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氣旋鯨魚將會在未來一兩日移入南海北部,並為該區帶來狂風驟雨。」

一箱兩箱的,我由上而下搬開了放滿飲品的箱子。
「還是沒有呢。」

結果還是找不到缺貨的飲品。
「那就算了,就有它留空吧。」

我穿着公司的羽絨,去找下一行要上的飲品。
剛剛上的是支裝果茶,接着那行就是包裝果茶。




回望擺放存貨的後方,擺放包裝果茶的那幢箱子可是還比我要高。
「怎麼早更的這樣作弄我⋯」

這樣搬去箱子的話,實在會弄得亂七八糟。
還可能會把箱子弄跌,然後裏面的飲品就爆得滿地都是。
實在不想悲劇重演。

唯有走到啤酒那邊借個放箱子的板車用用。

當我走到那邊,就看到啤酒那幾行的飲品又快要賣清光了。




明明不久才上滿了,又馬上的剩下兩三罐。
果然是紅燈區地段。
——不,或許只是這區的人特別愛喝酒吧。


當我重新把啤酒上滿的時候——
「叮叮——叮叮——」
同事召喚的鈴聲就響起了。
我也不太意外,畢竟單是啤酒就已經買了這麼多。
而且外面冰箱的開關門聲也沒什麼停過。





我稍為收拾一下貨場,然後放下在播電台節目的無線耳機。
把羽絨和手套放在一邊,然後馬上的到櫃檯幫手。

果然不出意料,排隊的人快要多得把整間店填滿了。
「看什麼看,快點來幫我手吧!」
「好好——麻煩下一位。」


經過一輪手忙腳亂,終於把整條隊清了。
「為什麼突然這麼多人?」
「就是因為那個問電話卡的女人擋着地球轉。」
「又是因為電話卡?」
「沒錯啊,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問你有沒有。」





「明明你已經說得很清楚沒得賣,她還是繼續的問你真的沒有嗎?」
「『你看清楚一點吧』、『或許你搞錯了』⋯⋯」
「實在真的快要把我弄瘋了,真的對牛彈琴。」
「還要當着後面要付款的人,你説不是擋住地球轉是什麼?」

「沒錯呢。」
「你才是,為什麼你在裏面上貨上得這麼慢?」
「你平常也沒這麼慢啊。」

「呃—純粹是手臂受傷了。」
「是昨天被你女朋友打傷的嗎?」
「不不,純粹是意外。」
「唔——」

「那麼你昨晚為什麼突然要早退?」




「是你女朋友昨晚月經吧?」
「不是。」
「那麼是什麼?」

「趁現在沒什麼人,我出一出去吸口煙了。」
「喂——迴避我的問題好嗎。」
「你先幫我看店吧,一會回來。」
「幹麼用店長的語氣跟我說話?」

「阿安,你水房的貨還沒上好哦!」
「忘了我可不會幫你善後哦!」
「你聽到沒有!」
「知道了呀,不用這麼大聲的叫了。」






我從口袋裏拿出了火機跟煙,然後準備好點煙的姿勢。
當煙的前緣點得差不多,便一呼一吸的嘆氣。

真的是,明明店裏面還有人吃東西,還要這麼明目張膽的呼喝。
不要面子也用不着這樣。

不過這也不是重點。

他問到底的樣子,我只好逃避。
由上星期已經是這樣了,就是自從我遇到這個助手。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沒意見。
就是要我親自去找她的時候,就已經大難臨頭。
甚至已經太遲。

而且又不好跟別人解釋。




難道我要跟同事說,我正忙着幫一個女中學生?
「對啊,我就是因為要救她才被另一個女生用鐵棍打!」

別開玩笑了,照直說的話後果只會更慘。
不信的話還算好,信了我的人格也不保。
「實在想不到,阿安原來你是喜歡這套的。」

不不,我真的不是喜歡這樣。
我只是想把誤入歧途的人,拉回正軌。

我實在不想再有人重蹈她的覆轍。
不,她們。


回去收拾好飲品貨物之後,我就隨便買一點東西來吃。

「幹麼突然買這麼多三文治跟零食?又不是特價。」
「純粹突然肚餓了。」
「難道是買給女朋友吃嗎?」
「你夠了,都說了不是。」

「那麼你快點吃吧,我一會兒也要吃個泡芙。」
「你還吃?在我上貨之前你已經吃過一次了吧。」
「而且也快要下班了吧?」
「你管我。」

由於公司規定不能夠在櫃檯吃東西,所以吃東西都要在後房。
我就是趁着這些時間,在手機上看看到底她回覆了沒有。

結果還是沒有。
由剛剛上班,都我剛才抽煙的時候,她都沒有回覆過。
昨晚事前事後也有在訊息問她,剛剛電話也打過了。
結果還是一律不聽不回。

至於她有沒有看到我的訊息,我就無從得知。
大概她是關掉了顯示讀取的功能吧。
不過至少知道她的手機仍然接受到我的訊息。
我也沒有這麼的擔心。

雖然我真的很想馬上跳到單車上,衝出去找她。
但要是我今天也這樣做的話,我這份工作大概也不保了。
我也不想弄得日後連救人的力量也沒有。

而且總感覺如果真的碰到她,她肯定是餓着肚子的。
所以還是以防萬一,買多點食物回去。

「阿安,是時候清機了。」
賓利透過監視器的收音器催促我快點。
——對了,我同事的名字叫Benny。
因為經常令我想起賓利兔,所以才直接叫他賓利。

還有差點忘了說。
所謂的清機,只不過是點算一下收款機內的金錢。
檢查我們這更有沒有收多或收少了錢,才能交給下一更的同事。

「是了是了,賓利哥。」
「是就快點吧,趁着還沒什麼人快點搞定它。」
「那麼誰先清?」
「當然是我吧!」
「為什麼?」
「你在裏面待了這麼久,害我連泡芙也沒得吃。」
「讓我先清也是應該吧!」
那純粹只是你想快點下班吧。
而且下了班也能夠待在裏面吃。

不過算了,就由得他吧。
畢竟這樣拖下去反而更浪費時間。

「好吧,那麼你快點動手清吧。」
「別讓我看到了你按結餘的時候少了錢。」
「你有資格說我嗎?」
「也是——那麼你還是快點吧。」


把店務通通完成後,就馬上收拾好東西離開。
解開鎖在路邊一旁的單車,然後直接行公園出發。

「用不着這麼急吧,難道你女朋友姨媽到?」
「要是這樣我就直接買衛生巾了吧。」
「那麼到底是什麼?」
「純粹是朋友突然有急事要找我。」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

「沒時間解釋,我先走了。」
「那麼明天見吧!」

我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時多了。
要是由這裏踏單車過去的話,最快也要十一時半才到達。
但是也不管了,無論怎樣也是先過去吧。

橫過幾個街口,不消一會就馬上出汗了。
額頭也是、腹背也是、雙腿也是——真的全身都濕透了。
即是踏得多麼的快、風怎麼的大,最終還是熱得要命。
那是有風也沒用的熱,有水也沒用的熱。
除非你有的冷氣,要不然你就只能接受汗如瀑布的命運。

果然是仲夏夜,沒了太陽也能熱死人。
——嘛,這也是颱風下沉氣流的功力。
所以看來,明天只會更熱。

好不容易終於沖到了元朗公園的入口。
我全身就像被雨灑遍一樣,熱得說話也不想說了。
幸好臨離開前買了冰水,要不然真的抱憾終生。
而且當然,不只買了一支。

可是來到這裏,也不知道該從那裏找起。
唯有由這個入口開始逛起,一路由下至上的找上去。

雖然總感覺她今天不會來公園,尤其是百鳥塔。
但還是小心為上,免得真的錯過了。

由足球場到人造瀑布,全部都走遍了。
甚至故意走到一旁的草叢,但還是不見人。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雖然不太想上去;
但是為了找她,還是不得不上到百鳥塔那邊看看。

「先生,這裏是不可以踏單車的。」
「抱歉,我現在就下車了。」
「還有不能帶單車進來的。」
「——好的。」
又被站在百鳥塔門前的保安員叫停了。
真的是不厭其煩。
明明整個公園設計也是有斜路的,怎麼偏偏不能踏單車。

不過算了,別人也只是在這裏工作罷了。
跟他理論也是沒用。


結果在上面這裏還是不見她的身影。
除了被保安員叫停,就不怎麼見有別的人。
「算了,還是到別的地方找吧。」

當我打算回頭離去的時候,眼前的燈光突然變暗了。
然後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個我討厭的聲音。
是那個東西的聲音。

「你又在不顧一切的到處找人了嗎。」
「你真的是一點也沒變。」
「不關你的事。」

「當然。」
「畢竟那個人已經不是我的助手。」
「——不,也稱不作是人了。」

「難道你對了她做了些什麼?」
「你覺得呢。」
「這個問題,你最清楚吧。」
聽這個東西說的話真的很火大。
要是現在能夠動手的話,我一定把它弄得體無完膚。
不過現在做不到就是了。

「怎麼了,這麼快就想幹掉我嗎。」
「不,只是在想怎樣才能誘你說出她在哪裏。」
「『她』嗎。」
「原來你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啊。」
「真是可笑。」

「難道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啦。」
「你們知道的,我也知道哦。」

「你只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過去的過失,才去救她吧。」
「要是沒了我的話,你可是連救機會也沒有。」
「說白一點,你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

「並不是為了救人,這麼高尚。」
「不,我說多了。」

「想動手嗎。」
那東西看見我動了幾步,就馬上弄爆了單車的輪呔。
——應該說,只有前面的輪呔爆了。

「你還是算吧,看了這麼多次也是一樣。」
「還是早點回去洗洗睡吧。」
「不跟你說話了,反正繼續跟你說也是沒用。」
「對吧,你也知道是沒用了吧。」

「再見。」
「沒錯,我們會再見的。」


前軚即使爆掉了,單車還是能夠照舊的踏。
只不過很吃力就是了。

我騎着單車一路衝下去,一下子就到了出口。
然後我乘着衝力,一直沖到了明渠那邊。
就是那次看到她在啜泣的地方。
可是她現在不在這裏。

偏偏約好了,那個賓利才跟我說生病了,說要我頂他的位置。
要不是那時候我上班,大概現在也不用弄成這樣吧。
——不過算了,如果沒如果。

我一路沿着山下路,快步的走過去。
要是踏單車更慢的話,倒不如直接跑路。
本來走遍整個公園已經很熱了,現在還沒得踏單車;
真的一切多虧那隻企鵝。

走到行車天橋下面路口的時候,我看到地上有好幾張符紙。
整張黃色的,內容已經被人踐踏看不到。
一路轉入那條陰森的小路,那些符紙就越見越多。
看樣子,應該是被車輛經過的風帶過來的吧。

我推着單車,一路沿着條路走。
走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終於找到那些符紙的來源。
那是用來穿過行車天橋的行人隧道。
而且看清楚一點,紙上寫上亦不是什麼神怪的東西;
只不過是別人創作的文宣。

可是離遠看的話,真的會以為這裏有過車禍發生。

然後我就聽到隧道裏,傳出啜泣的聲音。
不,與其說是啜泣,那更像是哮喘。
而且聽上來,有點像她的聲音。
我馬上跑過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她。

在隧道裏,有個身穿校服的女生跪在地上,面向着牆的不停喘氣。

「你沒事吧!」
我的說話在隧道裏不停的迴響着。
可是她仍然沒怎麼反應。

「你怎麼了?」
見她話也不說,我再走過去看看。
直到我走到她的後面,她仍然停下來的喘氣。
再仔細一看,她不但不停的抖顫着,手還不停的按着脖子。
就像呼吸困難的樣子。
就像昨晚一樣。

「難道是恐慌發作?」

「先不要做任何東西,不要想什麼東西。」
我慢慢拿着她的手肘,輕輕的要她放開自己的脖子。

「不用怕,你現在就在這裏。」
「這裏沒有人傷害你,你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死掉。」

「慢慢來,不要緊張。」
她的呼吸好像放緩,也好像沒這麼繃緊。

她打算站起來,可是依然喘着氣的。
「你還是先不要動。」

然後她呼吸又再次急速起來,手也是回到脖子那裏。
「不要去想。」
「只要集中在你在的地方,你看見的東西。」

我本來很想加重語氣的說,但怕這樣會令她更加緊張。
唯有壓低聲線,低聲下氣的說。


經過好幾輪的喘氣,她終於冷靜了下來。

「要吃點東西嗎?」
她搖頭。

「那麼要喝水嗎?」
她繼續搖頭。

「你還是喝點水會好點吧。」
「來,在這裏。」
我把額外那瓶水傳給她,瓶蓋也打開了。

「慢慢喝點水,冷靜一下吧。」
她呆望了很久,然後才喝下去。

「真的不吃東西?」
她一邊喝着水,一邊搖頭。
「你還沒吃東西吧。」
這樣她無論搖頭還是點頭,還是無法清楚回答。

「我不想吃東西。」
「是嗎。」
「那麼晚點再吃吧。」
她繼續搖頭給我看。


「我先不問你發生什麼事了。」
「但是你這晚是不是沒地方睡?」
她又搖頭了。
「別搖頭了,能說話就給我說話吧。」

「我睡在這裏就可以了。」
「怎可能。」
本來還想用力一點的說,但最終還是怕她又恐慌發作。
還是用了溫柔的語氣罵她。

「你恐慌發作不在話下,而且這裏還這麼危險。」
「像你這樣的女生睡在這裏,是非常不安全的。」
「而且別人聽到也會罵我。」
「你就由得我吧。」

「反正我死掉也沒所謂——」
「別說!」
然後她又再次哮喘起來。

「別這樣說。」
「你死掉的話我可是有所謂。」
她搖頭。

「別搖頭了,你只會哮喘得更嚴重。」


「冷靜下來了吧?」
「嗯。」
「那我還是跟你訂酒店了。」
她又搖頭了。

「都跟你說不要再搖頭了。」

「別想多了。」
「我訂酒店,只是想你有地方可以梳洗睡覺。」
「用不着流浪在街上。」
這次,她沒反應了。

「而且我家徒四壁,也不可能要你來住。」

然後我在網上搜尋酒店的電話號碼,逐個的撥號。
由元朗到天水圍到屯門,這裏一帶的酒店都說自己滿房了。
真的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想理我。

在全部酒店都住不了的情況下,餘下的選項就只有時鐘酒店。
「難道真的要這樣嗎⋯⋯」
「怎樣?」
「——沒事。」

結果這麼該死的,偏偏就只有那間酒店才有空缺。
「你能夠將就一下嗎?現在就只有時鐘酒店有空位。」
「什麼是時鐘酒店?」
「呃——算了,跟你說也是沒用。」
「還是去到再說吧。」


我們走出路口,隨便找了個地方鎖上單車,然後上了的士。
「司機麻煩你,新港酒店。」
「——收到。」
真的真的,身為一個成年人;
還帶着女中學生,截的士說去時鐘酒店。
這真的是我做過最羞恥的事。

但是為了她,也沒法子。
全程我們一言不發,動也不敢動。
直到下車的時候,才動身下車。

「——請問是不是還有房間?有沒有過夜的?」
「有,是不是要登記?」
「是,麻煩你。」

「總共689元,信用卡還是現金?」
「——現金好了。」
「那麼鎖匙在這裏,中午十二點交房。」
「好的。」

終於都上到酒店的房間。
總算鬆了口氣。
我看她也是吧。

「為什麼那個人的語氣怪怪的?」
「都說了——」
「這是時鐘酒店嘛。」

「就是說,時鐘酒店是什麼?」
「就是——」
身體自然反應的想抽煙,但很快被自己阻止了。

「就是情侶心血來潮,來做性愛的地方。」
「哦。」

「所以我們也是這樣嗎?」
「都說了不是。」
「我只是想你有地方可以梳洗和睡覺。」
「還有手機充電。」

「我是沒所謂的。」
「反正都要死了,避免這個大叔蹂躪我也是沒辦法。」
「別說這麼犯罪性的發言。」

「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
「由得我自生自滅不就好了嗎。」
「我做不到。」

「為什麼?」
「明明我這麼沒用,我繼續存在只會傷害到別人。」
「不是。」
「不要這麼的說。」

「你是真的真心想幫我嗎?」
「還是只是贖罪。」
「——你聽那隻企鵝說嗎?」
「是——」
「都說了你不要相信他說的話!」

「對不起,一下子控制不住。」

「難道不是嗎?」
「你不是——不是為了我,才救我吧?」
「你開始有點哮喘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你也——也答不到嗎。」

「明日我會拿點衣服給你更換,你早點睡吧。」

「明天見。」
然後我,就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