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着她走到十字路口,附近沒有什麼人,偶有寥寥途人經過,只有紅綠燈和遠處汽車駛過的聲音。
「畀你把梳我吖。」
她翻了翻身上的斜肩袋,拿出一把密齒扁梳,遞給我。
我接過它,把身上的連帽外套交給她,續道:「一陣你企喺一邊望住我,凈係好望住我,一見到我遮住塊面,就攞我件衫笠住自己個頭匿埋眼。」
「保持安靜,唔好開眼,直到我過嚟叫你同拎走件衫。」
「無論感覺到咩,都唔好開眼,唔好拎開件衫。」
她點頭,我站到了十字路口一角,她在我的左邊,離我大約十米。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重複三次後,開始遊戲。
我用拇指按在梳齒上,慢慢用力地滑過,發出了由高頻便低頻的刮聲。





「刮——」「tsuji-ura,tsuji-ura,grant me a true response.」
「刮——」「tsuji-ura,tsuji-ura,grant me a true response.」
「刮——」「tsuji-ura,tsuji-ura,grant me a true response.」

我不知道會召來什麼。
體內的腎上腺素不斷上升,我看着眼前的小路,感覺那些霓虹燈牌都光照明亮,關了燈的商鋪也顯得特別漆黑。
我感覺到家寶一臉擔心地凝視着我。風吹過,身體很敏感,我不自覺震了一下。
我屏息等待。
一分鐘,兩分鐘,遠方仍然沒有人。
再一分鐘,我感覺到了。




那個人我不認識,好極了。我緩緩舉起雙手,遮着臉。
沒有了視線的我,身體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感,我莫名興奮。
人,即使閉上了眼,也能夠感覺到有人接近自己,離開自己。
我聽着腳步聲,由遠至近慢慢靠近我,紅綠燈的聲音不知道從何時就沒有了,現在只剩下「踏踏」的腳步聲。
我能感受到手心傳到臉上的溫熱,還是臉上的溫熱傳到手心,我不知道,但不重要。
「踏踏⋯⋯」
10米。
6米
4米。
2米。




我的旁邊。
我屏息道:「你好,請問我將來嘅運程會係點?」
對方沒有說話,從我身邊擦過,離我而去。幾秒後我聽到的是一句近乎聽不見的:
「痴撚線。」
可惜。
我放開手,等待下一個陌生人。我相信,今晚會等到的。
接下來,有兩個陌生人向我走來,我重複剛才的步驟,但他們都沒有回應,甚至快步走去。
我也不是那麼可怕吧。
我想,過了有二十分鐘,我以為身體回復正常狀態,直到一陣風吹我的後頸,我下意識轉過頭。
只見遠方有一黑影,非常高的男性,我只看到這些,便馬上掩面。
心中突然響起了剛才的「噹——」「噹——」。
我停止不了,整個人都動不了,只有強烈的風聲和鐘聲在耳邊不斷響着。
我像被關進非常狹窄的冷凍庫一樣,感受陣陣刺骨的寒氣。
40米。
30米。皮膚表面好像結了一層霜。




20米。
10米,我開始不敢呼吸。
6米,我閉氣。
4米,——。
2米,——。
到旁邊了。
我開口:「你好,請問我將來嘅運程會係點?」
它仍然在我的旁邊。

我感覺到有些東西湊向我的耳朵,然後感覺戴上了耳機一樣,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然後,我像是進了禮堂一般,有一把迴音,清而亮地跟我說:
「有因便有果。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
「未來有一大劫要過,能過與否於你。」
「凡事要謹慎,不要輕舉妄為。」
「行善務實為本份,勿被假象所引誘。」

才說罷,就如切換了夢境一樣,我又慢慢聽到了紅綠燈的聲音,汽車駛過的聲音。




我馬上吸進好大一口氣,胸口不斷起伏。我閉緊眼睛,消化一下。
不久後,我張開眼睛,走到家寶身旁:「ok喇。」她身體抖了一抖,我拿走她蓋在頭上的外套,她慢慢張睜開眼睛。
我們四目相投,她一下把我緊緊抱住。
「你聽到?」
家寶把臉捂在我的胸口,點頭,把我抱得更緊。
「返去啦。」我說
家寶抬頭,睜圓眼睛看着我。
「返屋企阿。」
家寶撇過頭,鬆開了雙手,再次點頭。
她走了,沒有回頭。我也轉身離去。
那晚回到家,婆婆早已熟睡,我躺到床上,有點擔心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一定要想想辦法。
不過,我有什麼不能對付的?
今晚可能就那個女人在夢裏來一發了。
算是安慰了自己一陣子,不久,我也睡着了。





我又嗅到那潮濕古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