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時間尚早,我別過阿發和奀仔,到了圖書館溫書,卻遇到阿寧。

最近一個月,偶爾也會遇到阿寧獨個兒溫習,有時候她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也會主動過來問我。

不過說起來,自從升上中六後,我和阿寧的交流就少之又少了,頂多也只是在小息時閒聊幾句。

或許是錯覺吧,不知怎的總覺得她在班房時好像想避開我似的,看著我的目光也有點不自然。

這時她正低頭看著課本,沒有為意我已走到她旁邊。





「喂!一齊坐得嗎?」我問。

她抬起頭看著我,被我嚇了一跳似的,愣了愣才點頭道:「嗯。」

我在她身旁坐下,發覺她用髮夾把瀏海往後夾起來,露出前額的模樣很是可愛,感覺像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般。

看著阿寧專心致志地溫習,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擾她,各自各的在數字堆中度過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

「係呢…」阿寧忽然開口,打破了持續的沉默:「我見你升上中六開心左好多喎…」





「嗯?」我正為一條數學題目頭痛,隨口道:「同返啲好朋友一班嘛!」

「同埋因為阿圓?」她問,今天的她很多問題。

「都可以咁講嘅…」

「你地拍緊拖?」阿寧繼續問。

這問題嚇了我一跳,我跟阿圓當然還沒正式拍拖,可能最近的親密舉動令阿寧誤會了,便道:「緊係唔係啦!」





「哦…」她沒有再追問下去。

這個話題勾起了我的興趣,說:「咁你呢?拍拖未呀?」

她搖頭。

「冇男仔追你咩?」

「…」她沒有回應。

「冇理由嫁,聽奀仔講佢對你都有好感呀!佢冇行動咩?」事實上奀仔對所有看得上眼的女孩都有好感。

「冇呀…」她搖頭。

「定係你已經有鍾意嘅人喇?」





阿寧再次沉默起來,我轉過頭去一看,她雙頰的一片紅暈已代她說出答案。

「唔出聲即係有啦!」我笑說:「邊個嚟嫁?我地班嘅?定係我唔識嫁?」

阿寧默不作聲,臉上的紅暈蔓延至耳朵。

「你唔想講就由佢啦,唔迫你喇。」我不想再為難她,但好奇心一旦萌芽就很難壓抑,又道:「佢知唔知你鍾意佢嫁?」

她搖頭,終於對我的問題有反應了。

「咁你要主動話畀人知啦!」沒拍過拖的我裝作戀愛專家,道:「女追男好容易嘅姐!」

「我…」阿寧欲言又止,雙眼流露著點點哀愁。





「你驚佢唔鍾意你?唔怕喎!你開口嘅話冇乜邊個男仔會拒絕你啦!」我道,心裡也覺得阿寧雖說不上美若天仙,但其實她裡裡外外都很容易得到男生的歡心。

她嘆一口氣道:「我唔想煩到佢…」

「…」我不明白她的話是甚麼意思,作為一個男生,知道有女孩喜歡自己絕對是開心事,又怎會覺得煩呢?

很想開口追問,但又怕自己無意間勾起她的不快回憶。

「咁你呢?有冇…同你鍾意嘅人講呀?」她忽然問道。

「我?」想起來,除了那些小禮物、在她櫃桶寫的幾個字和那次在電話被她當作開玩笑的示愛外,從來也沒有親口跟她說過我的心意。

而且自從跟她有個特別的約定,我就一心一意的只向著目標前進,壓根兒也沒有想過示愛這回事。

但到底是沒去想,還是不敢去想?





剛才還在鼓勵阿寧要勇敢一點,現在卻和她一樣煩惱起來。

直至現在,阿圓也應該明白她在我心裡是屬於哪個位置的,而且我們也經歷過不少事啊,甚至連嘴也親過了,但她都沒有明確表示過甚麼。

是喜歡我的,就應該會跟我說啊!

不喜歡我,又怎會這樣模稜兩可…

如果是以前的我,應該會一直逃避,讓事情自己發展。但今天的我已不同了,經阿寧提醒,我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我未講呀…但係我一定會同佢講!」我堅定不移的道:「無論結果係點,我都會嘗試左先,唔會令自己後悔!」

阿寧點一點頭,臉上的神情很複雜,不諳女兒心事的我當然不會明白她在想甚麼。





「我地一齊努力丫!好冇?」我道。

「嗯…」

之後我們都沒有再說甚麼,就此結束了這個話題。

在我努力讀書的同時,時間來到了二月中,亦是人稱學界歐聯-精英賽的第一輪比賽日子。

之前的比賽我們的表現都很好,得到了參賽資格。

說起精英賽,我們學校保持著一個不太光榮的記錄,自馬sir兼任學校足球隊教練那年起,我校開始每年都打入精英賽,但每一次都好像被下咒般在首輪出局。

更悲慘的是,這許多年以來,都未曾在這比賽中攻進過球。同時間,亦未試過以失少過四球完成比賽。

久而久之,我們是精英賽中人所共之的魚腩部隊,每一支球隊都希望在抽籤時抽著我們,因為這也意味著他們能夠順利晉級。

而學校上上下下也對我們沒有任何期望,甚至連一些球員自己也沒有…

還有兩日便是比賽的日子,這天我們訓練得特別認真,訓練內容仍然是一成不變的馬sir三式。

雖說沒有期望,但沒有人想輸掉球賽。

如阿發和奀仔所說,我在球場上的表現越來越好,馬sir也越來越少機會責罵我,只可惜我還未曾在正式比賽上證明過自己。

或許兩天過後,我會錯過最後在精英賽上陣的機會,繼續留在場邊打氣。

分隊對抗訓練結束,代表比賽前最後一次操練也完結了,隊友們休息的休息,離開學校的離開學校,阿發和奀仔都走了,只剩下我自己一個在場上練習射門。

在明知自己沒機會落場的情況下,我也不知道這麼努力的原因是甚麼。

馬sir一直坐在場邊看著我,半句說話也沒有說過,比著以前他一定會痛罵我這麼晚還待在球場,阻他收工之類的。

今天他看起來心情沉重,沒有看馬經或波經了,可能是因為大戰當前吧。

球剛好滾到馬sir身邊,我跑過去把球拾起。

「喂…阿仔,今日練夠喇,坐下啦…」馬sir忽然開口,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習慣了這樣叫我。

「哦…」我有點愕然,仍依他吩咐坐在他身旁。

「做乜個個都走撚晒你都仲留喺度練波呀?」他語氣平淡的問道。

「冇嫁…見未攰咪射下波囉。」

「你好鍾意踢波?」他繼續問。

我點頭,心裡想著以前只是被阿發強行拉去充人頭,現在足球卻成為了自己生命裡唯一的興趣。

又想起跟阿圓許過的諾言…

如果當初沒有隨口答應她,我生命中又會少了一件值得回味的事情。

「咁你喺度踢得開心嗎?」他又問。

「開心呀!」我由衷的說,雖然沒有在為學校比賽過,但每次訓練都帶給我切切實實的快樂。

馬sir滿意地笑了笑,很少機會可以看到這個笑容:「咁你知唔知點解,我要你地練嚟練去都係果幾樣嘢,次次你加操都趕你走呀?」

「點解呀?」這個問題已在我心裡埋藏已久。

「因為我想你地每一個喺度踢波,都可以踢得開心…」他頓了一頓,續道:「始終你地唔係職業球員,又要兼顧讀書,我唔想操得你地太勁,太多體能同戰術嘅訓練,令你地唔記得左足球帶畀你地嘅樂趣。」

我終於明白馬sir用心良苦,但又有一個疑問:「但係你唔想我地贏波咩?」

「想!點解唔想呀!」馬sir激動地說:「由第一日帶隊開始,我就有個夢想,就係希望隊波開開心心,冇乜壓力咁踢都可以捧杯,點知一教就教左十幾廿年…」

他嘆了一口氣,今天他的話少了很多粗口,但每一句都打在我心裡。

馬sir已屆六旬,但心裡仍有著一個堅定的夢,而我卻恰恰相反,所謂的夢想仍是模模糊糊的,不知何時才會清晰起來。

「教埋今年我就退休喇…」他突然說。

「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消息。

看上去馬sir比三年前初見面時蒼老了不少,頭髮大半都變得花白,身形也消瘦了,也許真的是時候休息一下。

「都六十歲啦…老喇…啲仔囡又唔想我咁操勞…」馬sir定眼看著球場,在他眼中,肯定有很多往日的片段在球場上放映著,也有很多未完的夢想留在腦海裡:「而家我只係望你地可以繼續喺球場,搵到足球帶畀你地嘅快樂。」

「放心啦,下場波佢地一定會落力踢,就算輸都輸得好好睇睇!」我道。

「輸?輸乜撚嘢呀!」他有點生氣。

「你覺得我地下場會贏到咩?」

「點解贏唔到呀?」馬sir眼神堅定的看著我:「你地每一次出場,無論對手係邊個我都覺得你地贏到!」

不知怎的,這刻我竟有哭出來的衝動。

原來一直以來,馬sir對我們都是充滿信心和期望,可是從來都沒有施加任何壓力在我們身上。

「快啲返去啦!又阻撚住我收工!」馬sir回復原來的樣子,說:「休息多啲留返後日落場仲好啦!」

「吓!落場?」我覺得有點耳鳴。

「知唔知點解我一路冇畀你出場呀?」

我搖頭。

「因為你一直以嚟喺場上面都唔知做乜鳩!好似完全冇目標咁…」馬sir的口水花噴到我臉上:「但你呢排唔知係咪食左過期春藥,成個人唔同晒…」

馬sir的話一點都沒錯,亦不只在球場上,當日的我真的不知道目標為何物,跟現在相比實在差遠了。

有這樣的成長,真的要好好多謝一個人…

之後他一直跟我說了很多,但我已開始聽不進耳了,甚至覺得他在阻著我回家,因為我的心已為將能落場比賽而狂喜著。

不知是不是興奮得太過份,我竟然忘記了把這天大的喜訊告訴阿圓,直至比賽前一晚睡覺前才醒起。

我連忙發訊息給她…

「聽日兩點校隊比賽我有份落場呀!你會唔會嚟睇我呀?」

幾秒過後,收到她的回覆…

「我聽日一點鐘學琴呀…之後四點半又要去管弦樂隊訓練,不過我都盡量趕嚟啦,你畀個地址我丫!」

我把球場的地址傳給她,然後這晚奇蹟般忘記了賽前的緊張感,一覺睡至天光。

這場比賽對我別具意義,但其實一點大戰氣氛也沒有…

可能是因為對方知道自己篤定出線,我們又覺得自己肯定出局,再加上只是第一輪比賽,雙方的觀眾少得可憐。

我穿起那件印著我和阿圓名字的波衫,背負著阿圓的名字,心中希望她會為我帶來一點好運。

一如馬sir所說,我會在這場比賽落場,更是十一個正選球員中的其中一員,擔任中場中路的角色。

賽前馬sir沒有跟我們再講解任何戰術部署,只是叫我們放開懷抱去踢,也順便跟大家說今年是他最後一年擔當校隊的教練。

原來除了我以外,其他同學都是這刻才知道這件事,大家都十分驚訝,面上都流露著依依不捨的神色。

較年長的隊友更忍不住流下男兒淚,始終馬sir從我們初中開始便照看著我們,看著我們成長,大家的關係早早就不止於球員和教練了…

沒有了馬sir在場上用粗口喝罵我們,大家都一定覺得缺少了甚麼似的。

不過我們馬上就要收拾心情走到球場上,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這刻我的心跳得比運動時更快,手心更滿是汗水。

阿發知道我心情緊張,豎起姆指跟我說:「定啲嚟啦,當係街場踢得嫁喇!」

「喂!入唔到波嗰個請食飯!」奀仔笑著跟我們說。

我沒有理會他,向觀眾席那邊看去,卻找不到阿圓的身影。

「可能趕唔切嚟睇喇…」我有點失望。

剛巧,哨子聲響起,比賽開始。

阿發把球傳給我,還沒回過神來,對面一個高大球員已在我身前,情急之下把球橫傳,卻直接送到對方球員腳下。

「仆街…」我暗罵。

我沒來得及後悔,便看著他推前幾步起腳遠射,球直飛龍門左上角入網,一比零。

有幾個隊友以怨恨的眼神看著我,第一次落場比賽,不到兩分鐘便連累球隊輸波,原本緊張的心情更多了幾分內疚。

「冇嘢喎!仲有大把時間追!」身為隊長的阿發拍著手,試圖挽回大家的士氣。

「定啲嚟啦阿方…」我拍拍自己的臉,希望自己可以盡快集中精神。

接下來的比賽形勢一面倒,對方球員大部份都是非華裔的學生,仗著身形優勢令我們吃下不少苦頭,平時訓練的短傳完全沒辦法施展開來。

很多時候他們只要大腳斬入禁區,再加上那個衝撞型的前鋒,已令我們的門前一片混亂,
我們也不敢在後防開始組織攻勢,結果大部份時間都被他們壓在自己的半場。

可憐的奀仔即使盤球技巧上乘,在邊線頻頻發難都沒甚作為,更三番四次被對方球員撞倒;阿發一個人在前線亦獨力難支,一個射門也沒有。

反而我在調整心情後,不惜氣力的跟對方中場球員糾纏,多次瓦解對方的攻勢,也再沒有像之前般胡亂傳球。

三十五分鐘過去,半場完。對方在哨聲響起前再進了兩球,紀錄是三比零。

我們十一個人喘著氣回到場邊,從大家面上的表情也看得出剛才是一場苦戰,也心知如果再這樣下去,再輸個四五六球也不是難事。

對方有些球員更在中場休息時便歡呼慶祝,我們的內心更不是味兒。

「阿仔!頭先踢得幾好呀!」馬sir拍拍我肩頭讚道。

我還為自己的失誤內疚不已,馬sir竟然稱讚我。

「大家都踢得唔錯呀呀!」他向大家說:「係踢得太拘謹姐,洗撚驚會再失波咩,放膽啲攻上去先得嫁嘛!」

半場已失了三球,我們當然不想對面再有進帳,但聽到馬sir這樣吩咐,都想在下半場放手一搏,反過來向他們施壓。

馬sir續道:「理撚得佢咩結果,開開心心踢埋佢得唔得?」

「得!」大家好像領略到馬sir的意思,士氣登時好了起來,和剛才相比簡直判若兩隊。

「利物浦之前歐聯決賽都先輸三粒啦!我地未輸嫁喎!」阿發大聲跟我們道:「下半場我地入返四粒咪得囉!」

「佢地一味斬斬斬,睇通左就唔會輸啦!」奀仔沒有被對方的衝撞踢法嚇到。

「哈哈…」隊友們都被阿發和奀仔狂妄的言論引得大笑起來,心情比剛完半場時輕鬆得多了。

「阿方,你一陣踢前少少,見到阿發有空位就畀直線,自己起到腳就自己嚟…」馬sir少有地在半場改變戰術:「奀仔,你移入中間,同阿方做多啲配合…」

或許是有生之年最後一場精英賽,馬sir還想藉著這最後的三十五分鐘,留下更美好的回憶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為他帶來更多值得回味的片段。我看著大家的眼神,知道他們一定和我想著相同的事情。

休息時間過去,又要再次回到球場。

「阿方!」一把熟識的聲音這時傳到耳邊,回過頭去看見觀眾席上的阿圓向我揮手:「加油呀!頭先你踢得好好呀!」

聽著阿圓的讚賞,心頭一團火熊熊燃燒起來。

我轉過身,背向她指著後面的名字,提醒她這件波衫對我的意義。

阿圓沒有再說甚麼,遙遠地報以一個甜美的笑容。

我有點後悔沒有多做一件波衫,如果這時她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球衣為我打氣,整個畫面肯定更加完美。

哨子聲再次響起,下半場比賽開始。

我依馬sir吩咐踢得更進取,企位也站得比較前,攻勢真的流暢了,但中場卻暴露了更多空間,對方的進攻在我們中場少了一道屏障後就更容易了。幸好幾個防守球員拼命逼搶,一時間他們也沒有再添記錄。

而且他們單調的戰術已漸漸被我們習慣了,有準備下不再像上半場一樣手忙腳亂。

而經過馬sir半場時的一番話,所有隊友都好像放開了懷抱,踢得比之前更積極。或許少了心理包袱,無論傳送、攔截和走位都準確得多,也越來越有心思。

漸漸地,原本一面倒的形勢,慢慢變成互有攻守,奀仔移入中路後更多了幾次埋門機會。

阿發在前線積極走位,耐心等待我們的供應…

有幾次阿發在前面走到空位,我的傳送卻每一次都被對面的守衛看穿,每一次都被輕易攔截下來。

無計可施之際,我想起一次馬騮搶球中馬sir對我的責罵…

「你次次傳波嗰陣都淨係識用右腳掃把腳傳個波出去,盲嘅都知你幾時想傳波啦」

「曉唔曉用下假腳呀!用下腳尖腳面咪冇咁易俾人捉到路囉…」

奀仔自左路邊線跑入禁區,牽引了其中一個防守球員,道:「阿方!」

球正好傳到我腳下,右腳作勢向左前方傳球,然後左腳向前一篤,正好讓球穿過前面守衛的跨下…

這時奀仔引開了中間的守衛,而阿發亦趁機走到有利位置…

球不偏不倚的落在阿發走位的路線上,他第一時間起腳抽射,對方守門員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目送皮球入網。

三比一,時間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鐘。

我正想上前跟阿發慶祝,只見他跑進龍門內把球抬起,二話不說的向著中圈就跑。

我們剛合力攻入馬sir在精英賽的第一球,但我知道他心裡想的不是僅此而已。

送給馬sir的告別禮物,怎可以這樣兒戲…

我向其他隊友揚手,示意他們趕緊回去準備開球。

球賽再度開始,對方不知是因為體力不繼,還是在失了一球後失去了信心,之後竟被我們的攻勢壓得透不過氣來。

其實在這時候,平日甚少針對體能訓練的我們亦已筋疲力竭,腳步卻沒有停下來,或許我們都搞不清推動著我們的是甚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繼續力拼到底,馬sir換走三個已用盡氣力的隊友,希望能在有限時間內給其他球員享受比賽…

六十五分鐘,我和奀仔互傳配合,他避過對手後傳中,阿發壓過對手一頂,球越楣而過。

六十七分鐘,奀仔開出角球,阿發再次頭鎚攻門,眼看能增添比數,卻被對方護空門。

六十九分鐘,我在中圈附近截下對方的傳球,一個直線撕破了對方防線,可惜阿發來遲半步,未能射門。

眼看著七十分鐘已過,隊友們都已經舉步為艱,我也因為全場奔走,小腿更有點快要抽筋的感覺。

自以為有用不完體力的我也是第一次在球場上有這個感覺,這七十分鐘所付出的汗水和氣力可想而知。

「阿方!」阿發大叫,把球從禁區向後回傳給我。

這時身邊四周都沒有對方球員,我看著門將的站位偏左了一點,把握機會使勁把球射向龍門的右邊。

只見皮球向著龍門的右下角飛去,門將飛身撲救,仍越過了他的手…

「呯」一聲,擊在門柱上,應聲彈至奀仔面前,他不等球落地便射門,怎料又被對方後衛護了空門。

阿發向著球衝過去,仍是來遲一步被對方大腳解圍。

球證在這刻吹響哨子,球賽完結,比數是三比一。

比賽輸了,我們出局了,但每一位隊友的臉上,掛著的都不是屬於失敗者的神情。

我、阿發和奀仔相視一笑,一邊歡呼一邊向馬sir跑去,其他隊友亦和我們一起圍著馬sir歡呼吶喊。

馬sir看著我們十幾個男孩又哭又笑,平時滿口粗言的他竟樂成這個模樣,逗得我們也笑著哭起來,臉上的已不知是汗還是淚水。

無論有落場的,在後備席的,還是只是在場邊打氣的,心裡都想著同一件事情,懷著同一個夢想…

今場比賽勝負已是次要,攻入多少球也不打緊,最重要的是我們貫徹了馬sir的理念,在球場上找到屬於我們的快樂。

或許馬sir的夢想還離我們很遠,但至少我們也能盡力向著他的夢邁步向前。

這幾年在足球隊的訓練令我們一直成長,最大得著不是球技上的進步,而是剛才那七十分鐘印證的顯淺道理。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才從興奮和感動中回復過來。

我醒起阿圓可能還在觀眾席,於是趕緊跑上去找找看,僅有的觀眾們大都已經離開了。

人去樓空的觀眾席上,遙遙看見阿圓仍在剛才那位置,看著球場發呆。

「如果頭先場波係我地贏就更加好喇…」我心想,剛才明明還在慶祝,看到阿圓後卻為自己的表現自責起來。

或許每個男孩,都不想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落敗吧…

我一拐一拐的走過去,經過剛才激烈的比賽,再加上情急之下奔跑上來時扭傷了,現在連正常走路都十分困難。

「阿圓…」我離遠叫喚她。

她轉過頭來,急步走上前迎向我。

「你冇事丫嘛?」看見我的模樣,她一臉關切的問道,伸手扶了我一把。

「冇事呀…」腳上的痛楚休息一會就可以了,可是內心的失望卻難以及時平伏:「不過輸左喇…冇得畀你睇我贏波添…」

「傻瓜…」阿圓笑意盈盈的看著我:「輸贏有咩所謂喎!」

「…」我說不出話來,始終讓阿圓看我比賽,心裡當然想以勝利,或者一個入球來讓這個第一次變得更完美。

「真嫁!」阿圓眼波流轉,看著我的神情和往日有點不同:「睇到你係球場上面全心全意咁踢波,我已經好滿足嫁喇!」

「阿圓…」聽到這番說話,剛才的不快煙消雲散,還十分感激眼前這個可人兒:「多謝你嚟睇我…」

「多謝你畀機會我睇一場咁精彩嘅比賽!」阿圓一邊笑著說,一邊看了看手錶:「我夠鐘走喇…」

在她臉上流露著一點不捨之情,我也當然不捨得看著她離去,但亦只好道:「我送你去丫!」

「唔好啦…」阿圓看了看我還滴著汗的臉,又看了看我雙腳,道:「你攰嫁喇,抖下啦!快啲換好衫添呀,因住凍親呀…」

「嗯…」我應道,心裡有點埋怨自己雙腳這麼不爭氣,明明平日在街場連踢四五小時也不覺累,如今卻連走路都有困難。

阿圓扶著我走下樓梯,也不怕我身上的汗水沾污她的衣服,最後在球場的入口目送著她越走越遠…

換好衣服,拿出電話一看,發現阿圓在離開後不久傳了個短訊給我…

「終於見識到最吸引嘅方展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