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劃破天際,天空自花青、靛青、鸚藍暈開。
 
    他第三次扯下滑蓋,對距離自己不過三米的人開了第三槍,子彈嵌入他的腦門。他即時失去反應,手中的匕首滑落在地,雙眼直直地瞪著眼前的人,然後墜下馬。
 
    見他倒地,他收起槍,扯住韁繩往回走,卻不料她正提著行李箱站在他的身後。
 
    「秦先生……」她搖著頭往後退。
    他騎著馬走向她,從腰間拿出槍,第四次扯下滑蓋。
    「秦先生……」她被逼到墻角。
    他深吸一口氣,用槍指著她,雙手微顫。




   「秦先生……不會的……」她面如死灰地扶著身後的墻。
    「對不住了,張媽……」他說。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連連搖頭。
 
    他俯視著馬下的她,瞄準她的左胸口,閉眼朝她開了一槍。
 
    「嘭!」
 
    正陽門外響起第四槍。
 




    「懿晟。」溫暖的指尖滑過他冒著冷汗的額頭。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用手撐著額頭。
    「怎麼了?」她牽住他的手。
   「陶陶……」他揉揉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可是不舒服?」她問。
    「陶陶……」他摟住她,將頭靠在她的肩上。
    「還睏嗎?」她伸手輕撫懷中人的臉龐。
    他閉著眼搖頭。
    「那便起來,好嗎?」她捧著他的臉問。
    「好。」他笑著點點頭。




    「那我先去慧娘姐那裡等你。」她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秦懿晟從床上坐起,給自己打了盆水,用冷水將自己潑醒。他時常做這個夢,也可說是他經常掉進這個回憶裡,在萬丈深淵浮浮沉沉。見郭陶陶的次數越多,他便越常做這個夢,可他總止不住地思念她,所以他每日都在活著與死去中輪迴。
 
    「嫂子。」秦懿晟推開趙慧娘的房門,站在門口。
   「懿晟來了。」趙慧娘對郭陶陶說。
    「今日午飯吃炸醬麵可好?」秦懿晟問趙慧娘。
    趙慧娘看了眼郭陶陶,笑著說:「陶陶在這,你倆幫我帶著靜兒,我去煮就好。」
    「不要。」郭陶陶噘著嘴搖頭。
    「那你想吃什麼?」秦懿晟搖著扇子問郭陶陶。
    「我要吃你煮的。」郭陶陶笑著對秦懿晟說。
    「那便懿晟煮吧。」趙慧娘朝郭陶陶眨眨眼。
 
    秦懿晟望著郭陶陶,無奈地歎了口氣,合上扇子便往小廚房走去。郭陶陶同趙慧娘打過招呼後便來到廚房,坐在木桌前看秦懿晟煮飯。
 




    「我是見慧娘姐帶孩子辛苦。」她托著腮說。
    他邊切肉邊抬頭,望了她一眼說:「完全沒有一點私心?」
    「也是有的。」她笑著點頭。
    「那為何要拿嫂子當藉口?」他又切起白菜來。
    「不知道,順口吧!」她笑著說。
 
    秦懿晟將切好的六款配菜分別裝在六個碟子裡,然後往鍋裡倒了許多油。
 
    「滋……」
 
    冰冷的肥肉滑進熱鍋裡,火辣辣的油瞬間沸騰。將肥肉逼出油脂,再往裡倒入蒜末和黃醬翻炒,然後蓋上鍋蓋,讓黃醬裹上肥肉。
 
    他雙手撐在灶上,望著木桌上的人,而木桌上的人也歪著頭朝他笑。
 
    炸醬燜得差不多了,秦懿晟掀開鍋蓋,往裡灑了一把蔥末。




 
    「好香呀!」郭陶陶笑著跑到灶前。
    秦懿晟指了指郭陶陶身旁的大碗說:「把那個碗遞給我。」
    「真真是太香了!」郭陶陶忍不住彎腰聞鍋裡的炸醬。
    「不准偷吃!」秦懿晟把盛在碗裡的炸醬交給郭陶陶。
   「我怎麼會偷吃呢!」郭陶陶笑著將炸醬端到木桌上。
 
    秦懿晟將大鍋洗了一遍,倒入半鍋水,等水燒滾後,又往裡放入好幾把麵條。
 
    「你寧願守著炸醬,也不來幫我嗎?」他問。
    「好,秦先生請吩咐。」她笑著走到他身旁。
    「我需要五個大碗。」他指了指身後的碗櫃。
    「好。」她從碗櫃拿下五個碗。
   
    秦懿晟將鍋裡的麵條裝入五個碗中,然後將切好的黃瓜絲、豆角、白菜、白蘿蔔絲、蔥花和芹菜末放在麵條上,最後在每碗都倒入兩勺炸醬。郭陶陶幫他將五碗麵條和配料端出庭院的石桌上。




 
    「郭姐姐!」許彧潔背著布袋一蹦一跳走到石桌前。
    「豆豆放學了?快先洗手吃飯。」郭陶陶捏了捏許彧潔的臉。
    「秦師哥,郭姐姐好。」張懿朗和王懿興也剛好走進院子。
    「懿朗,去把嫂子叫出來。」秦懿晟拿著筷子從廚房走出來。
 
    趙慧娘將剛睡下的許靜放在床上,又用枕頭攔在床邊,然後笑著走出房外。郭陶陶與院子所有人齊坐在石桌前一起吃秦懿晟煮的炸醬麵,這可是她第一次吃他煮的飯。
 
    秦懿晟與郭陶陶在院子吃過午飯後,便牽著手往菀青軒走去。
 
    「陶陶。」
 
    王文博正站在街口。
 
    秦懿晟看見王文博,不自覺牽緊郭陶陶的手,冷冷地盯著他。




 
    「懿晟,我能和文博說幾句話嗎?」郭陶陶問。
    「嗯。」秦懿晟點點頭,慢慢地鬆開她的手。
 
    郭陶陶笑著走到王文博跟前,與他說了幾句話,但他一直哭喪著臉搖頭。郭陶陶又同王文博說了幾句,他便抬頭望了眼站在她身後的秦懿晟,然後轉身離去。
 
    「好了。」郭陶陶笑著走回秦懿晟身旁。
    「嗯。」秦懿晟牽緊她的手。
    「你不好奇我和他說聊了些什麼嗎?」郭陶陶側著頭看他。
    「那你們聊了什麼?」秦懿晟望著前方問。
    「我們呀,」郭陶陶想了想說,「我讓他再等等我,或許過段時日我便會喜歡他了。」
    「你再說一次。」秦懿晟停下腳步,瞪著身旁的人。
    郭陶陶見他生氣了,連忙笑著說:「逗你的,都是逗你的。」
    「你若再胡說,我便不理你了。」秦懿晟又牽緊她往前走。
    「好好好,不亂說了。」郭陶陶笑著說。
 
    秦懿晟和郭陶陶肩並肩來到座無虛席的菀青軒。
 
    「喲,難得兩位一起來。」掌櫃笑著說。
    「姑娘是去後台還是在台下坐著?」小二問。
    郭陶陶看了眼秦懿晟,對小二說:「我在台下坐著便可。」
    「好嘞!您這邊請!」小二帶著郭陶陶來到她常坐的位置。
 
    秦懿晟走進後台,換了一件湛藍左衽雙扣長袍,握著扇子走出戲台。
 
    「各位午安,我是秦懿晟。」秦懿晟笑著對觀眾自我介紹。
    「好!好!」台下的人聽到「秦懿晟」三個字便鼓掌叫好。
    「今日大家想聽些什麼曲兒?」他笑著問。
    「《太平歌詞》!」台下有把粗狂的男聲喊道。
    「《花為媒》!」一女聲喊道。
    秦懿晟望著台下的郭陶陶,笑著說:「《鎖麟囊》可好?」
    「這前天唱過了!」台下幾位看客異口同聲。
    「那唱完了《鎖麟囊 》再給大家唱其他的可好?」秦懿晟依舊望著台下的郭陶陶。
    「好!」有人鼓掌道。
 
    秦懿晟握著扇子,朝樂師點點頭,伴著音樂唱起來。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
「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
「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麼──鮫珠──化──淚──拋?」
 
    戲台上依舊放了一張矮桌,桌上也還是白帕子、折扇、一塊醒目和一對御子。秦懿晟如往常一般,一身左衽雙扣長袍,手持折扇,面帶笑容。若是頭一回來看他表演的看客,想必不會猜到曾有人站在那張矮桌後陪伴他十多載。
 
    他笑起來眼睛會瞇成一條縫,濃密的眉毛擠在一塊,像極了一隻討賞的狐狸。
 
    望著他空落落的身旁,她笑著笑著便落下了淚。
 
    秦懿晟今日心情極好,笑著給看客唱了好幾首曲子。郭陶陶見他準備鞠躬下台,便悄悄跑上後台,躲在帷幕後。
 
    「猜猜我是誰?」郭陶陶從後抱住他。
    「讓我想想,」秦懿晟笑著摸了摸纏在他腰間的手,「大概是月季仙子吧!」
    「錯了!」郭陶陶靠著他的背搖頭。
   
    秦懿晟拉開郭陶陶的手,轉身摟住她。
 
    「適才為何落淚?」他用手背輕撫她的臉頰。
    「沒什麼。」她低下頭。
    「我不是唱了你愛聽的曲兒了嗎?」他望著懷中的人。
    「不夠。」她笑著搖頭。
    「那你還要什麼?」他問。
    「還要……」她趴在他耳朵說。
 
    秦懿晟笑著點點頭,捧著她的臉,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
 
    「這哪裡是親親?」郭陶陶噘著嘴說。
 
    秦懿晟又笑著低下頭,在她唇上啄了兩下。
 
    「親,親。剛剛好。」他笑著說。
    「不行。」她搖搖頭。
 
    秦懿晟用紙扇搔搔脖子,望了眼後台樓梯口,然後吻上郭陶陶。
 
    握著扇子的手護住她的蝴蝶骨,空出的右手捧起她的臉龐。他摟著她不斷往前走,懷中的人不斷往後退。他將她按在墻上,把她的左手也扣在墻上,纖細的右手輕輕撐開她的手掌,然後十指相扣。
 
    「懿晟……」
 
    他用唇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秦懿晟……」
 
   他聽到她含糊不清的叫喚,但依舊用舌尖翹起她的唇瓣。
 
    「秦浩……」
 
    他感到她的臉正微微發燙,於是放開她。
 
    「夠了嗎?」他問。
    「夠了……」她貼在牆上,用手掩著嘴巴點頭道。
 
    他笑了笑,又側著頭把唇遞給她。
 
    「不要了……」
 
    她伸出另一隻手掩住他的嘴。
 
    他拿下她的手,往她湊去,她急忙閉上雙眼。
 
    「笨蛋。」
 
    他在她掩著嘴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