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放奇事系列01《記憶體》: 寄望下輩子

無論是多麼死的腦筋，面對如此情景如此說辭，也總得開竅吧，KS君明白了女神的意思，真的足有一個月沒再找女神；可死腦筋始終是死腦筋，一個月後，呂紅詩正忙著籌備婚禮的時候，癡心的KS君又再出動了，這次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其大意是這樣的：「你不要嫁給那個人啦，那個人有什麼好，他能給你什麼？能像我一樣給你幸福嗎？他買給你的禮物，我可以買給你；他不能買給你的禮物，我也可以買給你，放棄他吧，跟我在一起，我是認真的。」
女神好言好語回道：「你不要這樣啦，你這樣令我很尷尬，不要破壞我們多年來的友誼，好嗎？」
死腦筋當然覺得不好，又再發出長長的訊息，一連數日都是如此，誓要拼盡最後一口氣，死纏爛打，力挽狂瀾，直至女神回心轉意為止。他這種做法，從大學那時起已構成了他的致命傷，可他從來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呂紅詩如此精於計算，不可能愛上一個死腦筋，她煩透了，終於忍不住了，撕破臉皮，不留情面，大罵特罵道：「你發什麼神經？一天到晚發訊給我幹麼？你知不知自己很討人厭，我看見你的訊息，想起你的樣子，馬上就要吐了！好好跟你說，你不聽，硬是惹得人家發火才高興，犯賤！你要是再跟我說這些話，我就不怕跟你翻臉，直接封鎖你的賬號！你試試看！」
KS君被女神臭罵一頓，大概也醒了，真的沒有再發訊息。但你以為他就這樣消失於女神的視野中嗎？絕不！他是打不死的蟑螂，他是捏不完的臭蟲！女神過了一星期清靜日子，又再收到KS君短訊，差點沒把她氣瘋：「你從來沒有這樣罵過我，我花了整整一個禮拜，終於明白你為何這樣做了，你是想我死心，想我不要難過，想我儘快把你忘掉，你罵得越凶，越是證明你內心有多在乎我。我是世界上唯一能令你幸福的人，我不能讓你犯錯，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所以我才鼓起勇氣跟你說這番話，希望你不要因一時之氣而作出錯誤選擇，你一日未跟那個人簽字結婚，一日還是有挽回機會的，我永遠在這裏等你，永遠不會放棄你，而且要永遠做你的男人！」
當你以為這次沒救了，呂紅詩必將KS君徹底封鎖時，奇跡出現了！KS君及時發出一張相片，扭轉整個局面。相片中，他坐在陽臺的鏤空花椅上，舉起一杯放在鏤空圓桌上的紅酒，對著綿綿相連的山水，融為一色的海天，輕嘗淺酌。他沒有解釋什麼，直接就是一張一張照片發送出去，最後才說：「這棟位處郊區的獨立屋，地下室連天臺共五層，前後都有小花園，可用來澆花種樹，無論往那個角度望出去，都是湖光山色、詩情畫意，我已買了這棟房子，這棟房子的大門正為它的女主人而開。」
毫無疑問，這是KS君能送給呂紅詩最大的一份禮物，呂紅詩沒有拒絕的餘地，因為她夢寐以求的住所，就是一棟城堡般的房子，而她熱切追求的生活，就是在城堡裏當公主，黑豬可以把家裏裝潢得如同皇宮一般，可那始終是一個住宅單位，比起整棟獨立洋房，差了何止一個天地？
呂紅詩不只翻臉容易，變臉還快得很哩，當下就客客氣氣地探問對方：「這棟真是你的房子，你沒騙我吧？」之後恭維了幾句，又哄了幾句，才大著膽子問道，「你真的要把這棟房子送給我，把它轉成我的名字？」
本城畢竟寸金尺土，偌大的一棟獨立屋，花費必然是天文數字，呂紅詩難以相信KS君真的會把房子送給她，但又會想如果那傻子真的傻到要把房子送給她呢？也不是沒這個可能嘛……於是費盡心機跟他周旋，重複過往的伎倆，耍點嘴頭上的功夫，連哄帶騙，也要把夢中的城堡拿到手。
二人又重回昔日曖昧不明的關係，KS君認為自己是有希望的，呂紅詩也認為自己是有希望的，彼此各懷鬼胎，說的是一套，想的又是另一套。每當呂紅詩提到房子轉名的事，KS君總是支吾以對，非得要呂紅詩去他的豪宅大屋，花前月下，共進晚餐不可。呂紅詩深明「釣大魚必得冒險」的道理，於是她去了，背著當時的未婚夫，去跟一個長久以來的追求者幽會。看二人事後對話，呂紅詩當晚沒有給KS君他所需要的，而KS君也沒有滿足呂紅詩的願望，雙方還是在拉鋸戰中互為博奕，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要大敗虧輸。
這樣的約會進行了很多次，一直到呂紅詩大婚前夕，KS君才提出最後的要求，欲為雙方關係作個了斷。他在訊息中這樣寫道：「親愛的，為何到了這個時候，你的態度還是那麼模棱兩可？難道你真要嫁給那個警察嗎？今晚過來陪我吧，明早我們一起去律師樓，辦理轉名字的手續，等你。」




結果，呂紅詩沒有去，她選擇嫁給黑豬，她雖然很想要那棟獨立屋，但要她跟那討厭的傢夥睡一晚覺，卻是一萬個不可能；其他男人則另當別論。
可想而知，一直等不到女神的KS君有多失望，可失望又能怎樣，愛情又不能勉強。第二日，他在女神婚宴會場放下一個白信封，然後離開，他沒有跟呂紅詩說自己送了禮物，只發了個耐人尋味的訊息：「你嫁給那個警察，這一生都屬於他的了，那我怎麼辦？唯有寄望下一生，下一生很快就會來臨，到時候我是要定你的，你走著瞧吧！」
KS君的訊息來到這裏，已經全部看完。如果呂紅詩沒有精神失常，如果沈憶從未在她身上重現，如果那隻「手指」從不存在，如果「手指」在插入電腦之前已被丟掉，那麼，KS君最後這句話便沒有什麼大不了，頂多是失敗者的怨言；可偏偏呂紅詩就有把「手指」插入電腦，就有看過「手指」裏的影片，就有被沈憶的意識所替代，這段文字才會顯得匪夷所思，看著令人毛骨悚然。我們不禁要問，呂紅詩的「下一生」，豈不就是沈憶？
徐健道：「阿放，這最後一句話，真的……真的是那個意思嗎？那傢夥是處心積慮要把呂紅詩變成沈憶嗎？他是如何辦到的？就憑一隻『手指』、一段影片？天啊，不過是看一段影片罷了，腦子裏就能有某人的記憶，這是什麼魔法？不不不，那才不是魔法哩，簡直是黑科技！」
我深深吸入一口氣，然後道：「KS君追了呂紅詩多少年，就被呂紅詩耍了多少年，禮物送出卻得不到應有回報，當然心有不甘，如果可以改變呂紅詩的記憶，將她變成另一個人，那就有機會把女神據為己有了。他選擇沈憶，因為沈憶是他的未婚妻，沈憶就算不愛他，也至少願意留在他身邊，到時候，他就可擁有一個願意和他在一起的『呂紅詩』。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那傢夥真的做到了，呂紅詩變了沈憶，把他當成未婚夫，今後也不會再離開他了。」
徐健道：「只可惜那隻『手指』被呂紅詩……不，被沈憶搶了去，現在我們想研究一下都不可能了。」我道：「也不是不可能，你忘了我們曾把某些檔案複製下來嗎？」徐健聽罷，一躍而起，興奮叫道：「那些記憶體就在我家，我現在就把它們拿過來，用呂紅詩房間的電腦試一試！那部電腦曾經成功過，不會像我公司那部一樣燒掉。」
當徐健回他家拿東西時，我一個人留在黑豬家中，對著呂紅詩的手機，思考當前問題。成了沈憶的呂紅詩，把「手指」搶回後，大概就會去找KS君，而KS君沒有再往呂紅詩手機發訊息，也就是說，呂紅詩很可能已在他身邊了，如果這時候利用呂紅詩手機，發訊至黑豬手機，KS君又會否收到呢？
於是，我假扮呂紅詩的丈夫，發了個訊息過去，要求跟自己老婆見面。等了一會便有回應，對方卻不是KS君，而是存在於呂紅詩腦海裏的沈憶。她道：「我不是你老婆，不需要和你見面，這部手機是你的，我會把它寄去你的住址，之後請你不要再騷擾我，否則我未婚夫不會放過你。」
我回道：「去問問你的未婚夫吧，你所有身份證明文件都在家裏，你可以怎樣在本城生活？我們早晚都得見面，談一談這宗離奇公案是怎樣發生的。」
對方沒理會我的訊息，對話就這樣中斷。KS君如要用這種方式繼續佔有呂紅詩，就必須把她隱藏起來，最有可能的藏身地點是那棟郊區獨立屋，可本城的獨立屋那麼多，又如何查知是哪一棟？只恐怕那個怪咖真的會把別人老婆一輩子藏著不見人，到時候呂紅詩就逼著要成為失蹤人口了……想著想著，門鈴響起，徐健提著一盒記憶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