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二月,依舊探訪室內。

柏緯不想打量坐在面前的,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但久違又獨特的氣息使他認出眼前坐著的是他不辨朝夕想念的人。顧愷拿起電話,生硬的回道「緯,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柏緯從聽筒裡聽到他孤寂的聲音,就像啞了生息一般,又或無人觸及的孤島,突然有了綠洲一樣。興許好久沒跟他說話,柏緯在叫了他的名字之後,腦海乏白,一時遺忘了失落的言語該如何組織。他未想要眼前那人背負再多的萎靡和潰爛,也無需他為了自己憂心忡忡,畢竟牢獄之苦對一個未成年人而言已是一種巨大而斑駁的折磨。

「還好……」過了很久,柏緯才緩緩吐出幾字。他已不想再向顧愷透露更多在這段沒有他的日子裡,他那些踮腳而行的謹慎、那些湧然而出的牽掛和那些夜夜焦灼難耐的遙望。柏緯抑制著灰暗和隱忍,鼓起勇氣再次抬頭察看。

顧愷理了一個短寸頭,襯托著他有點消瘦的驅體像是少林武僧一般,悍勇且聰捷。輪廊因兩頰塌陷而顯出棱角。雙目雖略顯憔悴,但依然透出一股傲氣。顧愷盯著柏緯雙眼良久,眼框慢慢泛紅,他別過臉去,淚水久落不下。

柏緯再也忍不住鼻頭的酸澀、一路走來的破破爛爛,眼角和心裡的堅盾還是緩緩坍塌,失守了。他放肆的掩著嘴角啜泣。看著對座的人也潸然淚下,柏緯不禁掩住了臉。兩人就這樣哭了一會,誰也沒有說話。探訪室裡依舊悶熱難耐,熱得臉上刺燙,熱得眼淚都沸騰。





「我在裡面很好,雖然時間過得枯萎卻不頹廢,裡面也有不少同路人,所以不用擔心。我們都有不斷關注外面的消息。對了,他們怎樣了?」顧愷低下頭用衣袖擦了擦眼,沙啞地道。「噢對了」柏緯想起桌上的「手繪報紙」。「那是給你的,都是有心的手足整理了這段時間的事件。還有,你不用擔心,他們踢保了,恐怕對方也沒有足夠證據起訴。」柏緯邊說邊把桌上的紙張放近膠窗,好讓顧愷能看清密麻麻的字。柏緯堵住呼吸,抹去心跳,試著讓自己記住此刻窒息的感覺,因為這樣他才會感到時間的真實,和面前的他,雖然無法觸及,卻完整無恙。

在密閉的空間裡,時間流動是莫不可測的。柏緯把握時間盡可能的交代了顧愷身邊人的近況,還有自己最近都在做些什麼,不久便聽到鐵門的咔嚓。

「時間到了。」柏緯沒有理會那把低沉的叫喚聲。「好好生活,打起精神,我下次再來探望你。無論如何,你要記住,我在外面等你出來。」他堅定的望著顧愷雙眼,想要把這份勇氣傳遞給窗後的人。在這個渾混的時代,除了合力抵抗,團結一心之外,他學懂不忘要為身邊的同行者打氣。柏緯渴望牢裡的人會銘記於心的一點,便是我們這一代都成長了許多,我們生於這世代,不論崗位,不論付出少與多,均肩負起屬於這個時代的責任,也不論窗裡牢外,大家同起同落。

顧愷明白柏緯用意,用力的點了點頭,便站了起身,轉身往鐵門走去。他向後望了一眼,柏緯手放在了膠板上,眼神依然堅定無比,閃爍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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