰福孰禍。
  武狀元暗自嘆了一口氣,憂國憂民絕非他會做的事,所以待他運功一周,把毒全數逼出體外時,同時也把皇甫嫣跟上官二的事拋諸腦後。
 
  他在原地活動了一下手腳,雖然還是有些軟弱無力,不過亦算是活餘自如。他不急不忙地追出大街,如他所料般,大街上早已沒了兩人的身影。
  「唉!這下差事可不好辦了!」武狀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難得地露出了愁容,眼裡卻透出了興味,呢喃着續道:「上官二的武功出神入化,他只要動動手指頭,使出他家的焰烈掌,足教把公主劈開兩半。」搖了搖頭,反駁道,「他跟公主如膠似漆,怎麼會傷害公主呢?」
 
  武狀元抬頭,眼內盡是興味,望着兩人離去的方向,似是在跟上官二說話,又似是在說服自己,「反正你強得可佈,這天底下沒幾人是你的對手,公主跟着你安全得很。只要我不說,就沒有人會知道我沒跟着公主了……」抬眸望向天,紅彤彤的朝日高掛,他彎了彎唇,已在心中把保護公主這樁差事丟到上官二頭,「既然不能回宮,那不如回家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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