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裝修佬》: 33

*


九點零一分。


灰黑的天幕下是一片死寂的新聞部。


沒有了平日瘋狂的鍵盤敲打聲、沒有了平日繁忙的編輯走路聲⋯⋯






這一天的新聞已經打完了⋯


所有人⋯就只需要看到這一篇就夠了。


就在一個小時前，因為新聞部的兩個記者成員在機場遇害，整個新聞部上下便都知悉此事。後來警方得知此事後，便對新聞部作出告誡——






「得知有新闻部成员于机场遇害的假消息被传出，我方必须对新闻部澄清——现场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事故。请别浪费资源到现场作无谓采访，请保存全部人力资源到大法院作『审判』采访，谢谢。

注：如有新闻部成员违反此命令，即视作意图浪费政府资源，社会评分将归零处理及判监三个月。」


社會評分歸零及判監三個月⋯⋯誰也清楚後者的驚嚇性根本不能與前者相比。


社會評分一旦歸零的人將會首先被沒收所有旅遊證件，意味著不能旅行或移民，然後日常生活也不容許坐任何交通工具、每天消費不能超過五十元⋯⋯除了這些日常的限制外，最讓人毛骨悚然的，莫過於那每天必須在凌晨十二點時到警署作一小時的「檢討」。






社會評分為零，也就是對社會完全無貢獻的垃圾。


而這個「檢討」由警方負責，自然也不會是普通的檢討。


鞭打和性暴力是最基本的檢討，傷害至死人也並非沒發生過⋯⋯


因為他們是零分的社會渣滓。


「禁止採訪⋯⋯？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有新人記者不安地說。






「不會是最後一次。」把話說得這麼肯定的是龍哥，新聞部內的主要編輯之一，也是李文良在新聞部最好的朋友。二人一起寫過《新闻法人人有责》、《国家的安全就是财富》、《一句粤语，遗害人间》等專欄——嗯，就是一堆政府命令下寫的文章。


李文良昨天並沒有給自己打電話報平安，龍哥心裡有數那代表著什麼。


「我會去拍，你們隨便。」龍哥拾起相機就走，幾個跟他尚有交情的記者嘗試挽留。


「可能真的跟他們說的一樣呀⋯？不要去了吧！」有人這樣說。


「啊？甚麼意思？」龍哥回眸，問。






「機場死人可能真是假消息⋯⋯你這樣一去，想想代價有多大？」


「是不是假消息這件事⋯不是本來就應該由記者到現場查證嗎？」龍哥說畢後便毅然離開新聞部，尾隨了兩個記者。


代價很大，誰都知道。


但在死亡面前，似乎再沒有人會在乎這些代價。


不過，也當然有例外。






現場就有人偷偷拍下龍哥的對話和離去的身影，作為「告發犯罪者」的社會評分提升手段。


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只有一種人。


回到現在這一分鐘，機場出事的新聞已經完成採訪——那趴滿屍體的電梯、廁所裡「我被自殺」等血字⋯⋯統統被公諸於世。


警方根本沒有料到會有人會完全漠視代價而到機場拍攝證據，就連「斷網」的手段也延遲了一分鐘後才施行⋯⋯


一分鐘的時間。






「沒事的。」政府的內部會議說著這樣的一句。


在他們的童話裡，他們總是高估了一天能改變的事情，卻低估了一分鐘能影響的局勢。


「有多少人看過？」首長托了托眼鏡，冷眉問。


「沒事沒事⋯兩個人而已⋯⋯」後面的數據分析師吞了一下口水，勉強撐著微笑說。


而跟隨他的口水吞掉的，是那數字後的六個零⋯⋯


*


「嗒嗒嗒嗒嗒⋯⋯」新聞部外傳來強烈的踏步聲，一隊持槍警隊以緝拿違法分子為由進入內部，經過的員工皆讓開一邊，似是一輛坦克就這樣從新聞部的中央碾過⋯⋯


「龍哥你真的不走嗎⋯⋯？」一個年輕的女同事瞳孔放大，顫抖的雙手緊抱著手上的文件地說。


「不了。」只見龍哥佇立於原地，跟平日一樣慢慢地把自己座位上的文章整理好成疊，一眼也沒瞧過新聞部的入口處。


「對！就是他就是他！！！我就是拍證據的那個人！」拿著手機邊說話邊指著龍哥的人叫何君，也就是那個把龍哥決定到機場拍攝前的對話和離開的身影拍下的新聞部成員。


何君把證據揭發的時機龍哥已經把新聞給公諸於世後，一來外邊可能危害到自己的駭人真相得到了所有人的留意，二來自己能獲得告發犯罪者的分數。


那一刻，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別拍攝！！收起器材來！！」、「走開！！」警方怒指著身邊拿出攝影機的記者同事直吼。


「徐孝龍！我們已有足夠證據證明你在機⋯⋯」


「嗯，可以了。」龍哥輕說，手上的所有文章都整理好了。


「你干犯了政府的⋯」


「我知道了，等我十秒⋯⋯」淡然的龍哥多次打斷警方的作出拘捕前的聲明，然後把桌上的所有以往政府所命令去寫的文章握在手上，狠狠地對折再丟進旁邊的垃圾桶去。


然後，緩緩地伸出握著拳頭的雙手——


「拘捕我吧。」龍哥直視對方。


「給他上手扣！！」走在最前的警官指揮身後的警員。


「啊⋯！」說畢，龍哥就被強力推倒在桌上，「砰」的一聲巨響嚇得周圍的同事紛紛摀著雙眼⋯⋯


「痛啊？進去的日子還很長呢⋯」給他上手扣的警員把龍哥的手腕往內壓，迫得他不斷大叫，卻沒求饒⋯⋯


「去去監獄也好⋯啊⋯至少可能還不會被鬼殺死⋯⋯」龍哥閉眼忍著劇痛，快快地吐出此話。


「操你媽的閉嘴！」警員把他暴力壓走。


「證據是我拍的！我的分數⋯」


「操！你他媽最該閉嘴的是你！臭狗逼⋯！」警員怒瞪著何君嚎叫，嚇得他頓時收起手機後退。


那一天，警方把所有說出真相的人都關進囚牢。


但是，卻沒能把真相的本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