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與阿安篇
 
阿安幾年前已經出來租劏房住,是在另一區的舊城區。為了有更多的私人空間,為了更專注的溫習,這樣讀完大學就可以拯救多元宇宙,他才出來租房住。
 
他去租「劏房劏十次」的劏房,那是一些本身是三百多呎的單位,劏成三十個單位,每個單位大約十多呎。基本上完全不能放任何傢私,只能放一兩個袋和背包,連床也不能放下。那租客們睡哪裡?那就是站著睡。
 
在單位內牆身有點兒斜,牆上打了兩個鈎在上面,上面穿一條很厚實的布彈弓。只要租客斜斜的倚著牆身,身體穿過布彈弓,雙手搭在布彈弓上,那就可以站著睡,布彈弓會撐著人不會掉在地上。那就可以睡覺,是不是很幸福呢?果然是幸福人生。別少看這樣的單位,租金也要一千五百元的!要不是本身父親有一點兒遺產和自己拿到的獎學金,再加上學生資助和社區補助金。阿安都不能出來住劏房,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每天放學後,阿安都會在學校做功課看參考書溫習至晚上九點多,才會回「家」,之後就排隊在公用單位廁所洗澡,然後就站著睡。睡著的時候那條布帶勒著腋下,十分辛苦。雖然已經弄得很粗,不然勒得更緊更辛苦。
 




這陣子被教授解僱,又沒得再見心上人,阿安感到萬念俱灰。不但如此,阿安身上的積蓄已經花光,今個月沒錢交租。業主立即過來趕他走,說道:「既然你沒錢交租,那就走吧!沒人會喜歡你在這裡的。」阿安苦苦哀求,差點沒有跪下來:「求求你!給我點時間,我下個月一定能找到工作,一定能交租。」業主笑道:「你們這些窮人都是這樣的,一定一定,下個月不又繼續沒錢交!走吧!別浪費大家時間!你不租還有很多低端人口等著租的,快走吧!」
 
業主後面立刻有個看來八十歲的髒老人走進來,笑道:「呀!這裡不錯!就這裡吧!」阿安說:「我還未走你就進來呀?」髒老人說:「你這裡不就一個書包、一個袋、一包衣服,還有一個風筒,你覺得很多東西嗎?」業主說:「好了,你們搞定就行,鑰匙給他就行。」然後就出去了。髒老人說道:「快走吧!我要吸毒了。」
 
阿安說:「你還有錢吸毒?你為甚麼沒有公屋的!」髒老人說道:「本身是有的,我娶了個十八歲的處女,不過她生了十胞胎之後就和我離婚了。我想趕走那婆娘和子女,但結果法官把公屋和子女都判給那婆娘,我就甚麼也沒有。」阿安說:「那政府沒給你另一間公屋嗎?你變了獨居老人呀!」髒老人說道:「有就應該有,但炒賣城有二千萬人口,有一千五百萬人都在排公屋,何時才能到我呢?上年開始排,可能也要排多十年呀!」阿安說:「那又是,那你怎麼過?」髒老人說道:「政府有給點補助金的,那我不就吸吸煙,吸吸毒的,時間很快過的。」
 
阿安說:「社會真不公平,但你也不要吸毒吧!」髒老人說道:「走吧!垃圾!我才不需要你同情!你自己不也沒錢被業主趕走嗎?哈哈!」阿安心情沉下來了,他本身想說點好說話來讓老人開心點,怎料對方還攻擊他。阿安看看他,髒老人正在拿一支不明物體滴在白粉上面,再用紙卷起來,阿安嗅到覺得很刺鼻,說道:「這是甚麼?天拿水?漂白水嗎?」髒老人說:「聰明呀!傻仔!是天拿水,還有水銀,加在毒品裡一起燒就爽呀!」阿安怒道:「想死快點是吧?爽?」髒老人不說話,笑嘻嘻的拿起來就燒。阿安說:「我不想嗅到!」他扔下鑰匙,拿起幾袋東西就走出去。
 
阿安打電話給母親,說道:「媽!我的錢花光,被業主趕走,可以回來嗎?」安媽說:「垃圾!我辛辛苦苦給你幾萬元死鬼老爸的遺產!你就給我花光了嗎?」阿安說:「我只是拿來租屋吧?」安媽說:「家中哪來有位?我們五個人住,還有你的弟妹都有很多功課和筆記堆到一地都是,你不要回來了!自己想辦法吧!賠錢貨!這麼多年還未做到太空人!」阿安說:「太甚麼空人?我讀人文怎麼做太空人,別發夢!現在的社會,有一份普通的工作已經很好!還想上位,你不出賣下體和拍馬屁誰讓你上位呀?」安媽不說話了。
 




這陣子剛好阿保從外國回來,在網上和阿安聊了幾句。阿安忽發奇想,訊息他:「我沒有家回,可以去你那裡住幾天嗎?」阿保說:「可以,不過現在我不是住以前那裡。」阿安問:「是哪裡呀?」阿保說:「鐵板灣呀!」阿安忽然心裡覺得很難受,說道:「那今天來方便嗎?」阿安問:「可以,不過現在家裡沒人,傍晚你再過來好點。」
 
傍晚的時候,阿安就走著平日母親上班的路線,穿過舊城區,去到鐵板灣。阿保住的是最高的單位連天台,足足有三千呎,有半邊屋子是沒有天花板,看起來更寬闊。前面的落地窗可以望海,後面的小露台可以看到舊城區。阿保就是在這裡用望遠鏡看舊城區發生的事。
 
阿安剛進屋,阿保走過來歡迎他,說道:「很久沒見了!」阿安說道:「是呀!都差不多八年沒見了。」阿保說:「行李就這樣放在地上吧!這個是我的女朋友Chole。」Chole正坐在五人座位巨型梳化上玩手機,向他打了聲招呼。阿安心想:「哪來的母狗?」但看看Chole的身材非常性感豐滿,就像模特兒一樣,比阿好性感百倍了。當阿好要勾引一個老教授來升職的時候,這個模特兒般的女生已經找到了好男人照顧自己。
 
阿保說道:「因為我父母去了外國工幹,所以這幾天他們都不會回來。你就隨便玩玩吧!不如先洗過澡。」之後兩人談天說地,各自說起了這幾年的經歷,際遇實在大相徑庭。
 
阿保說:「其實以你的學歷這麼厲害,會不會有可能做到研究方面的工作?」阿安說:「不會呀!」阿保說:「那你會不會試試做網紅,然後分享自己的知識?」阿安說:「不會呀!我只有興趣做教授。」阿保說:「那你繼續報名做教授助理呀!」
 




阿安說:「我已經報了,全部都沒有回音,而且很有可能我已經被教授暗中黑名單了,所以應該不能再進大學教育這行了。」阿保苦笑道:「那沒辦法了,你要轉行了。」阿安說:「不行!我一定要做教授!」阿保說:「那怎麼做?」阿安說:「不知道,但也一定要!」阿保說:「好吧!你繼續試試報吧!」阿安說:「你呢?」阿保說了自己出書弄網頁的事,阿安立刻很自悲,心想:「他以前讀書這麼廢,現在竟然夠膽事業有成過我?」但他表面還是不露聲色。
 
阿保,阿安和Chole三人晚上一起吃飯,還有私人廚師上門煮一餐,煮完又走了。因為有朋友在,所以Chole也不方便和男朋友太親密,飯後她就走了。
 
阿安又可以用他們的浴室洗澡,看著寬闊的白色浴缸,阿安心裡又很不平衡。他所住的劏房比這個浴缸還小。睡覺的時候,因為這個天台單位,下層有五間房,上層有一間房,所以非常大。一間房都比平日人們一家五口所住的公屋還大。
 
阿保讓他的最好朋友在家中自由活動,阿安走到屋中那裡都不舒服,習慣了「劏房劏十次」,現在去豪宅住,反差太大,覺得很痛苦。晚上阿安睡覺的時候,還發惡夢大叫,因為那張床是三人床,寬得讓人沒有安全感,周身不自在。嚇得阿保走過來看看他做甚麼。阿安說:「抱歉,最近失業有點大壓力睡得不好。」
 
轉眼住了兩個星期,阿保的父母回來。他們知道兒子帶客人回來住,叫了兒子進房說:「喂!兒子!你準備讓你的朋友住多久?」阿保說:「我只是準備收留他一段時間,讓他找到工作和新地方住後就會讓他走了。」阿保的爸說:「那快點吧!我們很久沒有玩『四人運動』,很不方便呀!」阿保說:「我知道呀!Chole都有點兒微言。」
 
阿保的爸說:「其實,你可以借一點錢給你朋友讓他出去找屋呀!」阿保說:「你對!我想和他玩多幾天,始終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已經這麼多年沒有見面。」阿保的爸說:「最好朋友就算吧!下次再有朋友來住最好問問我們吧!」阿保說:「知道!」
 
阿安不但沒有上網找工作,還天天和阿保一起玩和打電玩。又過了一個月,阿保終於忍不住問他:「阿安,你找工作找得怎麼了?」阿安說:「都是看了一點,但都沒有合適我的工作,都沒有年薪幾百萬的教授讓我做。現在這樣玩玩電玩的日子就算了。」阿保說:「但你也始終要回家呀!你如果不租屋的話,那也要回伯母那裡呀!」阿安說:「不!我要找到年薪幾百萬的工作才能回家!不然面子過意不去呀!」阿保說:「你找不到的,我先借點錢給你出去租屋吧!」阿安說:「不要!」阿保說:「你再不走,要我父親開口就不好了。」阿安覺得悶悶不樂。
 
晚上,Chole來吃飯,看到阿安仍在,感覺有點兒尶尬,不斷在嗲阿保,說道:「我很悶呀想人陪。」阿保說:「那今晚在這裡過夜吧!」晚上兩人在房中親熱,雖然聲線很小,但因為空間寬闊有回音,阿安又在旁邊房,所以聽到一點點,聽得他都興奮了,連忙擼了一發。




 
又過了兩天,阿保的父親終於忍不住在吃飯時說道:「阿安!雖然我們不介意收留你,但你也要為自己打算一下呀!要不我先借一點錢給你?」阿安說道:「我不想要錢,我想以後就住在這裡了。」阿保的父親說道:「當然不行!這裡是我們的家,不是你的家呀!我們只是收留你一下吧!都沒有叫你交租呀!幫了你最困難的時候已經好好,不會永遠幫助你的,你始終都要靠自己呀!」阿安不知道如何回應,感到十分不安。
 
過了半晌,阿保的父親再說:「我再給你兩天的時間吧!後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已經在外面找到地方了,知道嗎?」阿安支支吾吾的說:「哦!」之後阿保的父母就出外了,不知所蹤。
 
阿安不想再改變眼前的狀況,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睡覺的時候,他在心裡把自己的悲慘狀況和阿保比較:「他有恩愛的父母,我連正常的父母也沒有;他有錢,我沒錢;他有超漂亮的女朋友,我連肯和我約會的對象也沒有;他有大屋住,我連像樣的地方也沒有;他有自己事業,我連一份正正常常的工作也沒有。他能雜交,我只能自慰;他甚麼也有,我甚麼也沒有。」
 
想著想著,愈想愈氣,他感到很自悲,又不安,又焦慮,他不知道伯父再回來的時候他會怎樣。半醒半睡間,阿安忽然走進廚房,剛好看見阿保在廚房準備宵夜,Chole坐在桌子上,正在和他打情罵俏。阿保聽到腳步聲,轉身看看,Chole的笑容也僵硬了。阿保說道:「我正在弄宵夜呀!有甚麼想吃嗎?」
 
阿安沒有說話,走過兩人身邊,拿起了一把鋒利的切肉刀,一下子刺進阿保的肚子裡,說道:「生活這麼好呀?」又刺多刀,說道:「生活這麼好呀?」阿保露出詫異的表情,倒在地上。Chole呆了幾秒才開始大叫。阿安聽到大叫,感到很興奮,再補多幾刀。然後轉頭向她說:「要不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女朋友被彈得滿身是血,嚇得跑出電梯,乘升降機去大堂,哭著向保安哭訴有殺人狂出現。
 
保安立即報警,大家都很害怕,不敢上頂樓。一大堆保安圍封了大堂,暫時不讓住客上去。他們又看閉路電視,看看殺人狂去了哪裡?目前看來他並沒有移動,除非他偷偷在後樓梯下來?一時大家都很驚動。
 
十分鐘後警方派了一隊十人的盾牌兵過來,大家全神貫注,拿起槍和警棍上去。升降機開門,只見地上都是一滴滴的血,他們愈走上前,地上的血愈多。單位的門都是開著的,警察們走進單位內,小心翼翼,看到阿安拿著麵包吃,手上滿是血,麵包都染成血紅色的。不!那不是形容詞,那是真血來的!
 




警察大叫:「放下手上的東西,雙手舉起!」阿安滿身是鮮血,還在笑道:「你們想吃宵夜嗎?」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按下拘捕,他並沒有任何反抗。
 
結果,阿安被告上法庭,是謀殺!街坊們都說:「快點槍斃他吧!殺人狂!何時炒賣城才會恢復死刑?」「讀完博士都去殺人,真浪費!」「別浪費了證書!送給我找工作吧!」
 
有街坊有點兒同情阿安,就和安媽說道:「不如試試上訴吧!告上包容法庭,說不定可以無罪釋放呢!」安媽露出兇惡的表情,說道:「這些人渣,不幫也罷!我已經借了那麼多錢給他租屋,他都沒有拿過一分一毫回來給我。我已經做了虧本的生意,不要他賠已經很好了。」街坊說:「是這樣嗎!」
 
阿保的父母平白沒了前途一片光明的兒子,阿保的父親感嘆:「都說了要趕他走,那個衰兒子又不信。對那些窮人不要太好心呀!施捨一點點就行。」兩夫婦都哭成淚人。
 
在法庭上,法官宣判阿安謀殺,判處終身監禁,二十年內不得假釋,還要定期心理輔導,同期執行。安媽聽到判決,立刻站起來,露出自豪的目光大聲說道:「我要和你脫離母子關係!」阿安還露出呆滯的目光,一點反應也沒有。大家都在拍掌,既覺得法官判得好,又覺得安媽很明白事理。
 
回到家後,兄弟姐妹看到大哥被判監,都很傷心,因為大家都等著大哥發達回家接濟的。安媽照常買了蟑螂炒飯和叉燒回家,大家又偷偷在走廊上攤開桌子吃。
 
二妹說道:「現在大哥這樣,我們都沒有辦法幫他,就這樣沒了個大哥。」安媽說道:「如果他沒有拿錢回來,沒了也沒所謂吧!我當少了個兒子。」年紀最小,只有十歲的六妹問道:「如果大哥讀了這麼多書也這麼艱難,那讀完兩個博士回來又有甚麼用呢?」安媽說道:「別思考了,快點吃!吃完就做功課吧!你還有三十份功課還未完成的。」然後夾了隻大蟑螂給六妹,六妹再問道:「那我們這麼盲目努力讀書,還有機會拯救多元宇宙嗎?」
 
安媽說得很勉強,好像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當然有,讀完大學就可以改變命運,拯救多元宇宙,畢業找份年薪幾百萬的工作就可以休閒做到退休呀!」




 
六妹一點兒也不信,但她沒有說話,緩緩的拿起炒得香香的大蟑螂放進口中嘴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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