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復尖叫的那一剎——機場的時針指向「1」。


自從機場出事的消息傳開後,本來打算離開香港的人也不再敢再前往這裡。


冷風瑟瑟吹過空無一車的馬路,幾個鬼魂佇立在機場入口凝望著整個建築的外觀,似是活生生的一群人類在凝望沈思。






而機場的外觀自建成後就沒太大變動,除了近幾年在入口多掛了一個巨型字牌,寫著「团结香港、同舟共济!」。


外面靜得只有風聲,但機場裡面⋯就是皆然不同的世界。


聲音,來自機場最高的八樓。






「還有沒有繃帶⋯還有沒有繃帶⋯!」幾乎所有生存下來的人都已經幾經掙扎後上到八樓,有的人嚇得頭昏腦脹、有的人雙手被砍得血流如注⋯⋯醫療用品在眾人手中傳來傳去,無盡的恐懼卻始終不散⋯⋯


「走這邊⋯這邊安全⋯⋯」顫抖的聲音於七樓離境大堂傳出⋯⋯


就算此刻絕大部分人已經上到安全的八樓,也還是有人未能逃離其他樓層的地獄⋯⋯






五分鐘前,無鬼的八樓電梯仍然運作,其他樓層的人流紛紛靠著微微的光源往上湧,八樓可容納人們上來的位置要屬全部樓層之中最多,惟今天到來機場的人數根本和平常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


八樓的空位⋯⋯完全不足以讓所有求生者上來。


最安全的八樓成功讓人上來定驚療傷,自然就會有人在其餘極度危險的樓層抹黑求存、甚至犧牲⋯⋯


「啊嘶——!哇啊⋯啊⋯不要!!!!」歇斯底里的聲浪隨血腥的空氣上旋,在人們的耳邊不斷徘徊⋯⋯


剛才七樓被一家四口反鎖的廁所裡的鏡子上,留下了這樣的幾個血字⋯⋯






「我」


「被」


「自」


「殺」


「!」






一切⋯跟香港街的情況別無他異⋯⋯


八樓的人,苟且活在以犧牲換來的光明中。


其他樓層的人,一個一個死在殘酷求存的黑暗裡⋯⋯


「啊啊⋯⋯!屌你老母⋯!!屌你老母!!!」


而這無盡的吶喊聲,仍在繼續⋯⋯






*


剛才小復的那一聲尖叫,如紅色警戒般使整個上水警署的人都醒過來了——


「啊啊⋯⋯對不⋯對不起⋯⋯對不起!」小復立馬蹲下身,雙手抱頭地不斷求饒。


仍在摸索出口位置的他,迫不得已地在刑責房前停下來了⋯⋯


「你看見了甚麼!!!」男警扯著小復後背的衣服,小復雙手交叉擋臉,哭著繼續求饒⋯⋯






「看·見·了·甚·麼!?」男警強調,重複。


「沒⋯我真的甚麼都沒看到⋯我發誓⋯⋯」就算雙眼望去的只是冷色的地板,但小復仍然驚恐得緊瞇著眼,只能舉起顫抖不停的三隻手指⋯再說一遍:「我真的⋯我真的甚麼都沒看到⋯⋯」


那一剎,小復的後背是熾熱的,胸口也同樣悶熱得很,空氣⋯甚至根本進不了沒有呼吸內⋯⋯


一言不發的男警一直扯著他的衣服,小復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試想閉著眼一切就會過去。


空氣,比剛才更讓人心寒⋯⋯


「你在這兒幹啥!?」男警鬆手,卻仍然掛著獰惡兇猛的目光。


「廁⋯我只是想去廁所⋯⋯」小復啜泣道。


「廁所在那邊啦!」男警確定刑責房已經鎖好門後,拉者小復回到轉角處。


「好⋯對⋯對不起。」驚險地絕處逢生後,小復按住胸口、帶著急促的呼吸跑進廁所⋯⋯


而剛才小復所瞥見的那幀畫面⋯也緊緊地跟進步伐進來了——


黯淡的房間,懸掛著的屍體⋯⋯


儘管廁所空氣流通,呼吸在此刻仍是極之困難⋯⋯


只是,小復也不能完全肯定懸掛著裡面的是否白髮老婦的死屍⋯


但至少⋯他看見了全身赤裸的她身上所留著的無數傷痕,還有那擱她身旁的刑責工具⋯⋯


小復是世上唯一一個看過這個畫面的外人。


如果他沒看到⋯


那就不會有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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