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


【我知道有人是愛我的,但我好像缺乏愛人的能力。】


淒皓的月光,從窗外灑進空蕪的房間。

 明月光照地堂,映出魁梧的身影。



 那男人空洞僵硬地笑著,坐在地上。

 手上扼著生果刀,地上滿是鮮血。

 血從左手手腕滴下。

 又是這個夢。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又再次每晚都發起同一個夢。



 夢,是一種邪惡的東西。它會不斷提醒著你那努力忘掉的過去,重提著你不那麼動人的時光。

 人們對夢的理解眾說紛紜。有人說,夢只是大腦在淺睡狀態下處理記憶時的殘餘映像;也有人說,夢是人的意識與自己的潛意識進行溝通的管道;更有人說,夢是上帝對世人的啟示。

 妖言惑眾。

 比起這些,我更傾向相信夢是惡魔的化身。

 夢魘宛如一頭有思想的野獸,追趕著我這隻獵物。捕食,不是因為飢餓,而是能一邊把玩著獵物一邊觀賞牠恐懼的樣子。



 玩膩了,就把牠吃掉。

 我努力地嘗試記住剛剛的那個夢,但就是怎樣也記不起它具體的容貌。

 我曾試圖遺忘它,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它不是一個簡單的夢,而是我過去的一部分,我最不想觸碰的其中一部分。

 無數次。我把這一部分封鎖在潛意識記憶的深處,可是潛意識的另一個我卻不允許,於是他便化身成為夢魘,每晚都在我的夢裡蠶蝕著我的精神。

 可又是誰把這可怕的野獸從籠中釋放出來?

 我起身坐在床上,凝望窗外,日出的晨光被灰色的高樓大廈阻擋著。

 口乾舌燥,肩背也是十分酸痛。

 「早晨,蓮。」



 臥在我身旁的茜剛睡醒,迷糊地跟我打了個招呼,同時一邊用手上下撫摸著我裸露的背上酸痛的肌肉。

 「早。」

 少許陽光從窗外折射進房間,照亮了茜潔白的肌膚;薄薄的棉被遮蓋著她的苗條幼腰和胸口,半圓的乳側若隱若現。

 「又發惡夢喇?」

「嗯。」

 我和茜,大約是兩個月前開始交往的。

 我們算是青梅竹馬吧。



 小時候的我很怕人。人類的言行舉止總是難以捉摸而充滿危險的,每個獨立個體都帶有一定程度的獸性,平日在大眾面前就會隱藏好自己的本性,然而一但遇到比自己更低等的個體時就必獸性大發,欺壓著那些低等生物。

 尤其被眾人視為異己的人,就被歸類為低等生物。

 而小時候的我不想被別人視為異類,因此便總是裝作沒有主見,把自己隱藏在人群之中。

 只不過這樣的我還是被世人所厭惡,我便選擇了遠離人群。

 有天,雪糕車泊到了遊樂場外,其他的小孩子都聚在雪糕車前,唯有一個小男孩獨自蹲在滑梯下玩著地上撿來的石子。

 「你啲朋友呢?」此時一個小女孩走到那男孩背後。

 那女孩頭髮扎了兩個丸子頭,左邊那一個還插著一支薰衣草;她雙手各拿著一杯軟雪糕,雪糕已有點溶化,白色的雪糕液一滴一滴流過女孩的手,滴在地上。

 「我唔需要朋友。」男孩故作漫不經心地站了起來,面向女孩。



 「噉就由我嚟做你第一個朋友啦!」女孩爛縵地對男孩微笑,並把其中一杯軟雪糕遞給了他。

 男孩接過軟雪糕舔了一口,便流露出與女孩同樣的笑容。雖然軟雪糕已有點溶,但甜的東西終究還是甜的。

 「你叫咩名?」

 「蓮……蓮花嘅蓮。妳呢?」

 「茜。我叫歐陽茜。」

 這是我和茜的第一次相遇,那時我們大概才五六歲左右吧。

 後來我和茜還有妹妹三個人打成一片,三個人組成的一個小圈子。我們聊了很多關於各自的事情,學業呀、興趣呀、家庭呀、夢想呀之類的。



 茜外表看來是一個活潑的小孩子,可是每個看似外向的人內心都是抑鬱的,藏在心底裡的悲觀又有誰清楚呢?

 茜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

 像是自小就有父有母的我又怎會懂她的內心呢,雖然後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讓我多少都有點理解她。

 聽說,茜的父親在茜出生前就已經離開了茜的母親。

 然而茜的母親在照顧茜的同時亦不斷在外面找別的男人。

 那是我們小四升小五的暑假中的某一天。

 那天下午十分悶熱,我又獨自一人地蹲在滑梯下。

 忽然看見茜很急迫地朝我奔過來。

 跑到我面前,停下,然後一手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起來。

 茜把臉靠近,並疑惑地注視著我。

 「做……做咩事?」

 茜沒有理會我,然後兩個人的嘴唇便貼上了。

 她的唇瓣雖柔軟,卻十分強硬;我不斷掙扎,她就更用力抱緊我。

 她的舌尖擅自侵襲我的雙唇,伸進我的嘴巴裡。

 她的舌頭像蛇一樣用力纏繞住我的舌頭。

 好痛。

 瞬間,我的舌根只感覺到麻痺。

 我用盡全力把她推開。

 地上被幾滴水弄濕了。那些水滴,是眼淚。

 我看著茜的臉,她不知為何落淚了。

 茜像是故意躲避我的視線,不肯望我。

 如果是妹妹在哭,我也大概知道該怎樣處理,有什麼應該做、該說些什麼、什麼不該說;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茜哭,因此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要安慰她嗎?而且剛才所發生的事更是讓當時的我不知所措。

 此刻的茜彷彿也感到惶恐,後退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迅速奔離遊樂場,只遺留下一臉茫然的我。

 過了許久,茜都沒有再回來找我,我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我便立即把妹妹也叫來了,拜託她一起尋找茜。

 然而我並沒有把剛剛所發生的不明所以的一切告訴妹妹,妹妹也沒有過問,只見她皺著眉點了點頭,然後我們便分頭行動。

 那一天黃昏,暮蟬鳴泣,很擾人。

 我在一處遠離市區的山路上找到了茜。

 路旁,茂密的草叢中佈滿了繁星般的紫色薰衣草,那是茜喜歡的花。

 茜蹲在花堆之中,顫抖著。

 我蹲下,隨手從花堆中摘了一朵,然後輕輕握著它走近茜。

 「茜?」我站在她身後。

 她立刻轉過身來,眼睛很紅,臉上滿是淚痕。

 我把薰衣草遞給她。就像她當天把軟雪糕遞給我一樣。

 她頓時哭得比剛剛更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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