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 香檳大廈地下 錢虹相機鋪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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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阿琛嘅叫喊,黃經理立即走出德哥嗰間黑房。

「經理,阿Ken醒咗啦!」阿琛緊張萬分咁叫住黃經理,並扶起阿Ken坐起身,Fiona都幫手扶起阿Ken,畀佢挨住喺自己心口。





阿Ken嘅臉上滿佈汗珠,但皮膚卻十分冰冷,Fiona知道呢個係一個好唔樂觀嘅情況,Fiona捉住佢餘下嗰隻手,喺佢耳邊細細聲說:「Ken,你經理嚟咗啦。」

阿Ken輾轉再清醒,勉強睜開眼睛,咀唇震動,吐出一句話:「經理……我……搵到……琛……琛……啦……」聲音乾澀。
 
說畢,阿Ken感到喉嚨好似畀火燒咁乾涸,好想飲水:「水……水……」

「阿Ken,你唔好講嘢住,你休息一下先……」黃經理見到阿Ken咁辛苦,心中非常過意唔去。自己嘅行動最終令到同事受傷,黃經理難辭其咎。

「對唔住……阿Ken……」黃經理握實拳頭,發誓一定要帶同事們離開呢個鬼地方。





「呢度有無水呀?有無水呀?」阿琛心急地問,但毛毛同財仔都搖搖頭。阿琛仲諗住入去黑房入面問德哥,畀黃經理叫停。
 
「阿琛……琛……你冷靜啲先啦……」黃經理擰埋一邊面,壓低咗把聲同阿琛講:「阿Ken宜家唔可以飲水㗎﹗」

阿琛聽到黃經理嘅回應,立時靜咗落嚟。佢實在係太擔心阿Ken嘅情況,呢一種擔心唔多唔少都夾雜住愧疚感喺入面,令到阿琛方寸大亂,六神無主。

「有無水……我……想……水……水……」阿Ken再一次迷糊地叫。

「阿Ken,你忍耐多一陣,經理宜家帶你去醫院……」黃經理心中戚戚然,其實佢自己都唔知係咪真係可以做到。




 
除咗呼吸聲之外,大家都陷入一片寂靜,苦無對策。

喺呢個時候,通往外面鋪面嘅暗門被打開,一個細路女走入嚟。黃經理定睛地望住佢。除咗一開始入嚟好似見過佢一眼之外,似乎大家都無留意過呢個細路女嘅去向。

細路女攬住個布公仔,走向角落嗰個阿伯度,好專注咁玩緊自己個布公仔,並無留意過其他人。

個細路女嘅神情同呢度個氣氛格格不入,小朋友一副天真無邪嘅樣子,彷彿唔知道呢度發生緊啲乜嘢事咁。

黃經理心諗:「試下問問個細路女啦。」佢再打量個細路女一陣,便打算走過去,估唔到被Fiona截住:「你成個麻甩佬咁走過去實會嚇親佢,等我去啦。」Fiona向黃經理單一單眼,露出一副俏皮嘅樣子。

Fiona居然估到黃經理下一步想做乜,令黃經理苦笑出來,點了點頭,就過去代替了原本Fiona嘅位置,托住阿Ken。

Fiona拉一拉下自己條迷你裙,深呼吸一口,然後行過去。





Fiona好少接觸細路,因為佢覺得啲細路仔好煩,佢記得以前新年時跟阿媽去拜年,見到成批親戚嘅細路係咁叫係咁嘈,仲曾經整爛埋佢第一任男朋友買畀佢嘅Ipod Classic,自始以後佢就好唔鍾意見到啲小朋友,覺得佢地個個都係怪物,如非必要,佢都唔想同佢地有任何接觸。

不過今次,佢好想主動幫黃經理做呢一件事,或者呢啲係想爭取表現嘅舉動,又或者,Fiona都好想知道點先可以離開呢度。

「Hello,小妹妹,喺度做緊乜嘢呀?」Fiona踎低身,撥一撥頭髮,笑住咁用和善嘅聲線同個細路女講嘢。

個細路女望一望Fiona,但無出聲,然後又繼續玩自己個布公仔。

「小妹妹,你個布公仔好靚喎,佢叫乜名呀?」Fiona沉住氣,繼續嘗試。

「小莉!」小妹妹終於開口講嘢,仲對住Fiona天真地笑。

「哈佬小莉!」Fiona作勢同個布公仔揮揮手,然後又問:「咁你呢,你又叫咩名呀?」

「我叫陳曉兒﹗」曉兒眼仔碌碌咁望住Fiona左耳隻閃令令耳環,目不轉睛:「姐姐你好靚呀﹗」





呢一個出自小朋友嘅由衷讚美,軟化咗Fiona對小朋友一貫嘅壞印象,心入面居然有一種開心嘅感覺,甚至有一陣面紅。

「小妹妹你都好可愛呀﹗」Fiona摸摸曉兒個頭,暫時佢地嘅關係開展得唔錯。

「係呢?點解你會喺度嘅?你爹地媽咪呢?」Fiona嘗試進入主題。

「我爹地媽咪去咗旅行呀,有排都唔返,婆婆話佢地去咗好耐好耐好耐喎,耐到我都唔記得咗佢地個樣係點啦﹗」曉兒一邊用佢嘅小手指梳理布公仔嘅頭髮,一邊回答Fiona。

「咦?咁平時係邊個湊你㗎?」Fiona順理成章咁問落去。
 
「公公同婆婆囉,佢地好錫我㗎,仲買咗呢個布公仔畀我。」曉兒將個布公仔舉到Fiona面前。

布公仔感覺上好新淨,但個款式卻十分懷舊,Fiona拎起上手睇下:「好輕……」呢個布公仔同Fiona以前玩過嘅洋娃娃好唔同,西洋風味極之濃厚,布公仔嘅衣著配搭就好似佢以前睇過嗰啲5、60年代,黑白西片裡面啲女仔著嘅衫咁,紫色嘅星星花紋圖案,背後仲有灘暗紅色嘅嘢黐住喺上面,Fiona再攞近啲睇下,暗紅色灘嘢似乎黐滿晒布公仔成個背部。





「唔通係血?」Fiona懷疑。

Fiona輕輕捉住曉兒嘅手,小心翼翼咁將個布公仔交回佢手上,然後再望一望曉兒旁邊嘅阿伯,問:「你公公……係咪佢呀?」

「嗯,我公公唔舒服呀……」曉兒望咗佢公公一眼,然後再望返住Fiona。

曉兒身邊嘅公公仍然郁都唔郁下,直到曉兒伸隻手去拖住佢,阿伯嘅身子先震動起來,佢居然慢慢地抬起頭望住曉兒。

黃經理一干人等頭一次見呢個阿伯郁動,都唔敢大力抖氣,場面緊張。

「公公……我又返嚟啦﹗」曉兒天真爛漫地同佢公公講嘢,曉兒嘅動態同呢度嘅氣氛形成強烈對比。

Fiona心入面盤算住應該點繼續落去時,赫然發現呢個阿伯嘅雙眼已經轉過嚟望實佢,神情驚訝。

Fiona被阿伯突如其來嘅注視,嚇得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阿伯一臉驚愕咁望住Fiona,然後再移去Fiona身後嘅所有人,包括黃經理、阿琛同瞓喺地下嘅阿Ken。尤其是當佢見到阿Ken受傷嘅手臂同一地嘅血跡,直頭呆住了。

曉兒仍然拖住佢公公隻手,但都循住公公嘅視線望過去,一個從來未見過受傷嘅人嘅小女孩,立即收起晒所有笑容。

「伯伯……伯伯……」此時,黃經理隔空揮住手,邊叫邊想引起對方嘅注意。

阿伯的確望到了黃經理嘅舉動,如夢初醒過來,緩慢地望向黃經理,表情迷惘。

而Fiona則鎮定咗落嚟,向阿伯打聲招呼:「Hello呀……」

不過阿伯似乎聽唔到Fiona同佢打招呼,甚至連眼晴都沒有望過佢一眼,Fiona再嘗試叫多佢一聲,但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動作。

Fiona大惑不解,而企喺旁邊嘅財仔望住整個過程,意會到一件事。佢立即跑出去鋪面,喺工作檯附近攞起自己書包,打開拉鍊,摷出本畫簿同筆盒出嚟。

財仔喺上面草草寫了幾隻字,然後準備跑返入去內室之際,財仔聽到清脆的「咔擦」一聲,不過佢一心諗住跑返入去,沒有深究。

直到財仔竄返入去內室,將畫簿內有寫字嘅一面遞向阿伯,此時大家才恍然大悟。

畫簿上面用藍筆大大隻字住:「你係咪聽唔到嘢呀?」

阿伯見到簿上面嘅字,露出了詭異嘅笑容,連連不絕地點頭,幅度大得連佢握住曉兒的手都同時地搖晃。

奇怪嘅阿伯終於都有反應,但黃經理嘅感覺更加奇怪。

「財仔,拜託你問下伯伯知唔知點樣離開呢度?」黃經理叫財仔用畫簿向阿伯提問。

財仔撩撩幾筆寫好,反轉給阿伯睇。

「請問你可以點樣離開香檳大廈呀?」

阿伯望咗本簿一眼,不消一秒就已經搖起頭上嚟,好明顯個答案同德哥回覆嘅一樣。

無等黃經理問下去,財仔已經知道第二條問題應該問啲乜嘢:「點解呀?」

阿伯望住「點解呀?」三個字望咗好耐,正當大家都以為阿伯又再次入定時,佢居然伸出手去攞財仔本畫簿,仲用右手作狀寫嘢,示意財仔畀枝筆佢。

財仔戰戰兢兢咁遞上枝藍筆畀阿伯,隨即急速地收回隻手,並退後到Fiona後面。

阿伯將畫簿放在膝上,用右手拿住筆,手震震咁喺紙上面慢慢寫出兩隻字。寫完後,放低枝筆同畫簿喺旁邊,然後用手搭住個孫女,摸住佢頭髮。

畫簿上清楚寫住兩隻字:「枉死」。

內室裡面人人都識得阿伯寫嘅兩隻字,但個個都你眼望我眼咁,似乎無人明係乜嘢意思,唯獨係黃經理面色一沉,甚至帶點蒼白。

「枉死……即係……乜嘢意思?」毛毛第一個開口,提出呢個問題。

「枉死係咪即係冤枉死咗咁解?」阿琛喺旁邊插上一咀:「咁即係點呀?喂,我未死㗎喎,我淨係想知道點走啫!財仔你再問清楚個阿伯,你問下佢係咪有思覺失調!?」

「思覺失調?」財仔第一次聽到呢個詞語:「咩嚟㗎?」

「唉,總之你再問清楚啲啦!」阿琛已經感到煩躁不安,除咗係因為同伴受傷又被困之外,又要畀個阿伯咁樣玩佢地。阿琛對「枉死」呢兩個字有好強烈嘅不祥之感,雖然佢唔認為個阿伯求其寫隻字就會一定應驗,但如今的確令到氛圍好差,是以佢好想發脾氣,去消一消呢種無助感。

財仔都感覺到阿琛嗰種怨氣即將爆發,所以都無再追問落去,唯有乖乖地再次走上前,喺放喺老伯隔離嘅簿上面寫多一句,然後再輕力地拍一拍個阿伯手臂。

阿伯挪開放喺曉兒身上面嘅手,轉向望住財仔同本簿,簿上面寫住:「可以講多啲嗎?呢度係咩嘢地方?」

阿伯再次望住本畫簿好耐,直到阿Ken虛弱地咳嗽了一聲,先打破嗰種好似永無止境咁等待嘅氣氛。佢又攞起枝筆,喺上面寫多一個字。然後,阿伯好緩慢地站起身。

曉兒好努力咁用佢嘅小手扶住公公起身,Fiona見狀都走上去幫手扶住阿伯。不過此時,阿伯卻突然用手捉住Fiona嘅手踭。

阿琛喺後面大叫:「Na姐小心﹗」甚至已經衝前一步想去救Fiona,而毛毛同財仔都唔知道發生乜嘢事,淨係聽到阿琛嘅叫喊。

突然,黃經理係後面叫咗一聲:「琛﹗停手﹗」

阿琛停步,但對眼仍然緊緊地望住阿伯同Fiona。Fiona卻彷彿乜都唔知道咁,只係感覺到阿伯隻手由捉住佢手踭,轉為捉住佢手腕。「好有力……」Fiona感覺得到:「一啲都唔似係唔舒服嘅人……」

接住落嚟發生嘅事大家都估唔到,阿伯定了定神後,用另一隻手拖住自己孫女曉兒,將曉兒嘅手同Fiona嘅手兩邊都移近,直到互相觸碰到。情況就好似係西方婚禮儀式上,爸爸拖住個女隻手交畀女婿一樣。

「做乜……事……呀……?」Fiona打咗個突,完成唔知發生乜嘢事,心入面有好多個問號。

不過,曉兒又真係拖住Fiona,對眼就望住公公望到實一實。而阿伯則放開了捉住曉兒嘅手,然後再摸摸佢個頭,對住佢擠出一個好勉強嘅笑容。

整個意思好清楚,阿伯希望Fiona可以睇住曉兒,甚至係照顧曉兒。

Fiona本能地拖實曉兒,擰轉頭望住黃經理,一臉無奈。黃經理示意佢唔好出聲,想繼續觀察阿伯嘅舉動。

阿伯緩慢地企直身子,用手將曉兒推過去Fiona身邊,曉兒卻又乖乖地咁跟住Fiona企佢隔離。老伯再望向眾人,然後微微點頭。

「道謝?道別?咩意思?」黃經理同阿琛都大惑不解,而毛毛同財仔都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此時,阿伯唔知喺邊度,掏出了一把尖銳嘅鉸剪出嚟,握在手中。

「啊﹗」毛毛最先驚呼了一聲,緊接著阿琛一個箭步上前拉住Fiona向後,而Fiona同時都拉住曉兒,一齊往後退。

就喺大家都被阿伯嘅行為嚇親而作出防避時,阿伯同一時間都向後退,挨近了暗門一推,走咗出去鋪頭外面。

「咁……點呀?追……定唔追?」財仔口窒窒咁望住阿琛,阿琛側口啞啞咁望住黃經理。

「唔好啦,追出去我怕你地都有危險。」黃經理說畢,望住曉兒想睇下佢有乜嘢反應。

奇怪嘅係,曉兒對於佢公公離開無乜特別情緒反應,仍然係一手拖住Fiona,一手繼續玩個布公仔。

「呢兩爺孫點解咁奇怪嘅……」黃經理心入面真係好好奇,老人家既古古怪怪,小妹妹卻又愛理不理。

「黃先生,你睇下本畫簿……」正當人人都對呢對奇怪嘅組合百思不得其解時,只有毛毛仍然記得阿伯係畫簿上添加咗嘅字。

阿伯喺「枉死」兩個字嘅後面加多一個「城」字。

「枉死城?」阿琛好大聲咁講:「呢個阿伯真係痴到貼地﹗」
 
「喂﹗個細路女喺度㗎﹗」Fiona向阿琛瞪了一眼,用怪責嘅眼神望住阿琛。

由一開始,阿琛已經對呢個阿伯無乜好感,當佢寫出頭嗰兩隻字時,就更加令佢反感。佢今次真係控制唔到自己而出口鬧人,惹來Fiona怪責。

「曉兒,我地唔好理呢個哥哥,我地去嗰邊坐。」Fiona拖住曉兒走到去另一個角落坐下,想同曉兒傾下計:「係呢,你公公有時會咁樣走咗去㗎?」

「唔知道呀,不過有時我會見佢唔到……」曉兒捽住個鼻咁同Fiona講。

「咁你地住喺邊㗎?」Fiona繼續問曉兒,雖然佢知道咁樣追問一個細路女落去有啲殘忍,但事到如今都無辦法唔咁做。

在場每一個人點解會出現喺呢度都係一個關鍵。

曉兒指一指天花板:「我住喺上面㗎。」黃豆般大嘅汗珠正喺曉兒嘅額角慢慢流下,Fiona用手輕輕為曉兒抹走。內室嘅空氣極度悶熱。

但那邊廂,黃經理卻感到極度嘅寒意,甚至打從心底裡面震出嚟,手上嘅畫簿跌落地下,發出「呯」的一聲。

隨住呢一聲,每個人嘅目光都集中喺佢身上,然後發出了一下驚呼。

佢地從來未見過一個人嘅面色可以咁青、咁難睇,甚至比起受重傷嘅阿Ken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家都好清楚睇得到黃經理有啲唔妥,但無人夠膽亂郁。

Fiona都暫時顧不得曉兒,因為黃經理宜家嘅反應實在唔係佢平時見到嘅咁樣,Fiona行開了曉兒身邊,想過去探一探黃經理之際,黃經理突然好似發咗癲咁衝埋去曉兒身邊,用力捉住佢膊頭。

「你話我知,你究竟發生咩嘢事嚟咗呢度?你快啲講我知呀﹗」黃經理心入面極度恐懼,甚至開始搖晃曉兒。

曉兒畀黃經理突然嘅舉動嚇親,嚇到係咁喊。

「喂,你做乜嘢啫?你咁樣會嚇親曉兒㗎……」Fiona邊講邊上前想制止黃經理,但卻被佢用力推開。

Fiona真係呆晒。

佢未見過咁樣嘅黃經理,就好似失去咗理性咁,之前嘅沉實、冷靜彷彿一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

「究竟發生乜嘢事?」Fiona心中只有一個問題,但去到底佢都係擔心黃經理多於一切。

黃經理順住曉兒嘅膊頭摸落去,變咗捉實佢兩隻手腕,用力把曉兒拉近一下自己,而就喺呢個時候,黃經理所有動作都停下來,凝住了。

由於佢係背對住所有人,所以佢停下發生咗啲乜嘢事,後面嘅人無一個知道。

而令到黃經理瞬間停頓嘅,係佢發現到曉兒兩隻手腕都有一啲奇怪嘅東西。

兩條深深嘅劃痕。

黃經理摸到曉兒手腕時,摸索到喺佢手腕上有兩個明顯嘅凹凸位,而當佢反轉曉兒對手嚟睇時,就好清楚知道發生緊乜嘢事,佢對呢一種劃痕一啲都唔陌生。

「兩道整齊嘅刀痕劃喺手腕脈搏位置上,呢一個絕對唔會係一般意外可以整到出嚟,係自殺?但係一個五、六歲嘅細路女又點可能咁做……唔通係被自殺?」黃經理思緒已經感到極度疲倦,當佢再望到曉兒仍然緊握住染有血紅色嘅小忌廉布公仔時,佢唔可以唔相信自己嘅推斷係正確。

曉兒手腕嘅血痕、染血嘅布公仔、阿伯手中的鉸剪、怪異嘅香檳大廈、恐怖嘅遭遇、不同年代嘅人,呢啲嘢似乎全部都解釋緊畫簿上呢三個字……

「枉死城。」黃經理默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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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枉死嘅人先會進入枉死城。」一個慈祥嘅婦人,摸住一個小孩嘅頭,坐喺小餐椅旁邊,正在跟住一本書講故仔。

書本泛黃色,睇上去應該有好耐歷史,書面無公仔無圖案,淨係有四隻用毛筆書法寫成嘅大字置於封面 - 《地獄遊記》。
 
「媽咪,咁乜嘢係枉死呀?」小男孩清乾了佢手上裝住豆漿嘅杯,用手抹了抹咀,然後問。

「兆初,媽咪話你知,如果一個人死於非命,又或者係唔珍惜自己生命,選擇自殺嘅話,咁樣死咗之後就會落入枉死城㗎啦。」媽咪托一托佢副眼鏡,瞇起對眼,睇緊書上面嘅細字。
 
「所以呢,你要對自己負責任,生命係好寶貴㗎,唔好做啲會傷害自己嘅事,如果唔係嘅話媽咪會心痛㗎,知唔知?」說畢,媽咪攬住兆初,兆初覺得好溫暖,特別係喺咁凍嘅天氣。
 
「咁死於非命又係點解呀?」小男孩似乎想知道更多,又不斷咁向佢媽咪提問。

「你真係想知?」慈祥嘅婦人逗趣地問小男孩。

小男孩掙脫咗婦人嘅擁抱,望住婦人然後用力地點點頭。
 
慈祥嘅婦人又托一托佢副眼鏡,聚精會神咁喺本書上面掃視,尋找出適當嘅一段,讀出來:「……凡人皆有陽壽,陽壽皆有定數,某人若註定陽壽八十,壽終正寢,然某人於年齡四十時,或遭意外、或天災、或戰亂、或謀害而提前結束陽壽者,屬死於非命,此等魂魄皆被引到枉死城,待上天所賦年期一到,方能出城……」

慈祥嘅婦人讀完一大段字,把書合上,向一副疑問嘅嘴臉望住小男孩:「係咪聽唔明呢?」

小男孩又用力地點點頭,傻更更地笑出聲來。

「下次唔好再問同學借埋啲咁嘅書返嚟睇呀﹗」慈祥嘅婦人將本《地獄遊記》放入小男孩書包:「你聽日好同我畀返人地啦﹗」

小男孩從櫈上面跳落嚟,將個餐盒放埋入去書包:「係嘅﹗」
剎那間,小男孩向婦人問了個問題。

「媽咪,咁我地會唔會死於非命㗎?」

慈祥嘅婦人停止了幫小男孩執拾書包,鄭重地轉到小男孩面前,說了一句話:

「啋過你﹗」

就在不遠處,有一張男人嘅大頭照,擺放在紅色嘅神臺上,冷冷地凝視住婦人同小男孩。

「你嗲地已經走咗四年,我唔會再畀你離開我。」慈祥嘅婦人緊緊咁抱起小男孩,細細聲咁講:「無人可以帶走埋你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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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經理一副失晒神咁嘅樣,腦海入面正在回憶緊呢一段看似被遺忘嘅記憶。
 
黃經理媽咪早喺五年前,因為抑鬱病發作,最終選擇離開世界,其實喺之前嘅日子,黃經理已經救返佢媽咪三次,但一個人要決意尋死,只要睇漏一眼,都足以遺憾一生。

曾經,佢係佢媽咪嘅整個世界,但自從出嚟做嘢之後,少咗好多時間陪伴佢媽咪,甚至連佢媽咪患上抑鬱症佢都唔發覺,直到一天佢返到屋企發現廚房地板一地都係血,而媽咪瞓咗喺地下,手上仍然攞住刀嘅時候,佢先知道媽咪嘅病情已經好嚴重。

手腕嘅劃痕,黃經理好熟悉,只因佢媽咪都有一條。如今曉兒手腕上出現同樣嘅劃痕,卻令到黃經理膽戰心驚。

漸漸,黃經理畀曉兒嘅哭聲拉返嚟現實,佢見到Fiona企喺佢前面,憂心忡忡咁望住佢,仲嘗試溫柔地用手摸摸佢雙頰:「你做乜嘢呀?」黃經理呆咗咁望住Fiona,目光呆滯畀唔到任何反應佢。

此時,毛毛都走過去攬住曉兒並且安慰佢,曉兒好緊咁抱住自己個布公仔,兩行淚水不停咁流出嚟。而財仔則幫黃經理執返本畫簿,並且摺好。

喺呢個尷尬嘅氣氛,大家都唔知道應該做乜嘢好,當所有人都係睇住黃經理頭行動時,而黃經理居然變得如此失魂落魄,令到大家頓時失去咗方向。

Fiona繼續摸住黃經理,輕拍住佢,甚至已經攬住佢,但黃經理仍然係毫無反應,就好似一個入咗定嘅和尚咁,除咗仍然呼吸緊之外,點都唔會郁。

黃經理所有心神全都圍繞住呢一件事上面:

「我係咪已經死咗……」

之前佢一直都諗唔明白點解自己會無啦啦去咗一個咁奇特嘅環境,無出口嘅香檳大廈、有無數怪事發生嘅大廈,而且大家都失去咗某部份記憶,直到阿伯所寫嗰三隻字嘅出現,佢似乎點明咗佢自己點解會困喺呢度。

「呢度並唔係香檳大廈,呢度只係一個同香檳大廈同樣格局嘅地方……」

「只有自殺或者死於非命嘅人先會被困喺枉死城入面……」

「死於非命……死於非命……」

「我……係咪已經……死咗……?」

「我……究竟……幾時……死㗎……?」

諗到呢度,黃經理打了個冷震,全身嘅毛孔都劇烈收縮起來,佢感到極度虛弱,雙腿一軟,跌坐喺地下度。

Fiona同阿琛見狀,都立即走過去拉起黃經理。
 
呢一跌,卻令到黃經理清醒咗唔少。佢視線轉移到阿琛同Fiona身上,腦海又有第二問題浮現出嚟:

「喺呢度嘅大家,係咪……都已經死咗喇……?」

呢個問題佢無答案,黃經理相信就算係佢地都唔會有答案。
 
「你點呀經理?成個人失晒魂咁嘅?」阿琛急切地問。

「你係咪唔舒服呀?」Fiona邊問邊用衫袖印去黃經理額角嘅汗:「你睇下你,出晒汗咁……」

黃經理捉住Fiona隻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呼了出來,咁樣會令到佢覺得鎮定啲,起碼個心無跳得咁厲害。

良久,黃經理終於都定咗落嚟,思前想後,其實剛剛佢所諗到嘅假設雖然係好嚇人,但事實上佢都證實唔到自己嘅推論係正確。如果佢可以實在地搞清楚佢喺失憶嗰段時間究竟發生緊乜嘢事,或者佢會搵到被困喺呢度嘅答案。

「呢度似乎只有德哥比較清楚情況。」黃經理心想。
 
佢一直對頭先德哥追問佢五樓嘅經歷耿耿於懷,德哥嘅追問就好似好想從黃經理口中知道某些事咁,呢一點更令黃經理懷疑德哥嘅用意。

「喺未完全知道真相之前,唔想畀其他人有任何嘅猜測住……」呢個係黃經理宜家嘅想法,喺咁惡劣嘅環境之下,如果連情緒都崩潰埋,根本就唔會再有任何求生意志。而最重要嘅係:「係咪真係已經死咗,佢地無從求證,但因為咁樣而放棄逃離香檳大廈,同放棄自己條命無分別。」

所以,黃經理喺呢一剎那已經知道應該點做。

「我無事,我OK嘅。」黃經理強裝出平常嘅樣子,向Fiona說。雖然呢個「OK」明知道係呃唔到人,但為咗大家都可以繼續逃離香檳,佢必須要講呢個大話。

已經戰跡斑斑嘅黃經理需要同伴,而已經迷失嘅同伴們都需要黃經理。

「Na姐,你可以好好地睇住曉兒嗎?毛毛,你可以幫手陪住阿Ken嗎?如果有特別情況立即叫我。阿琛,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黃經理轉向佢:「喺B座地下大堂嗰度咪有個看更位嘅,你可以幫我去睇下嗰度會唔會有香檳大廈嘅平面圖。」

阿琛無出聲,雖然要佢行出去錢虹相機鋪係需要一定嘅勇氣,但只要可以幫到大家,可以幫到阿Ken脫離險境,再難嘅事佢都願意去做。

「我知道呢個係會有危險,我都好想去搵……」黃經理明白自己嘅要求有啲過份:「但我仲有一件事想先去搞清楚……」黃經理將眼光望向黑房嘅方向:「我諗德哥可以話到畀我知……」

「好吧,你就交畀我啦。」阿琛答應了:「仲有無其他?」

「如果你搵到枝鐵筆咁就最好……」黃經理諗咗一諗,佢好想可以用枝鐵筆,剷起晒封住大廈出入口嘅木條。

「我盡量睇下有啲乜嘢可以用,攞啲返嚟。」阿琛應著,佢回憶返剛剛喺六樓貨倉嘅情況,如果可以搵到枝鐵筆撐起個大木箱嘅話,或者阿Ken就唔需要受斷手嘅痛楚。

阿琛個心好唔舒服,嗰種自責感又返晒嚟。呢個時候有個人走近阿琛身邊,拍拍佢膊頭:「琛哥,我同你一齊去啦﹗」

阿琛回過神來,望見旁邊嘅財仔同佢笑一笑。阿琛靜默咗一陣,點點頭。

「行啦﹗」財仔領前,阿琛在後,佢地兩個眨下眼就穿咗出去鋪面外面。

「小心啲……」黃經理默唸,睇住佢地消失於暗門後面。
 
黃經理又吸了一口氣,大步地走向黑房門前,握住門柄,想扭開卻發現鎖住咗。

佢清楚記得剛剛阿琛叫佢出嚟嘅時候,佢係無鎖門,但如今門卻鎖上了,就只有德哥一個人可以從內反鎖。

「德哥喺裡面做緊啲乜嘢呢?」黃經理估唔到,佢又重覆諗返起頭先同德哥嘅對話。「德哥一定知道啲嘢!」直覺話佢知呢一個推測應該無錯。

「德哥,方便開開門嗎?」黃經理再一次敲響度房門,毛毛同Fiona呢一刻都擰個頭過嚟望住佢。

房內無反應,黃經理等咗一陣,但都唔見德哥開門。佢敲多一次門,然後繼續等待。

「會唔會有乜事喺裡面發生咗?」黃經理心想,佢已經打算試下用膊頭撞門,幸好,膊頭仲未撞到落去,房門便被打開了。
 
「做……做乜事呀?」德哥把門打開了一道罅隙,探個頭出嚟睇下外面係邊個。

黃經理見到德哥滿頭大汗,帶有懷疑地問:「德哥,你做乜嘢呀?成頭都係汗嘅?」

「無無無……無事,無嘢呀﹗」德哥吞一吞口水再講:「呢度好焗之嘛。」

「方便我入一入嚟嗎?我有啲事想繼續問清楚你。」黃經理斬釘截鐵咁問德哥。

德哥都未有反應,黃經理就再追問:「宜家係咪唔方便?其實唔駛好耐,一陣間就得㗎啦。」

「哦……唔係唔係,你……入嚟啦……」德哥打開咗道門,借個身位畀黃經理入去。毛毛同Fiona都同德哥打了個照面,大家都尷尬地點一點頭。

黃經理進入了黑房內,的確覺得房內比起出面更焗更熱,呢個溫度同第一次入嚟嘅時候唔一樣,而且空氣中仲多咗一陣機器嘅味道。

透過暗紅色嘅燈光,德哥臉上呈現出不自在嘅表情:「黃生,你搵我……有咩事呀?」

黃經理無回應,其實佢一入嚟就已經想問德哥知唔知道枉死城係指乜嘢,或者佢地係咪已經死咗嘅事,但諗深一層直接問人呢個問題好似好白痴咁,所以諗咗好耐,最終黃經理都係無問到。
 
「嗯……德哥……」黃經理終於開口:「我想再問你……點解你頭先咁想知我失憶嘅嗰段經過嘅?」佢決定再旁敲側擊多一次。

「係係係…係咩?無喎……其實我……我個個人都係咁問㗎咋……」德哥嘅回覆顯得口窒窒,而且緊張。

「你好似好緊張咁嘅?」黃經理聽得出德哥心虛嘅聲音,步步進逼:「咁你呢?你又係點解嚟到呢到㗎?」

「嗯……」德哥語塞,一時間答唔上咀。

「德哥,坦白講,其實你喺度隱瞞緊啲乜嘢?」黃經理一嘢單刀直入,將德哥殺個措手不及。

德哥握緊拳頭,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有嘢解決唔到,不如講出嚟,我地一齊解決啦。」一收一放,黃經理正在瓦解緊德哥嘅防線:「我諗呢度每一個人,都好想離開,包括你。」

呢一點,正正截中德哥心底最期盼嘅一點,但亦都係最無能為力一點。

「德哥,你同我講啦!」黃經理用佢把認真而又沉實嘅聲線,想套德哥開口,態度令人無法抗拒。

「我地無可能離開呢度㗎啦!」德哥嘆了一聲:「有啲事你知道咗,對你一啲好處都無……」

「點解?」黃經理立即追問:「就算最終都係解決唔到,但我都想知道原因……」

霎時間,黑房內除咗二人呼吸聲,就再沒有其他聲音。
 
「德哥,你老實講我知……」黃經理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向德哥提出呢個假設:「其實……我地係咪已經……已經……死晒……?」

德哥震動了一下,不自覺咁流出了眼淚。

眼淚已經積存咗好耐好耐,除咗德哥開始發現自己被「送」入嚟之後喊過一次外,其餘時間都係迷失喺香檳大廈追追撞撞嘅逃命之旅,直到佢嚟到呢度,直到佢拯救咗好多唔同嘅人入嚟,彷彿已經將呢件事消化晒。

佢喺呢度認識嘅每一個人,都唔知點解自己會出現係呢個詭異嘅空間。喺呢間黑房內,德哥搵到答案,但佢從來都無講過個答案畀人知。

面對住怪物嘅摧殘,面對住事情嘅真相,又點會唔殘酷?

德哥唔忍心將呢個事實話畀任何人知,哪怕係龍志超呢一種古惑仔小流氓。

「係,其實我地全部已經死晒,先會喺呢度出現。」
 
呢句話,德哥講唔出口,不過佢萬萬估唔到有人提出呢個真相。

「嗯……」從德哥面上嘅表情,黃經理隱約知道了真正答案。

黃經理個心沉到落谷底。

之前黃經理所諗嘅只係純粹推測,宜家經德哥嘅無聲和應,想法進一步被確認了,黃經理心中混亂到一個極點,眼淚都不自覺流出嚟。

「點解嘅……」黃經理實在係諗唔到自己點解同埋點樣死,佢個腦一片空白:「點解嘅……」

德哥企喺部投影機隔離,拍了部機一下:「對唔住,其實我應該要早啲話你地知,但係我見你地咁著急你朋友嘅傷勢,又唔忍心抹殺你地希望……對唔住,但我真係唔知點講出口……」

「點解……點解我會死咗……」黃經理好似無聽到德哥嘅解釋,自言自語咁挨喺堵牆。

黃經理只係流淚,並無喊出嚟,佢又大口大口地吸一口氣,問:「所以……我地宜家係……鬼……?」黃經理吞了吞口水,要說出呢個字,好有難度。

「唔知道,我入咗嚟咁耐都搞唔清係乜嘢狀況……」德哥用手指「啪」著部投影機嘅電源:「不過……我地的確已經唔喺度……」

機膽仲熱,所以只係一陣間投影機就已經透出黃光,成間黑房光亮咗唔少。黃經理止住了眼淚,望住德哥喺工作檯上抽出一疊幻燈片。

「你睇下呢樣嘢就知我點解咁講……」德哥將面頭幾張底片放上去個投影機內,一灘朦朧嘅畫面先映入黃經理眼內,接著德哥再將個投射鏡調教好,慢慢地,一份新聞報導就清晰可見。
 
黃經理睇了個新聞標題,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頭狂跳不已,佢完全無諗過自己會成為一單謀殺案嘅犧牲品,更加唔想相信呢件係一件事實,雖佢萬般不想接受,但仍然好仔細咁一段段睇落去。

德哥畀黃經理睇嘅,正正就係頭先佢睇緊嗰份香檳大廈連環兇殺案嘅報導。

「(本報訊)全城轟動的香檳大廈連環兇殺案,警方連日偵查之下仍然毫無頭緒,而案中經已死亡的兇手身份成謎。案情指香檳大廈五樓一個相連單位屬於連環兇案現場,其中一個單位儲有大量冷藏裝置、絞刑架及工具,以及大量化學物品,儼如一個行刑場所,而另一個單位備有監控設備,連接整幢香檳大廈的閉路電視,以及行刑場所,全天候監視香檳大廈所有門口出入人士……」

「……據悉案中被警員開槍擊斃的死者是香檳大廈B座的看更,警方並沒有在其身上或處所中找到任何身份證明文件,而案中尚有一男一女兩名傷者,被救出時已經昏迷,被送往伊利沙伯醫院救治,情況嚴重……」

報紙另有兩幅小圖屬於傷者被救出時的情況,黃經理認得圖中嘅傷者身上正正著住外展員嘅紅色T-shirt,其中一張甚至清楚見到係小冰瞓係張擔架床上。

「小冰?點解小冰會喺度嘅?」黃經理好想知道當時發生乜嘢狀況。
 
「……單位內找到七具屍體,其中兩具分別一男一女的屍體被貯放在冷藏裝置內,其餘五具側被環首吊在特製的絞刑架上。屍體的死因為窒息缺氧致死,部份死者體內都被發現含有一種俗稱「G水」(γ-羥基丁酸,全名Gamma-Hydroxybutyrate)的物質,該物質……」

黃經理睇到呢度,開始明白自己點解會有一段時間失去記憶。「G水」又稱「迷姦水」,屬於毒品嘅一種,無色無味無嗅,混入飲品內,只要需要少量就可以喺極短時間內,令人快速昏睡及喪失記憶。喺黃經理嘅工作生涯中都有聽過唔少女仔個案,喺酒吧飲咗杯普通嘅飲品就無咗意識,醒咗之後發現自己同人發生過性行為,所以先前嚟做愛滋病檢查。

呢一種係一種好邪惡嘅毒品,只要劑量控制得唔好,使用過量嘅話分分鐘會抑制呼吸神經,導致窒息而死。雖然呢種藥係好厲害,但黃經理清楚記得自己之前嘅任何時間都無飲過任何液體落口。
 
黃經理繼續睇落去。

「……該物質屬於比較流行毒品,警方亦發現單位內存有大量針筒,以及部份俗稱「蚊咬」的微型注射器,警方有理由相信兇手利用這些微型注射器,把毒品注入受害人體內,使其昏迷。今次亦是警方首次發現有人利用肌肉注射方式注入「G水」。香港毒理學研究學會主席林諾懿指出,γ-羥基丁酸(簡稱GHB)這種物質在60年代初只作為麻醉劑之用,後來由於發現GHB進入人體後有不良副作用,便停止作為麻醉劑用途。直至90年代末期才開始被人發現作為娛樂之用。一般低劑量使用者用後會覺得放鬆、戒心下降、精神抖振及有類似輕微喝醉的興奮感覺,並可產生性快感、亦可減輕焦慮產生鬆弛作用。如果以通常口服10毫克的話,能產生暫時性記憶喪失,使用30毫克會馬上昏睡,而如果一次劑量達20公克則就會造成中毒,會出現包括噁心、嘔吐、頭痛、反射作用喪失等癥狀,亦可能很快失去意識、昏迷,甚至死亡。若使用肌肉或靜脈注射方式使用「G水」的話,藥力會更快發揮……」

黃經理下意識地摸下自己條頸,乜嘢都摸唔到:「係咪係頸?定係手臂?」黃經理唔知道自己幾時畀人落藥,佢最後印象就只係見到香檳大廈個看更。

「……事發的香檳大廈已經全面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今次案件乃是繼1982年「雨夜屠夫」案,以及1992年「屯門色魔」案後,香港開埠以來最多人死亡的連環兇殺案,警務處處長盧偉聰以及行政長官均表示震驚,並承諾徹查事件,還受害人一個公道……」

「……由於已有大部份屍體被兇手處理或棄掉,而香檳大廈人流複雜,每天出入人數太多,警方需要大量時間翻看相關的閉路電視錄影,核對受害人或失蹤者資料,在搜證方面可說是困難重重……」

「……警方現正從多方面渠道,包括物業業權、法團、黑社會、以及當年大廈維修的負責人四個方向調查,對於是誰在背後策劃這次恐怖的殺人計劃?恐怕會是警方面對的一大難題。」
 
德哥換過另一張底片,一排受害人嘅頭像被投射在牆壁上,黃經理約略數一次,底片上差不多有三十多個人。

「呢一份係2016年10月24日嘅蘋果日報。」德哥說:「呢單案一共死咗34個人,警察用咗差唔多3個月時間先算係搵返部份受害者記錄……」

佢換過另一張底片,一排受害人嘅頭像被投在牆壁上。

黃經理清楚認得最後一排尾二嗰張相,同佢每朝出門口返工前係浴室照鏡見到嘅人一模一樣。

相片下面打有死者名字:
 
「死者 黃兆初(32歲)」
 
喺黃經理張相隔離,有另一張女人嘅相,個中文名雖然佢唔識,但相入面嘅人佢一眼就認得。

「死者 林蔓娜(26歲)」
 
「Fiona……」黃經理感到詫異,除咗佢自己出事之外,佢無諗過連Fiona都一齊出事。

「呢到仲有好多份都係呢一單案嘅新聞紙報。」德哥指一指檯面上其他底片說。

「呢啲底片……喺邊度得嚟㗎?」黃經理好想去質疑眼前見到嘅呢啲報導,但報紙嘅內容似乎寫得好真實。

「你係咪都唔信上面嘅事?」德哥解釋:「起初我第一次見到呢個櫃裡面嘅底片時,都係同你一樣半信半疑,覺得係有人偽造呢一啲新聞……」德哥走去櫃嗰邊,攞起一疊底片,遞畀黃經理。

「你睇下呢一疊先。」德哥眼神帶有無限悲哀,但仍然堅定地想黃經理去了解呢一切事情。

黃經理接過佢手上嘅底片,遲疑了一下,然後替換了入去部投影機內。

一份屬於工商日報嘅頭版出現眼前,呢個版頭黃經理曾經見過,就喺佢之前同Fiona暱藏過嘅診所入面。由底片投影出一份報紙嘅內頁,佢唔似宜家嘅報紙咁多圖多相,以前出版嘅報紙主要以文字為主,密密麻麻睇到人眼花繚亂,一時間黃經理都唔知應該睇邊度,唯有逐個標題去搵。

黃經理好仔細閱讀所有新聞標題,發現好多新聞內容都好沉悶,除咗呢一個:「老翁脅孫割脈輕生。」當佢再睇清楚下面一行細字:「老婦聞命案暈倒香檳大廈大堂」。黃經理立即望向德哥,露出一副不明白嘅神色。

「你睇埋落去…」德哥示意黃經理繼續閱讀。

黃經理心中有疑問,但都硬生生吞返落肚,專心睇埋落去。
 
「……八旬老翁患上肝癌,因治療無效,昨日早上趁同是八旬高齡的太太外出期間,在香檳大廈四樓家中割腕自殺,同時,警察亦在單位內發現另一女童屍體,女童雙手手腕同樣被利刀割破,倒斃於睡房內。警方初步懷疑女童遭老翁殺死,然後再自殺,現場未有留下遺書……」

「……自殺的老翁名叫陳鴻章,為一失聰人士,而被害女童叫陳曉兒,年齡只有6歲。據鄰居稱,老翁有一兒子,平日甚少回家,直到年前才把女童寄託在老翁家。老翁平日與人相處友善,對孫女愛護有加,對於發生自殺案件,鄰居亦甚為婉惜……」

閱畢,黃經理無言以對,剛剛對曉兒雙手割痕嘅猜想,被確認了。

「佢地……係第一對……」德哥說:「所有底片裡面,最早嘅一段新聞就係1960年5月15號。」佢指住底片上面報紙嘅日期:「即係話,你喺出面見到嘅佢地,其實已經死咗66年……」。德哥停了一停,再說:「如果……你真係嚟自2016年嘅話……」

好難想像,人死了,但靈魂仍然被困住喺咁恐怖嘅香檳大廈66年之久。黃經理雖然未消化到自己已死嘅事實,但佢一諗到死後可能要一直留喺度,嗰種絕望感前所未有咁強烈。

德哥抽起原來嘅底片,換上另一份,泛黃嘅投射燈又再顯示第二段新聞,標題寫住:
「金蘭姐妹同遇難 中毒釀一房兩命」

黃經理先看報紙版面日期,日期是1964年2月14日:「距離宜家都有62年……」第一眼見到「金蘭姐妹」四個字,黃經理就立即聯想到出面蘭姐同芯姐兩個嬸嬸。

「(本報訊)香檳大廈發生雙屍命案﹗一名酒樓清潔工於前日早上返回香檳大廈弍樓一所茶樓開工時,於宿舍房內發現兩名受害者倒卧地上,口吐白沬,面部發黑,清潔工大驚之下報警……」

「……現場為香檳大廈弍樓「香檳大茶樓」,死者二人為茶樓知客,分別是黎桂蘭(42歲)和趙燕芯(42歲),二人於前年才由廣州來港,關係要好,於去年十二月才入職茶樓工作,晚上則寄住茶樓附設的員工宿舍。據悉二人與茶樓部長過從甚密,亦傳出過桃色糾紛,而事發後部長不知所蹤,警方現正尋找茶樓部長歸案,徹查是否牽涉其中……」

黃經理又大力地嘆了一口氣:「報紙所指嘅就係蘭姐同芯姐佢地?」

德哥點點頭,抽走了底片。

「所以……喺呢一度嘅每一個人,都會喺呢啲底片中……出現?」黃經理無力地問。

「如無意外。」德哥諗咗一陣,再說:「不過,並非底片中每一單新聞所涉及嘅人我都見過。」

德哥又走埋去櫃嗰邊,摷出另一疊底片出嚟,放畀黃經理睇。

新聞標題:「老泥妹慘遭毒手 浴缸密封藏屍」
副標題:「男客疑吸食毒品 精神錯亂起殺心」
日期:1998年4月29日 - 蘋果日報

就咁睇個標題,黃經理已經知道單新聞講嘅係邊個,佢同Fiona啱啱先辛辛苦苦咁逃離呢位「老泥妹」嘅魔掌。

「……少女從事私鐘行列,最終踏上不歸路。21歲林詠思表面清純,為清還銀行巨額卡數,暗地裡隱瞞家人從事俗稱「老泥妹」的私鐘。警方今晨將疑犯狎回兇案現場重組案情,案發地點為尖沙咀香檳大廈一間時鐘酒店。消息指,疑犯當日召來女死者林詠思提供性服務,在交易過程中曾叫女死者一同「索K」,被拒後突然情緒失控,用手扼斃女死者之餘,還用刀在女死者身上刻字,然後將屍首拉往浴室處理,手法極其兇殘……」

德哥用手指住底片上女死者張相:「就好似呢單新聞嘅事主咁,我就未曾喺呢個地方見過佢。」
 
德哥再拿起另一疊原先放於檯面嘅其他底片說:「仲有呢一疊裡面嘅人都係……」

「我……見過……佢……」黃經理慢慢咁說出來:「就係我入嚟錢虹之前……見過個……呢個女仔……」但黃經理無講埋點樣搵到嗰個女仔,或者叫女屍。

德哥同黃經理都沉默不語。

「德哥,你呢啲底片……喺邊度嚟㗎?」靜咗無耐,黃經理仍然想問返佢好想知嘅問題。

「嗯……」德哥諗緊點樣答時,黃經理突然走過去工作檯上,攞返頭先佢睇嘅第一疊新聞底片,放返入部投映機裡面。
 
「其實喺我誤打誤撞咁搵到呢度之後,就發現呢度有好多菲林……」德哥開始敍述佢嘅事:「咁好正常……一間普通嘅相機鋪有菲林賣。」

「咁之後呢?」黃經理邊睇住份新聞,邊聆聽住佢德哥講。
 
「我以前都玩過下相機,人手沖晒菲林呢啲簡單嘅嘢我都識做,本來我都無諗住咁八卦搞人地嘅嘢,話晒我都只係喺度暱埋一陣……」德哥停一停:「起碼當時我真係咁諗,我仲諗住有機會走。」

「你一開始有無諗過自己已經死咗?」黃經理問。

「無……」德哥嘅回答帶住一點無可奈何:「一開始喺呢度出現嘅時候,我同你地一樣唔知發生乜嘢事。一直係咁遇到唔同嘅怪物,一直係咁逃走。」

「其實你知唔知你留咗喺度幾耐呀?」黃經理快速地換唔同嘅底片,好似喺度搵緊啲嘢。

德哥留意到黃經理嘅舉動,但沒有理會,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唔知,呢度無鐘、無錶、無時間,感覺上就好似所有嘢都停止晒咁,直到我遇上你地……你記得我問過你入嚟嘅時候係邊年邊月邊日嗎?」

黃經理點點頭。

「喺呢段期間,我遇到過好多人,毛毛、財仔、蘭姐同芯姐佢地,每一次我見到新遇見嘅人,都會問同樣嘅問題,直至到我問你,我先知道原來我……原來我已經……死咗十年……」德哥講到最後,聲線震動了。

「所以你喺2006年嘅時候出事?」黃經理仍然無停下手頭上快速轉換底片嘅動作。

「應該係掛,2006年5月我地鋪頭接咗單生意,係幫香檳大廈做一次維修,更換晒所有老化嘅電線、喉管、電梯同外牆修葺嗰啲嘢。工程差唔多埋尾,有一日有個業主同我講可唔可以幫佢個單位裡面都裝修下,咁我諗住橫掂都係裝修,都係收錢照做啫,而且佢開嘅價一啲都唔少錢……」

聽到呢到,黃經理停下手上嘅工作唔做住,望住德哥,聽佢講落去。

「一百萬。」德哥淡淡地說:「一百萬裝修一個單位。」

「不過個客開咗個奇怪嘅要求……」德哥都望一望黃經理:「就係成個工程只准我一個人做。」

「一個人做?」黃經理反問:「做得到咩?」

「做到,其實唔難,裝修佬有乜嘢係唔識做㗎。只係得一個人做,又無幫工無𡃁仔跟,係做得慢啲咁啫,但個客話唔介意。」德哥回答。

黃經理無再問問題,又投入返去睇啲底片,但仍然豎起隻耳仔聽住。

「咪就係五樓嗰個單位囉。好奇怪,個業主想我清空成個單位嘅間隔,重新按佢畀我嘅圖則做過,而且仲要我加一樣嘢入去……」

「加乜嘢呀?」黃經理插咀問。

「我唔知你聽過未,個業主想我喺圍住外牆嘅牆身入面,加入厚鐵板,然後先做批盪。」德哥到宜家都覺得好奇怪:「個業主仲要求啲鋼板一定要放滿晒成個單位,包括地板同天花板,而且佢要求我拆晒啲窗。」

「喺成個工程期間,都會有一個阿伯睇住我做嘢,我開工嘅時候佢就會出現。佢平時唔會出聲,但有一次我喺廁所位鋪漏咗幾塊鋼板,佢就即刻出聲話過我。」德哥好奇地問黃經理:「你唔知唔點解要咁整呀?」

黃經理諗咗一陣,搖了搖頭。

「呢個工程我做咗差唔多兩個月,又要鑲鋼板,又要整假天花之外,仲要我駁幾條粗電纜入嚟,我問過業主呢度起成咁用嚟做乜㗎,佢話用嚟做貨倉,咁鑲鋼板加強防盜都合理吖,可能人地啲貨好貴都唔定……雖然咁整法係有啲誇張。」德哥繼續說。

「到差唔多8月中,啲嘢差唔多搞掂晒,有一晚我做到好夜,嗰個阿伯突然走上嚟,問我仲有幾多先做完,我答佢都八八九九,係裝埋幾個電掣就搞掂。之後佢突然間將內房嘅鐵門拉上,成間房黑昨,我心諗:「你係咪試門㗎咋,你好快啲拉返開佢……」之但係我等咗好耐都無開返道門。」

「就係呢間房?」黃經理指住底片報紙上嘅新聞圖片,上面個標題寫住:「兇案現場煉獄房間大揭秘」。圖片好明顯係偷拍,有啲模糊,但都可以睇到成個單位同內房嘅面貌。

「係……呢道門之後就無開過,無幾耐我就聞到一陣好濃烈又刺鼻嘅味道,我頂唔順,咳咗好耐之後就後就暈咗啦﹗」德哥回憶起佢死前發生嘅事,雙手不自覺咁握實拳頭。

又到另一輪嘅沉默。

黃經理聽到呢度合埋咗眼,心入面有好多想法,佢認知到,德哥係呢一宗連環謀殺案嘅第一個死者,而佢自己同Fiona係最後兩個死者。

黃經理再搵返10月24日嗰份報紙出嚟睇,佢發現公佈名單上所有遇害嘅死者,大部份都係近一年之內有被家屬報稱失蹤嘅人,而警方利用失蹤者家屬提供嘅失蹤者DNA樣本,去比對現場搵到嘅DNA樣本,得出被害人身份。

黃經理同Fiona係最後一批死者,而根據報紙上嘅日期,黃經理係進入了香檳大廈約8個鐘頭之後,成個案件就曝光了,所以佢自己嘅屍體未被處理得切,能夠被確認。至於德哥身死已經超過十年,警方係現場搵到德哥嘅DNA機會極細,所以公佈名單上並未有德哥出現,似乎又合理。

黃經理再重新睇一次所有受害者相片,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確認了一個想法,佢轉身同德哥說:「德哥,我出面嗰位斷咗手嘅朋友……」黃經理緩緩地說。

「做乜?」德哥一副充滿疑問嘅樣。

「佢無喺受害者名單裡面出現,甚至乎無喺2016年7月9日之後嘅新聞出現……」黃經理同樣都用懷疑嘅口吻說出佢嘅想法:

「其實……有可能……佢仲未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