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時左右,羽毛球的訓練終於告一段落,Miss Lam拖着站得酸痛的雙腿回到教員室。

        沒想到,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盒Godiva的雜錦朱古力,還伴隨一張紙條:「辛苦晒啦,太攰就食粒朱古力甜下啦。Leung Sir」

        哇,咁大手筆呀,Miss Lam心想,臉上的愁容隨之變成笑容。她坐在座位上,打開那盒朱古力,挑了顆牛奶朱古力放到口裏,甜甜的朱古力味漸漸融化了她的煩惱。

        然而,當她緊繃的情緒得到一秒放鬆時,科主任突然走到她的座位前,說:「咦,Miss Lam咁晏仲未走嘅?」

        「無呀,啱啱要睇羽毛球隊嘅訓練呀嘛。」Miss Lam連忙站起來說。



        「做咩企係到呀,坐啦坐啦,今日練到咁晏呀,辛苦你啦。」

        「唔辛苦。」Miss Lam客氣地說道。

「其實我本來諗住等聽日先再同你傾陳珊珊啲野,咁啱你仲係到,咁我就順便講埋啦。」說罷,科主任坐到Leung Sir的位置上。

        「可以呀。珊珊點呀?佢無事呀嘛?」

        「我諗佢突然喊得咁淒涼,應該都嚇親你,後尾我安慰咗佢好耐,佢心情平伏返,我諗大約四點半到啦,佢就無再喊,就返咗去啦。」



        「咁就好啦。」Miss Lam鬆了一口氣說。

  「但佢返咗去無耐呢,佢媽咪就打黎啦,話你一而再,再而三咁逼佢個女留堂,搞到珊珊最近好大壓力,同埋佢覺得你針對佢,所以情緒好低落。咁佢媽咪打到黎咁講,咁我又係訓輔組嘅,就想黎了解下。」

        「我上次留佢堂,佢無咁講過喎,同埋今次我無叫佢留堂,我只係叫佢唔好抄襲,做返好份IES,我無針對佢碌。」被冤枉的Miss Lam無奈地解釋道。

        「我以前都教過珊珊嘅,依我對佢嘅了解,佢嘅心情其實一直都好平穩,好少可會見到佢咁,同埋都無聽啲老師講話佢會講大話。」

        咁姐係你覺得我係到講大話啦?Miss Lam心想。



科主任續說道:「但我都相信Miss Lam你應該就唔會話突登針對佢嘅,可能只係你地溝通上出咗啲問題姐,但家長打到黎咁講,我地就要處理。咁啦,你聽朝覆返個家長電話,同佢講返清楚件事,然後寫返份詳細嘅報告,可以嗎?保障返你自己嘛。」

如果可以說不,Miss Lam也很想說。可惜,她只是一個職場上的新人。

「緊係可以啦,唔該晒你呀。」Miss Lam說。

「呀係啦,循例新老師會早啲睇堂,可以嘅話,我想依兩個星期搵日黎睇下你上堂,唔知你方唔方便呢?」

「可以呀,無任歡迎。」Miss Lam嘗試撐出一個笑容說。

        「咁就麻煩晒你啦,早啲返去休息啦Miss Lam。」科主任微笑道,然後便離開了。

        唉,又要寫多份Report,明明我都無做過!Miss Lam心想,心頭上甜甜的滋味頓時一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委屈、擔憂和無奈⋯⋯

        平日的她不時為了備課、處理班務等事留校到八時多,可是今天的她身心俱疲,根本不可能專心備課,把心一橫,拿起袋子便走了。



        踏出校園,已是六時多,天空變得灰暗,像是在為快將降臨的夜幕填上底色,,也為Miss Lam本來就差透的心情漆了層灰。

        明明她已是最早回校,最遲離開的那個,怎麼還是怎做都做不好?

        不是被學生欺負,就是被學生冤枉、被家長投訴,她有這麼讓學生討厭,這麼差勁嗎?像是滿腔熱血澆上一盤冷水,冷得她無法思考,只感到冰冷帶來的絕望。

        這時候,她想起總能帶給她笑容的男朋友,拿出手機,發出一則信息:「你今晚得唔得閒?我想見你。」

        過了幾分鐘,男朋友終於回覆她:「Sorry呀,今晚要見客,要下星期先得。」

        她的專屬樹窿今天竟沒空,一腔委屈得不到抒發,本來已到谷底的心情幾乎要通往地核。

        就在這個時候,她竟看到阿祖正站在學校對面的小食店前吃着撈面。



        當她準備悄悄地溜走,以免又一次惹到他時,他竟看到了她,喊道:「Miss Lam,做咩見到都唔打聲招呼呀?」

        「咦,乜咁啱呀。」Miss Lam回過頭說,努力擠出笑容。

        「做咩咁晏先走?」

        「你估真係你放學就等於我放學咩?大把野等住我做呀。」

        「剩係因為咁?」

        「咩剩係因為咁?」

        「我見你個樣好似好唔開心咁。」

        「都話無囉。」



        她不擅長與人交往,更遑論對人打開心扉。

        「係真唔係呀?你個樣鑿住:我好唔開心五隻字喎。」

        「唔同你講,我返去先啦,你慢慢食啦,拜拜。」揮揮手,Miss便準備走。

        「喂,等埋我呀,就食完啦。」阿祖馬上把餘下的撈面倒進口裏,急忙追上Miss Lam的步伐。

        「!@#$%^」阿祖對Miss Lam說,但由於他嘴裏都是撈面,Miss Lam根本聽不到他在說甚麼。

        「你慢慢食啦,啃死你呀。」Miss Lam沒想到阿祖竟一下子把半兜撈面都吃光。

        在阿祖努力把嘴裏的面呑進肚子的時候,二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地鐵站,一起掏出八達通來拍卡,還一起走到往黃埔方向的月台。



        「你去邊呀?做咩一直跟住我?」Miss Lam問道。

        「我屋企係依個方向,咪黎依個月台囉,係咪咁都唔得呀Miss?」

        「你屋企住邊?」

        「深水埗嗰邊囉,你呢?」

        又會咁黑仔住埋附近都有嘅,Miss Lam心想,

        「附近啦。」Miss Lam說。

        這時,列車來了。

        六時多,正是下班時間,這時的人流最多,即使列車再頻密,車廂依然人潮滿患。即使開了冷氣,還是無法吹走大家身上的汗臭味,車廂頓時成了沙甸魚醃製廠,不靠近還好,一旦靠近,加上本來的疲累,絕對會使你懷疑人生。

        為了擠上這輛列車早點回家休息,Miss Lam沒有想太多,看到空隙便擠了上去,阿祖也只好跟隨Miss Lam的步伐。

        車廂的環境實在太擠逼,每個人都是肩並肩地站着,Miss Lam與阿祖也不例外,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是Miss Lam強行擠出來,可Miss Lam的所站的位置沒有扶手,使她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不時碰到一旁的阿祖。

        身高接近一米七幾的阿祖比Miss Lam高出接近一個頭,低頭只看到Miss Lam的頭頂,無法看清她的臉,但距離之近足以使他看清她手機屏幕上的對話:
「你食咗飯未呀?」

「食咗啦。」
「咁你做緊咩?」

「準備緊一陣見客啲野。」
「辛苦你啦。」

「為咗我地嘅將來,唔辛苦。」
「我掛住你,影張相比我睇呀。」
       
        看到這句,阿祖有點驚訝,畢章Miss Lam是他的老師,他難以想像平日一本正經的她竟有如此嬌嗲的一面。

        不消幾秒,畫面多了一張自拍照。

        相片中的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雙目無神,樣子有點憔悴,除此之外無甚麼特別,是街上隨處可見的路人臉。

        「你男朋友呀?」阿祖問道。

        Miss Lam沒想到阿祖竟會看到她的對話內容,趕緊按上鎖屏鍵,抬起頭說:「你做咩偷睇我手機?」

        「但佢就咁擺係我眼前,咁好自然就跳咗入我對眼,我都唔想架喎。」阿祖一臉無辜地說。

        就在這時候,列車門打開了,目的地是深水埗的他們是時候轉乘紅色綫。於是,他們下了車,走往對面月台。

        剛巧,這時往荃灣的列車也到了,與他們本來所乘的列車可謂是無縫接軌。

        這輛列車雖然亦很擠逼,但也比剛才的略為寛敞點,這次Miss Lam站了在門邊的透門膠片前,背靠着那塊膠片,終於不用再晃來晃去。

        「你男朋友同你幾襯呀。」阿祖說,Miss Lam卻沒有回應他。

        阿祖以為這是因為Miss Lam不想和他討論這個話題,於是,他開了個新話題,說:「話時話,你改好啲IES未?」

        Miss Lam依然沒有說話,只默默地凝視着前方。

        眼見Miss Lam沒有反應,阿祖又問道:「你準備比幾多分你自己份IES?」

        Miss Lam還是沉默,唯獨雙眼目不轉睛,像是磁石般被釘了在遠方。

        有咩好望?阿祖心想,隨着Miss Lam的視線往回看。

        由於車廂裏的人還是很多,阿祖找了好一會才找到那吸引着Miss Lam的焦點——一個戴着黑框眼鏡,樣子有點憔悴的男人,旁邊還有一位年紀相若的女生,二人正聊得高興。

        「Miss,嗰個係咪你男朋友?佢唔係係公司準備見客咩?」阿祖問道。

        阿祖把Miss Lam心中所想的說了出來。

        點解佢會係到?這條問題在Miss Lam的腦袋裏重複又重複,像是死機的電腦,隨此之外無法運算。

        「你⋯⋯無事呀嘛?」阿祖伸手在Miss Lam面前揮了幾下,才把她的靈魂喚回來。

        「無⋯⋯無事呀。」

        「唔係喎,你個樣好有事喎。你男朋友係咪⋯⋯講大話?」阿祖問道。

        「我⋯⋯我唔知。」Miss Lam腦海一陣混亂,有數之不盡的問題等着她解答。

        本來已經糟透的心頃刻懸在半空,不安感侵佔她所有的思緒。

        這時,列車來到深水埗,Miss Lam卻完全不察覺,阿祖也沒打算下車,於是列車門又再次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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