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當真如此重要?

甫入殿閣,揭簾間已聞媚香。過去這座錦繡宮裡,可從未曾發生過此等豔事。

又一落座,笑語盈盈的妙齡宮女側身奉上紅地白紋福壽如意蓋碗:「殿下,請用茶。」

淺淺抿了一口,不單止滾燙,還饒有茶香。雖然比不上幾日前皇上賞予漱口的雲霧茶,卻也喝得出這並不是尋常用來奉己的茶末濁水。

然而細思,奇怪的事可又不止這兩件。近日宮內半數人馬均臉帶雀躍喜色,個別對自己的好感度更是無故提升了一兩個檔次。使喚起來,亦覺比平時順利。





「諸位姐姐內相好興致,最近宮中是要迎接喜事嗎?」

沈小螺撫嘴一笑:「除了殿下的婚事,還有比這個更大的嗎?她們啊,是在故意獻殷勤。」見自己面露不解,小螺微傾俯身在耳旁解說:「這起妮子呢,坐不住,都想跟隨殿下去畫苑見識見識。」

雖然我朝開國之祖體恤民情,定下規矩世代恩准宮人告老回鄉。但青春年少被選入宮中,繼而服侍他人大半輩子,到老來卻變得孤苦無依,天下會有多少女子,心甘情願去過這種生活呢?畫苑官職縱然卑微,但萬一攀上如意郎君,仍可藉此申請提前出宮。至於太監則更好懂了──這是多難得一個巴結朝臣、賺取油水的機會啊!

難怪她們一一萌生去意。

「我說,小螺姐姐你難道亦有此打算?」





對方臉上飛紅一掠,倒不知道是在惱懊還是害羞。「不正經!這是深閨公主該說的頑話?」

我以蓋碗掩飾嘴角。坦白說,小螺畢竟是脅迫之將,終究不能夠重用。上回送畫給雲理生一事,當日晚夕她已借小橙花之口,洩露給皇后那一伙知道。如此立場不穩當的人,自己是斷不放心讓她參與進這次的計劃裡頭。

正因為這次許勝不許敗。既然時間所餘不多,這回就有可能是自己翻盤的最後機會。

「那麼,關於定省一事,皇后娘娘可有回覆?」

「回稟殿下,娘娘說近日鳳體違和,言談間怕會怠慢公主,待春暖日和後再相見罷。娘娘又說『十五王女素日是嬌縱了些,還望祥和公主看在官家臉上,饒恕她則個』。另外皇后娘娘囑咐奴婢,說道殿下若是缺少了什麼,儘管找娘娘她討要。因此奴婢斗膽,擅自收下娘娘轉賜殿下的畫具。」





小螺被我盯怯了,在抖完一車子自以為機靈的話後,隨即垂手低頭默侍。

......也罷,早知道你靠不住。

「小螺姐姐既然有心為本宮著想,本宮何怒之有?」握住她手的時候,我在想,她現在的恐懼對象除了胡皇后外,還會包括誰人呢?「但畫具原先的赠予對象,其實是徐貴人才對吧?」

瞧她這副突然變臉的尷尬表情,自己內心突然想要發笑。后宮未進,皇后就已經幫我豎敵耶?

「奪人所愛始終不妥,何況貴人畫技想必更勝本宮一籌......我想,皇后娘娘賞的自然是上乘之物,擱在我這個初學者身上反而浪費。春芳,你去把畫具物歸原主,送去徐貴人宮中,說是皇后娘娘給她的吧!」

「是。」

呵,小螺對自己的好感度,眨眼又下降了呢?

此時一名宮人踏雪推門而至,盈盈跪倒眼前:「回殿下,小來子托人催了好幾遍,想請殿下給個准信兒,好教他回覆三殿下。」





啊......自己幾乎忘記這塊扭股牛皮糖。

「已經進殿了?」

「在亭子上候著呢!」

自己命人打開揀妝的第二層抽屜,把取出的書信交給底下跪著的宮女謹兒,「把這個交給他吧。」又給她遞上茶。「天寒,請姐姐喝一杯再走。」

謹兒仰起脖子,一口喝盡半盞暖茶,隨後含笑而退。

終於無事,小螺亦已經平復心情,繼續相問:「殿下的意思,是要安排萬福隨侍?」

目前而言,徐萬福或許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一來考慮她性格爽直,不知機變,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她坐鎮錦繡宮,使小螺等忌憚。至於靳魚籃,自己並非不想賣她一個人情,但這位宮女似乎對陪侍自己一事不感興趣,強逼相邀反倒壞事。思來想去,或許只有一個人物最為適合。





「上次傳話的那位崔姓宮女......是叫妙妙是吧?就她吧!本宮看著蠻好的,而且我們之中,大概只有她最熟悉畫苑吧?將來假如有畫理上不懂的地方,亦可以託她轉問徐貴人求教。」

「但妙妙她從未在御前服侍......我擔心會笨手笨腳,連累殿下。」

「不妨事,而且姐姐你想,聖上既下密旨,要本宮隱秘行事,自然不希望畫官們得悉本宮的身份。現成的有個熟悉畫苑內部關係的人在,反而容易掩護啊!」

自己好似成功說服她了?

此刻決定好人選以後,餘下的事情就不難辦。三日之後正是佳期,我把瓔珞珠釵寄放在萬福處,又把衣箱鎖匙交給小螺,囑託她看守門戶。太監中我選了打掃廁所的一個雜役,雖然是夏承軒調理的人,但因為拙口笨舌而素不得寵。反正黃門無喻,不得擅入禁中二門,而且畫苑內自有服侍傳話用的內相,把小敬子他擎出來亦只是為了不寒夏太監的心。

如此,本以為萬事俱備,良久卻終覺不妥。

因為有人在跟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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