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老闆的離開,我收回了視線,雙手緊緊地握著啤酒罐,心裏惆悵著這時候該怎樣面對面前的這位陌生人。正當我鼓起勇氣想他提問時,突然穿了皮衣的老闆就從廚房捧著啤酒桶出來。

「嚟嚟嚟!啤酒到啦!」

那位新來的客人立馬從啤酒桶裏抽出了一罐啤酒,利索地打開,大口灌了一口後,淡然地道出一句。

「我啱先同屋企人講咗我係gay。。。」

簡單直接的一句被在我眼前依舊喜頻逐開的男客人,平鋪直敍地說了出來,像是絲毫不難受似的,可他面前的空罐子已經仿佛訴說著他根本就是在硬撐。





老闆拿起一罐新的啤酒,灌了一大口,便指向天上的星星。我和另一位客人也隨著她所指的方向放眼望去—有幾顆星星在暗藍色的高空中閃耀著,像一顆又一顆白亮的鑽石,莫名讓人想將佢摘落黎,可是無論你點努力,那顆星星也是無法觸及。

「畢竟我地都只係仰望星星嘅人,唔係摘星星嘅人。既然你比唔到人地想要嘅或者達唔到人地心入面所謂嘅個把尺,即使你有幾努力都好,都係比唔到人地想要嘅嘢,咁不如隨心所欲,照住自己中意嘅方式生存落去。」

我和客人紛紛收回視線,低頭酹了一口啤酒,深深的歎了口氣。

在寒冷的空氣中呼出白色的氣息,然後皆沉默不語。

她立馬指向那白色的氣體。





「你地嘅歎息,雖然我無辦法理解佢嘅深度,但係冇所謂,我黎嘗試體會。喺人地眼中,呢啲歎氣也許都只係無力嘅歎息,但係喺我眼中,你地係活喺連吐出呢口氣都覺得辛苦嘅生活入面。」

他們收回視線,我亦低頭酹了一口啤酒,皆沉默不語。老闆說完便站起來,捧著眨眼間就掃光的啤酒桶走到廚房。不出一會兒,老闆又捧著啤酒桶從廚房走出來,放下啤酒桶,一口又一口的輕酹著啤酒的回甘。

慢慢地,就多了幾位客人。老闆一口氣喝下最後一大口啤酒,駕輕就熟地把啤酒罐壓扁,深吸了一口氣便站了起來,似乎放下了甚麼,似乎又沒有放下到任何東西,就去招待其他客人。

晨光初露,客人也一個又一個離開,每一個客人在付款時,我都聽到佢地都會問老闆。

「你呢到啲啤酒係邊個牌子架?係我地第一次飲到不苦反而甘甜嘅啤酒喎!」





老闆都一笑置之。

我留意到,每一個客人離開,老闆從不跟他們說。

「謝謝,請下次再光臨。」

每一個客人離開,老闆都只會簡潔地說一句。

「辛苦你了。」

畢竟,某些時刻,一句的話亦能勝過千言萬語。

目送著一個又一個客人離開,每一個背影都看起來格外輕鬆,宛如如釋重負般。我也站了起來,走到收銀枱前付錢。

「盛惠250蚊啊」





我低頭翻出錢包,把錢包從袋的底部掏出來,左翻右翻,拿出三張紅色鈔票—上面疊著三四塊膠布,一次過放在老闆手心上,然後把她的手握緊。

嗰一刻,我不知覺咁想將溫暖透過掌心傳送到她嘅心到。

儘管,我可能都冇真係將把真正嘅溫暖傳達到,但,我都係想咁做。

老闆似乎沒有預想到我有咁嘅舉動,不過她都只係怔咗一下,欣然接受咗我所傳遞嘅溫暖,便重新掛起微笑,將找贖放喺我手上。

「辛苦你了。」

我地不約而同咁講出呢句話。

接過找贖後,我就行出店面,轉頭就想將呢一間酒吧收藏喺我嘅口袋裏,便翻出電話,將這間舖影低咗。





老闆迅速地收拾了店面,關上了大閘,站在店前,抬頭凝視著店的招牌—街燈,再看看因為陽光而漸漸變得微不足道的街燈。她深吸咗一口氣,好似喺心裏暗暗下咗個決心—但願呢間舖真係可以好似街燈咁,每晚屹立喺冷寂嘅街道旁,樂此不疲咁照亮大家嘅心。

看到咁樣嘅情景,我伸咗個懶腰,漫步喺街道上,隨著寒冷的街道,呼出一口又一口的氣,像是一口又一口的艱息。

此時嘅我,也不忘跟自己講一聲。

「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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