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市場・賣身賣心》: 八．已讀

八．已讀

林靜記得初搬來坑口，爸媽都十分興奮雀躍，唯有她悶悶不樂。脫離長大的地方，揮別兒時的回憶，對當時的她來說，明顯過於沉重。她還記得自己在顛簸的貨車上回望舊居，心裡湧上難以說明的感覺，卻也只能流著淚跟舊居道別。


每當秋風起，她總會想起這段回憶。以往住在北角，她喜歡放學後在春秧街街市閒逛，看著小販大聲叫賣，有種獨特的人情味。搬到坑口後，人與人的距離看似更近，一層有十伙人同住，她卻覺得沒人情味，冷冰冰的石磚牆把人重重隔開，失去原有溫度。


這年秋天，她的回憶有點不一樣，她才發現原來大家喜歡冷冰冰的東西。比起熱鬧吵離的菜市場，大家更喜歡井井有條的超市；比起面對面交談，大家更喜歡在交友軟件上聊天。如果她沒有搬到坑口，或許她就不覺得她與Calvin的相遇有多神奇，更不會覺得兩人有緣。






交友軟件缺乏溫度，但大家就喜歡不帶溫度的物件，唯有不帶溫度，才能隨心所欲去操控一切，大家卻忘了自己是有血有肉的動物。經過五天，Calvin還是沒有在telegram找她，她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曼谷發生意外，才會人間蒸發。


「早啊～今天天氣真好」林靜剛起床就收到Hugo的訊息。


「你真早起，早上有課？」一見到Hugo談及天氣，她立刻轉走話題，她可不想迎來第二個天氣先生。






「要去做物理治療。」 


「新傷還是舊患呀？」


「舊患，以前是田徑代表，一不小心就落下舊患，現在腳不太受力，偶爾就要去做物理治療。」 


「你現在還常跑步？」






「沒有啦，以往每天都練跑，現在一個星期一次，治好了才能恢復每天練跑。」


「好像挺嚴重。」林靜不愛運動，也就會覺得Hugo的舊患嚴重，事實上作為校隊代表多少也會有舊患。


「你呢？平常有做運動嗎？」她漸漸對Hugo刮目相看，別看他年紀小，他可懂得接話題，也懂得開新話題。她見過太多人常糾纏在同一話題不肯放開（就像只懂討論天氣的Aaron），如果是在討論哲學，她倒也沒所謂，大家一齊鑽研切磋。


「自從中學畢業，我就很少運動。」她有點自愧不如，奈何自己實在討厭流汗的感覺。


「這樣不太健康喔，你是不是把逛街當作運動？」






「才沒有！」「既然你不運動，假期都在忙甚麼？」


「偶爾四處閒逛。」「那你最常去哪？」


「北角、油麻地、旺角、深水埗。」


「北角？我剛好住在附近，北角有甚麼好逛。」


「我常逛舊區，大概是因為喜歡舊情懷。」林靜不敢說出自己喜歡逛春秧街街市，她怕Hugo會把她當成怪人。






「對了，你最近有去美容嗎？天氣潮濕，皮膚比較容易過敏。」


「怎麼突然說起美容？你有做facial？」


「我有呀！」林靜覺得Hugo有點唐突，竟然如此硬生生轉換話題。她曾有一刻想過，自己會不會遇上美容sales，但她很快又打消想法，美容公司該不會請一個剛滿十八的黃毛小孩。 


「我很怕痛，所以沒甚麼事都不會主動做facial。」


「大概是你去那家美容院手勢不好，下次我陪你去做。」看著對話的走向變得愈來愈奇怪，林靜猶豫了，不敢懷疑Hugo是別有用心，她只想快速帶過話題，別讓氣氛這麼尷尬。






「我皮膚容易過敏，不做比做好。」


「這麼巧！我皮膚也容易過敏，但我那裡有醫生做評估，所以我也很放心。」


「醫生評估？」林靜開始確定自己的懷疑，大家常說交友軟件裡有不少美容sales，她當初還不相信，沒想到現在自己好像遇上了。Hugo還傳來一個錄音，還沒點開語音，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吹捧他常去的美容院。


「那裡的醫生都很專業，甚至會做一些評估，檢查你的皮膚狀況，再為你訂造合適的療程。」她聽到Hugo的錄音哭笑不得，他是生怕自己不會發現他的身份，還是他是新手，還沒學懂推銷技巧。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已經封鎖Hugo，但偏偏她是個怪人，她更想知道是甚麼吸引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做美容sales，但她也沒有立刻回覆，她想看看他還能玩出甚麼花樣。她把錄音再聽一遍，心裡在想，到底是誰想得到找男孩做美容sales。她不禁失笑，關掉WhatsApp準備睡覺，電話卻突然彈出一則通知。


「Sorry，我出了點意外，現在才text你。」林靜點開了Telegram，話框上寫著「CC」。她的直覺告訴她那是Calvin，但她不敢確認，她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交友軟件就是人來人往，她不要再因一條簡單的訊息就動搖。她知道如果對方重視自己，他無論如何都會聯絡自己，而不是任由自己呆在原地等候。要說她賭氣又好，報復也好，她把Calvin傳來的訊息通通點開，所有訊息瞬間變成「已讀」狀態。她把手機調成靜音，故作瀟灑上床睡覺，任由手機在桌上一直震動。她要讓他知道何為禮貌，既然她等了他五天，要他等自己一天也毫不過份，她現在只想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