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到全級第一,我咪畀你中出囉!」眼前的女孩語帶輕挑,一副完全沒把我放在眼內的樣子,真是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

「係至好講呀,到時我一定屌撚死你…」看著手中滿目瘡痍的成績表,我覺得這句說話完全沒有說服力:「考第一姐,容乜易呀!」

「哈!睇下點。」女孩笑得很燦爛,一邊淺一邊深的小酒窩令她顯得更加可愛:「到時我沖定涼,打開對腳等你又點話呀!」

她伸出手指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但係如果考唔到,你就唔準再提之前講過既野喎。」

「…」想起了昨晚示愛被拒的情景,我知道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於是舉起手,勾著她的尾指。



「一言為定嫁喇!」女孩嫣然一笑,然後便轉身離開了課室。

風輕輕吹起了她雪白色的校裙和烏黑色的長髮,纖瘦的身型弱不禁風似的。

這個熟識的背影由中二一個偶然的下午至到今天派期中考成續表,已足足看了三年多了,而不知從何時起,這背影的主人成為了我心目中的女神…

女神叫阿圓,我叫阿方,單是名字就覺得這兩人一定很相襯,可是事實卻完全相反…

阿圓從小讀書成績都很好,由中一到最近的一次考試,她全級的名次也沒有跌出過頭三名。除讀書外,她是學校管弦樂隊的大提琴手,公開比賽拿過獎。總之…就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至於外表,也和她的成績一樣,在學校裡數一數二吧!

而我,就是在學校裡平平無奇,老師會三番四次不記得名字的那種,成績不是特別好,也不算特別差,由於沒有甚麼專長,所以課外活動也甚少參與。

差距如此大的兩人應該很難拉上關係吧,但我們兩人卻出奇地有緣…

話說由於中一時的成績奇差,結果中二我被編入了特別輔導班。

而特別輔導班之所以叫特別輔導班,除了是因為聚集了全級成績操行最差的十幾個學生外,還因為這一班連屬於自己的固定課室也沒有。



於是,我和其餘十幾個同學就好像遊牧民族一樣,每一次落堂都要轉換課室,到其他空出來的班房上課。

每逢星期一、三、四的中文堂,我們便要到中二A班的課室上課。

教授中文課的老師是一個古板的中文科老師,低沉的聲調再加上悶悶的內容,結果是一如所料的沉悶,原本已經沒有心機上課的我唯有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消磨時間。

於是,在星期一的這堂中文課,我有意無意間在檯上寫了幾個字…

「屌!好撚悶…」

如是者過了兩天,我再次來到這個班房,坐在同一個靠近窗邊的位置。

我發現我留下的幾個字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秀麗的筆跡…

「同學,講粗口或者寫粗口同埋寫花張檯都係唔啱嫁喎!」



明顯地,這句話應該是在回應我前天留下的話吧!

想不到在這所謂的精英班上,都會有如此無聊的人。

而在那行字旁邊,還留下了一個鬼馬的哈哈笑圖案。

「d字寫得咁靚,個公仔畫得咁得意,應該係女仔黎喎…」以我估計,回應我的想必是一個和我一樣無心上課的女同學。

百無聊賴的我難得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當然不會就此放過,於是在那行字下回應:

「咁你又畫花張檯!」然後在旁邊畫了一個惱怒的模樣。

留下言,又要開始餘下沉悶的課堂,但不知怎的,我比平日更加想時間快點過去,快點結束今日的所有課堂,快點到下一次在這個課室上的中文課。

過了一天,又到了上中文課的時間,才剛進課室,便馬上走到那檯前一看…



「你話悶丫嘛!係呢,你上咩堂上到咁悶呀,專心d聽書仲好啦!」

看到她的回應,我竟然開心得忍不住笑了一聲,心跳也不其然的加快了,馬上再在上面寫著…

「中文堂囉,個呀sir講野好似含住條撚咁,好撚難頂!你呢?又係上堂上到悶所以係張檯畫公仔?」

「乜你講野咁核突嫁!都話見你悶咪應酬下你囉!係呢…你係邊一班嫁?又會係我地課室上堂既?又會坐我個位既?」

從此,每逢一、三、四的中文課,我便在檯上留下兩行字,而這張檯便成為了我和那個她的留言版,每星期三次定期對話。

不知不覺間,這三節中文課竟然成為了我最期待的課堂,為的就是想知道她留下了甚麼話給我。

如是者過了半個學期,我們的對話已遍佈了大半張檯,為了保留更多的空間,我們的字越寫越細,越寫越密。

我和她無所不談,雖然從未見過面,但對她的瞭解竟比其他同班同學更深。除了一直沒有提及過對方的名字…



「中二最差果班囉!我呢d粗人係咁嫁喇!」

「今日又要上體育堂喇…上完堂成身汗又要繼續上其他堂真係好麻煩…」

「我測驗冇科合格…高材生你有冇咩方法幫下我?」

「m痛中…冇心機上堂…」

「尋晚打機打通頂…而家成隻喪屍咁!」

「今日有個中四既師兄話想約我去街,你話去唔去好?」

「早兩日踢完波成身痛,如果有人幫我按摩下就好…」



「你平時聽開咩歌嫁?如果有男仔彈住鋼琴唱愛很簡單比我聽我實愛死佢!」

又一個沉悶的上課日,不用到2A班班房上課的日子,好像特別難捱。

黑板前的老師講書講得眉飛色舞,可是任他如何演繹,特別輔導班的每一個同學都沒有把他放在眼內,自顧自的打發時間。

比較乖巧的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勤力的則對著波經或是馬經做功課…

還有一男一女在課室最後排打情罵俏,兩對手在桌子下互相探索…

「乜你唔想知你個『筆友』係邊個既咩?」阿發問,他是班裡和我最要好的同學,樣子不錯,生得又高大,如果我是女孩子應該不會介意和他拍拖:「洗唔洗咁浪漫呀,你估電視劇咩!一早問佢拎個電話咪唔洗傾得咁辛苦囉。」

一向對追女仔甚有心得,但還沒有拍過拖的他說得頭頭是道,原本一直沒有好好想過這個問題的我頓時被一言驚醒。

「想嫁…」我當然想知道對方是誰,可是同一時間,卻怕知道後會因為和想像中相差太遠而失望。

「我見之前佢留少次言就搞到你成日都冇晒心機,睇你九成九鍾意左人啦…你呢d小毒撚真係容易動情。」

「果次佢請左病假…」我回想起因為看不到她留言,失落了大半日的那一天。

「不如一陣轉堂我同你去望下啦!」他提議:「有乜理由傾咁耐樣又唔知,名又唔知嫁…」

他說得當然有道理,但我實在不知道我們應該繼續停留在「筆友」的關係,還是再進一步,不過在好奇心驅使下,我還是答應了他…

這節課堂終於完結,我和阿發把握時間到了二A班班房前,只要探頭向內一看,便會知道一直和我留言的到底是誰。

「快啦!拿拿林知道邊個就去上第二堂喇!」

「…」我猶豫不決。

「唉…等我幫你睇左先喇!」阿發完全沒有顧忌,往課室內望去。

我看著阿發,心裡面暗暗祈求著坐在那位置的千萬不要是暗瘡肥婆。然後,我發現他的臉上有一絲疑惑…

「喂,你係坐係窗口果邊第三個位丫嘛?」

「係呀…」

「你肯定?」

「係呀!坐左半年點會搞錯呀!」

「咁今次你仆街喇…」

「吓…」我心中一寒。

「死肥仔黎嫁喎!」阿發大聲說,嘴角開始向上揚起來。

我馬上探頭往內一看,坐在那座位上的正是一個死肥仔,只見他低頭看著檯上的對話,一邊睇一邊笑,我的心情就好像在大峽谷上一躍而起,直插谷底…

難道,一直跟我在檯上對話的就是這個差不多二百磅的死肥仔?

「哈哈,笑撚死我咩…」阿發開始無休止的恥笑,道:「你同個死肥仔足足傾左成半年,仲次次傾到嘴角含春咁既樣…」

「…」我呆在原地不知怎麼回應。

然後一整天我都感到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才捱到第二天的中文課…

看著檯上密密麻麻的對話,真是不知好嬲還是好笑,心裡面的幻想和現實竟然相距如此遠,再看看身旁阿發不斷恥笑的模樣,心裡面一團隱隱的怒火開始燃燒起來。

我拿起筆,用力在檯上寫…

「仆你個街死肥仔!好扮唔扮扮女人!抵你成世都肥到隻豬咁溝唔到女!」

「死肥仔?」

「係呀!話緊你呀死肥仔!比我見到我實打獲你呀!」對方繼續裝模作樣,氣得我咬牙切齒。

「我係死肥仔?咁好啦,你咁想打獲我,今日放學五點鐘係呢度等啦!」

就這樣,經過半個學期的隔檯對話,我終於可以他相約見面,可惜這個「筆友」是一個二百磅死肥仔…

此刻的我沒有多想甚麼,只想待會見面後痛罵他一番,再賞他幾下重拳以消心頭先恨。

「阿方,聽講你一陣約左筆友幽會喎!」阿發放學前也不忘挖苦我:「記得做足安全措施呀!」

「…」我無法還擊。

「橫掂你都未走得住,借架單車黎玩下啦…」話還沒說完,他便拿了我的單車鎖匙,向校門走去。

我沒有理會他,逕自走到2A班的課室…

這時候已經四點多,課室裡早已空無一人。

我在平時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看著那些對話,不禁苦笑了出來。雖然和我想像中差得遠,但畢竟這死肥仔也和我度過了數十堂沉悶的中文課,想到這裡對他的恨意也漸漸消了。

心情放鬆了一點,連眼皮也慢慢的垂了下來,不知不覺間便沒有了意識,就此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間額頭好像被人敲了一下。

過了沒多久,又敲了兩下…

「喂!起身喇!」一把悅耳的聲音在我耳邊傳來。

我抬起頭來,眼前的人不是那個二百磅的死肥仔,而是一個身穿白色校裙的女學生,個子不高,身形嬌小,和那肥仔差遠了。

她背著一個深藍色書包,單手捧著兩本厚厚的課本。

「又話要打我一獲既?仲唔郁手?」眼前的女孩笑著說,左邊臉頰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我…」還沒會過意來,卻被眼前的景象打斷了原來想說的話…

只見眼前的女學生束著馬尾,水汪汪的眼睛又大又亮,雖然沒有化妝,但兩邊臉龐紅紅的,甚是好看。

看著如此良晨美景,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我揉一揉眼睛,眼前的依舊是同一人…

我對這個女孩當然不會陌生,因為由中二開學的那天起,阿發便已經向我提過,A班來了一個插班生,然後每天早會都會指著她跟我說…

「係佢喇…係佢喇…佢就係全級最靚果個喇…」

而這個號稱全級最靚的女生,現在就站在我面前,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喂!呆左咁做乜鬼呀!」她伸又向我額頭又敲了敲。

我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你…你就係死肥仔?」

她望了望自己,皺起眉頭向我著:「你就死肥仔呀,乜我而家好肥咩?」

我知道自己有點語無倫次,但突然面對著她實在有點不能自己:「乜…乜之前一路同我傾果個…唔係坐係呢度果個死肥仔咩?」

「呢個位呢就不嬲都係我坐開既…」她在前面坐了下來,頓了一頓,續道:「乜你好想同你傾果個係個死肥仔咩?睇你唔出喎…好呢味野…」

「咁…咁又唔係…」我滿腦子都是疑問,但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悅漸漸湧上心頭:「但我早幾日係見到個肥仔坐呢個位喎?」

「早幾日?」她眼珠一轉,道:「早幾日有堂小組討論,咪調左位囉。」

我恍然大悟,心情一下子由谷底升上天際,心想:「又係喎,咁簡單我都諗唔明,呢鋪真係死蠢…」

「喂!想點呀你,走黎偷睇我?」她以一個鬼馬的表情看著我。

「唔…唔係呀…咁岩經過姐…」

「咁岩經過?」又伸手敲了我的額頭一下,這次比之前的用力得多了:「係我面前就咪扮野老實d啦!」

「唔…」我點頭,不敢再否認,不知何故在她面前竟然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點呀,你唔似咁少野講嫁喎!定係知道同你傾果個唔係死肥仔太失望呀?」

「吓…點…點會呀!」我猛地搖頭。

「咁唔通係我個樣嚇親你?」她作勢向前傾,把臉靠過來,嚇得我馬上向後一縮:「哈哈!明明話打獲我果陣係威係勢嫁!」

看著她笑得如此燦爛,我也不其然的笑了起來。

「如果頭先黎果個,真係果個死肥仔你會點呀?」她問。

「質佢兩鎚然後咪走囉…」

「哈,咁你而家冇得打人咪好失望?」

「又唔會既…」對著她怒氣早就全消了,還怎會想出手打人呢。

然後我們一直雜七雜八的閒聊,時間過得飛快,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

跟她第一次見面,卻沒有第一次的感覺,我們好像很熟識彼此,隨便一個話題,對方就可以接下去,然後沒完沒了的聊著。

而且她比我想像中也爽朗得多了,表情很多,很愛笑,也很愛皺眉,臉上的兩個酒窩老是常出現。

她每一個神情,也讓我看得痴了…

「好心你平時就留心d聽書啦…」她看了看我們之間的檯面,突然轉換了話題:「成日掛住畫花人地張檯!」

「你知我不嬲都冇乜心機讀書嫁啦…」我老實地說:「咁你呢?讀得A班成績都好好嫁,又唔見你專心d?」

「你又知我唔專心?我成績不嬲都好好嫁喎!」她說,嘆了一口氣,道:「我地班個個都淨係掛住讀書,平時上堂好鬼悶嫁…個個上堂果陣真係淨係係度聽書,想搵個人傾下計都冇。」

「係咪多得我同你傾下計呢?」我說。

「唔知醜!」她似笑非笑看著我,道:「不過如果有你同我一班就好啦…」

聽到這句說話,我的心好像被撼動了一下…

「好喇,我夠鐘去學琴喇…」她邊看錶邊站起身:「你要訓就返屋企訓啦!」

我呆了半晌,有點不捨得她離去,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慢慢走到課室門口。

在這刻,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

她走到了門前,又突然回過頭來,道:「係喎!我都未知你叫咩名。」

「阿方…」我答道。

「阿方…」她若有所思似的,笑著說:「咁你以後叫我阿圓啦!」

說著便轉身離開了課室,我一直看著阿圓,直至她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然後那天回到家,我做了一件老豆很震驚,而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我從書包拿出所有課本,一口氣把幾天要做的功課統統做好。吃過晚飯,我沒有像平日一樣待在電腦前刷武器,升level,而是繼續埋首於功課堆中,跟那些陌生的課本打交道。

一邊溫書,腦海裡一直從覆著阿圓的一句說話…

「如果有你同我一班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