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劍: 六章　夏夷戰爭　６

琅率領遊牧民連日趕路，碰巧部落有婦人臨盆產子，琅便讓民眾稍為休息數天，駐紮在徐州大彭國與緡國的交界。往北能遠眺天下第一高的岱山，天高不可及，相傳軒轅黃帝征伐蚩尤統一黃河流域後在岱山封禪，成為天下共主。其後帝王承襲祭儀，岱山便成為帝王的象徵。岱山主峰玉皇頂，正如其名更是凡人最能接近天廷的地方。

這晚琅輾轉反側，不得安寢，與白天聽來關於岱山的傳說無關，純粹他越是接近兗州心裡越是不安。

「呼……琅、我還要吃……」

「琅哥哥……」

琅也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左右有美女相伴入睡。看見瑤姬和荇姒睡得正香，琅不便打擾她們便獨個兒下床離開帳篷，到營地散步吹風。



「嗯？」

營地南北環山，琅隱約聽見山林有樹葉雜聲，便好奇前往。今晚有明月引路，不過森林樹影幢幢，琅聽八風辨位，看見一女子垂劍不動，身影融入樹叢間；此時一陣涼風，獸影飛撲，女子迎面一招「幽蘭聚鶴」灑下漫天落葉，巨獸便砰聲倒在她的腳下。

「琅大人，抱歉，有吵到你嗎？」劍巫收劍回頭望來，不知怎的她上衣半脫，露出半邊胸臂。

琅連忙別了臉，斜眼瞄看劍巫問：「那、那是豹？發生什麼事了？」

劍巫冷靜整理衣服，答：「剛才巡察發現野豹出沒，一時不慎被牠偷襲弄亂了衣服，讓琅大人見笑了。」



「咦？沒有見笑反而見到……見到劍巫妳的劍法又進步了呢。要是讓野豹走近營地，族裡的孩子就有危險了。」

「保護琅大人和巫山神女是我的職責，謹此而已。」

自從琅在巫山認識劍巫，她就一直以男性打扮，拋棄額外感情，一心只想向權貴報復。大概一個人的性格很難轉變，即使她大仇已報，還是跟四年前一樣與琅保持感情上的距離，當然也沒有接受琅的示愛。

然而劍巫盡忠職守則是無容置疑。就連夜深仍在野外警戒，勞勞碌碌，好讓她主人高床暖枕做著吃東西的美夢。

琅好奇問：「劍巫妳現在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為何突然這樣問？」

「想起來我都不知劍巫妳平日有什麼嗜好，只見妳一直默默付出，很想做些什麼來感謝妳。」

「琅大人替我報仇，我已經很滿足。現在我只想成為大人和神女的劍，劍不需要情感也不求回報。」

琅總覺得有些奇怪，任何人也應該有喜怒哀樂才對。琅思前想後，終於想到有什麼禮物送給劍巫。

「我們來練劍吧！」琅喜道：「最近我練成新的劍法，能雙手弄劍，聽說以前帝舜也是如此。」

「那大概就是帝舜臨終前嘔心瀝血寫成的蒼悟劍法。雖然琅大人說過沒有偷看劍譜，但珵大人的姊姊不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嗎？她一方面想傳你劍法，另一方面又怕你因為遺失《蒼悟遺書》而自責，於是在晚上跟大人修練雲雨功之時偷傳你劍法口訣，順便避開娥皇女英的監視。」

「咦？是這樣嗎？」

琅腰間配劍答：「劍巫女俠說得沒錯，當日洞庭龍宮察覺異樣時，珵便借走《蒼悟遺書》瞪眼翻卷。雖然她行事出軌，不過所做一切皆為琅你一人，沒有獨佔劍法，也沒有違背舜君傳書的意思，我們就不作追究。」



琅才恍然大悟，並向劍巫提議：「那妳想學蒼悟劍法嗎？我們可以一起鑽研劍法呢。」

劍巫沉默半晌，點頭道：「假如兩位湘妃不反對，我很想見識帝舜湘君的劍法。」

雖然只有些微變化，雖然樹影嘗試隱藏她的表情，但琅察覺到劍巫內心喜悅，看來是選對了禮物。

因此琅答應每晚跟劍巫對練。第二天，部落裡的嬰孩也平安出世，抱在母親懷裡。不過部落糧食都是肉乾為主，口味較重，於是琅又親身走到附近村落看看能否交換到新鮮蔬菜，而劍巫作為近身護衛同樣形影相隨。

眼前十里菜田，但見菜苗發黃，琅來到大彭國的邊陲村落，心中又泛起不祥的預感。

村裡野狗骨瘦如柴，見到陌生人連叫吠都無力；婦女則忙著清理田裡枯死的農作物，所有村民都沒精打采，臉如死灰，沒有人理會琅和劍巫拖著木輪車來到村鎮廣場。

接著廣場上找到一位年邁老人，見他衣著比其他村民整潔，應是村裡德高望重的人。琅請安問道：「我們商隊路經此地，看見村內氣氛沉重，請問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老翁冷漠答：「外人別多管閒事，這裡沒你想要的東西。」

琅彎腰禮貌問：「你們需要食物嗎？我帶了些肉乾可以跟大家分享……」

老翁反而激動大罵：「都說我們沒有東西能交換！難道你看不見田裡的菜都被蝗蟲吃光了嗎？別再煩我們。」

琅便打開木輪車上的包裹，拿出一大塊乾肉親自放到老翁手上，並道：「不需要東西交換，如果你們有困難沒東西吃就拿去吧。」

「你、你們是什麼人？是彭大人叫你來的，還是后羿大人來幫助我們的？」

「我只是路經此地的行商人……」

琅還沒來得及回話，村內婦孺便蜂擁而至，他們有的是太久沒有聞過肉香而被吸引過來，琅有點反應不來。「琅大人，請讓劍巫來幫忙。」劍為百兵之君，劍身挺直；劍巫最欣賞琅的仁德，便主動代勞向村民分發食物，村裡才恢復生氣，但很快又被馬蹄聲給踐破。

有五騎披著風塵來到村口，馬背五人穿同款皮甲，似是大彭國的官兵。當中有配劍的首領看見每位村民都手抱著肉，不屑罵道：「正值夏夷交戰，居然私藏這麼多食物，看來下次徵稅要再準確一點。」



「不對，官大爺這些──」

「閉嘴！今天我們是來傳遞彭夷大人的話，也是個天大喜訊。就在帝丘，彭夷大人助帝太康殲滅東夷叛軍，把賊羿殺個片甲不留！天下大勢已定，彭夷大人宣告普天同慶，家家戶戶需要在門前掛上紅布慶祝，祝賀彭夷大人誅滅賊羿。」

村內隨即嘩然，有人概嘆后羿戰死，有人則大讚后羿死得好，這樣終於平息戰亂，被徵召的男子也能夠回村團聚。

騎馬長官喊道：「這就是彭夷大人為百姓帶來的喜訊，大家還不感謝？」

零散聲音被逼回應：「感謝彭夷大人。」

官兵聽罷滿意，便策馬離開，趕往其他村落傳訊。而琅則不敢相信后羿已死，那麼世上還有誰能夠對抗夏后國，自己何日才能夠到陽翟見娘親。

「不一定是這樣……」老翁喃喃自語：「后羿大人不會輕易被殺，一定是彭夷在自誇罷了。」



琅無言望著老翁，這裡雖屬夏后國土，但包括老翁在內也有不少人默默支持后羿，把希望托付在新王身上。這些人將不會聽從官兵命令，反而要在門外掛上黑緞，以哀悼后羿戰死。

同樣事情亦在伯明國內發生。

「伯明大人。后羿大敗，東夷大勢已去，我們只能順天而行。以後夏后氏一定會把叛亂勢力連根拔起，所以今天才昭告天下，命令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表面普天同慶，實質暗藏殺機，好一招笑裡藏刀。」

伯明君召來謀臣商討，大家看法一致。「夏后氏的意思我懂。只要有人不掛紅彩，就算只是同情后羿戰死，其心亦可誅。明日子夜，先從城南里坊下手，以紅彩為記，把所有不遵命的人全部抓起來以儆效尤。」

如是者，一夜之間城裡就有百戶人家遭投獄，或流放城外徭役。其他臣屬夏后氏的方國亦加緊步伐抓捕同情后羿的人，要把任何潛藏造反的思想扼殺於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