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還是吃不下。
昨晚那間餐廳的星洲炒米,實在太油了。
本身自己那碟已經難捱,還要火上加油;
說什麼給你的朋友吃,分明是想擺我一道。
本來有點想打包拿走的,但是看到這裏侍應的面色;
還是勉強吃幾口,然後由它吃不完算了。

還有,為什麼只有我一個去吃?
本身不是約好了那隻企鵝的嗎,怎麼又不見人?
還想看看它到底怎樣吃飯的說。





但是現在想問也問不到,跟那隻企鵝又沒有其他聯絡的方法。
要是想找它的話,一定要去公園找它。

真的是,說得自己是主人那麼利害;
還能夠消除惡靈,怎麼連傳心對話也做不到?
至少也學學用電話吧。

不過也是。
既然那個大叔說的他這麼恐怖,如果它懂得這樣通話的話;




不就是比恐怖還要更恐怖?

所以還是死死氣去公園找它吧。


結果還是滿頭大汗了。
看今天天色不算太好,還以為比前幾天沒那麼熱。
結果一走出車廂外面,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一踏出去就感覺到外面就像蒸籠一樣,即是沒太陽也是一樣的熱。
似是想下出點雨的樣子,但又什麼都沒有下出來。




根本焗桑拿天氣。

不過今天就沒有遇到那位大叔了。
大概是看我手機沒有聯絡他吧。

走上這條斜坡的時候,有其他學校的學生走向相反的方向。
應該是他們也放學了,走到車站乘車吧。
——不過看這個時間,大概是補課或者有其他活動吧。

他們有男友女,有說有笑的樣子。
就是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畢竟我全程也是帶着耳機的。

大概都是說一會兒放學去哪裏的事吧。
那會像我一樣說些莫名其妙的事。





有時候看到這些,不禁會想;
為什麼其他人能夠正正常常的生活?
為什麼別人就是正常,我就是失常?

是我本身的錯嗎?
如果當他們知道死後是一片虛無的話,還能夠這麼正常的生活嗎?
如果死後一切的意義都失去的話,那麼生存的意義又在哪裏?

所以看吧。
就是這樣,別人才會說我不是正常的。
「正常人像你這樣的年紀,怎會想這些的事情。」
當我開始問起這些問題的時候,別人就會說這句。
要是現在不去想的話,難道等死的時候才去想嗎?
根本反正遲早都會問到這些問題,是無可避免的。




每人都難逃一死,我在這個時候問;
又有什麼問題?

還是說,大家只是逃避着這個問題;
所以才沒有一個人正面回答我?


當我回神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走到百鳥塔的門口。
不知道為何,總感覺走到塔上就能夠找到那隻企鵝。
可能之前它有對我說,想找它的話就走到塔上吧。

「你終於都來了。」
結果連樓梯也不用上,就馬上看到它了。

「很久沒見了呢,不如叫聲主人來聽聽。」




「我還是出去好了。」
「呃呃,那又用不着這樣。」

「還有,剛剛看到你站在門外發呆的樣子——」
「——如果下次要找我的時候進不來的話,就在門外大叫三聲『主人我來了』,那麼我就會出來了。」

「放心,那個時候我就會回頭走了。」
「這是身為助手應該有的態度嗎?」
「我也不是經常有空找你,而且大多數都是你找我多的吧?」
「如果你真的要找我的話,那時候怎麼辦?」
「不叫『主人我來了』嗎?」

「那時候才算吧。」

「說得也是呢。」






「話說,你找到那個惡靈了吧?」
「沒錯,而且你還放了鴿子。」
「我不放鴿子的話,元朗那來這麼多鴿子?」
「別說廢話。」

「好了好了,其實我昨晚真的沒空。」
「因為昨晚要處理個很難纏的人。」

「不如我們還是上去再談吧。」
「底下又吵又臭,上面至少空氣好一點。」

「飛起來了。」
看到會飛的企鵝,任何人也會忍不住這樣說。

「啊。」
「沒錯,忘記告訴你我是懂得飛的。」
「不過不能飛得太高就是了。」


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的踏上塔頂。
這段路根本還要比天橋那裏還要熱得很。
沿路風也沒有,而且還焗得要命。
不過幸好一上到塔頂附近,就開始大風起來。
攻頂的時候,吹的一陣陣風更是令人心曠神怡。
比起底下的環境,這裏好得一百倍。

難怪企鵝會這樣的提議上塔頂。

「所以呢。」
「昨天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
「純粹突然有位小姐請吃飯,還請了你的那份。」

「是嗎。」
「那個女人以前是那裏的茶餐廳店主。」
「雖然我也不太清楚她自殺的方法,但如果你引她說的話說不定會知道。」

「為什麼要知道她自殺的方法?」
「你那麼快就忘記了嗎?」

「那是因為要用惡靈自殺的方法來消滅它。」
「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呢。」

「原來如此。」
「如果不這麼消滅它們的話,可是殺不死它們。」
「所以請你務必記住這件事,查明真相後消滅它吧。」

「嗯。」

「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啊——呃。」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是什麼。」

「我想問你。」
「人死後會怎樣?」

「會腐爛掉啊。」
「我不是說這樣。」
「我的意思是,例如上天堂、輪迴轉世這類的。」
「不是真的說人體死了之後會怎樣。」

「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
「因為死是一個秘密。」

「即使你是我助手,我也不能夠告訴你。」
「那麼你是知道的吧?死後會怎樣。」
「那是禁止事項呢。」
「別用別人的對白來敷衍我好嗎?」

「但是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你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嗎?」
「怎麼你連惡靈的事情都可以告訴我,偏偏這麼簡單的問題卻一字不說?」

「因為這是與工作無關的事情。」
「麻煩你公私分明,不要再問這些問題。」
看它這麼強硬的樣子,再問下去大概也得不出結果。
引用他的說話,別的時候再引它說說吧。

「那麼,你先到餐廳等我吧。」
「我還有點事情,晚點會過來。」

「好吧。」

「還有,不用點我那一份了。」
「我不吃那裏的東西的。」


於是我就自己先到那間餐廳了。
裏面依舊這麼多人,甚至可能還比昨日要多。
侍應依然黑著面去工作,帶我到上次的座位後馬上就問我吃什麼。
還是被上次的星洲炒米油到了,這次還是叫點別的吧。

「怎麼這次也是一個人的?」
上次那位小姐,一進來餐廳就走到我卡位的前面。

「你的男朋友呢?」
「才沒有。」
「難道是被撇下了嗎?」
看樣子,她上次應該真的是在耍我。

「不是,我根本就沒有男朋友。」
「這麼浪費?」

「你這個年紀,應該是結識男女朋友的年紀來的。」
「你這樣可是會後悔哦。」
「不會後悔。」

「反正都不能後悔了。」
「你不是已經後悔了嗎?」
「什麼已經後悔?」
「後悔了昨天叫了一碟很油的星洲炒米。」
怎麼又跳了話題。
明明是在說男女朋友的。

「那麼,你今天叫了些什麼?」
「咖喱牛腩飯。」

「你叫這個呢。」
「你也知道不叫常餐的東西會等很久吧?」
「而且你還要叫這家店的咖喱。」
「你這是找死你知不知道?」

「我就是找死。」

「是嗎?」

「那又是。」
「要不然你也不會突然走進這家茶餐廳吃飯。」
「是有人叫你來的吧。」
的確是那隻企鵝叫我來的。
可是總感覺不能說這件事出來。

「看樣子也是呢。」
「全程你都在低着頭的,手機有人找你嗎?」
「還是說你在找約你的人?」
沒有。
純粹只是不想抬頭看人罷了。
只是開個Facebook,不斷的無意義地向下滑罷了。

「很孤單嗎?」
「現在可是還有我陪着你哦,怎麼連話也不多說?」
「你不是有很多問題想問的嗎?」

「唔——」
「這個可是很無聊的問題哦?」
「問吧。」

「那麼,小姐——」
「叫我周姐好了。」
「周小姐,你覺得人死後會怎麼樣?」

「會輪迴吧。」
「我相信是會輪迴的,不過我就不怎麼相信宗教那些了。」
「不怕會是一片虛無嗎?」
「有一點點吧,但我仍然深信着是有輪迴的。」
「因為要不是有輪迴的話,怎會有這麼多的偶然?」

「正所謂凡事必有因,對吧?」

「那麼如果真的死後會是一片黑暗、一片虛無的話,你還會選擇死嗎?」

然後她沉默了一會。
應該是問了一條不能夠問的問題吧。

「要不要試試看?」
「既然你對這方面很有興趣的話,要不要一起偷窺一下死後的世界?」

然後她雙手合十,拍掌的聲音貫徹如雷。
彷彿與禮堂的喇叭一樣,開到最大播重低音心肝脾肺也跟着震動的感覺。
整間餐廳看起來,像是被拍掌聲搖動着。
是我頭暈了嗎?還是真的在地震?
還是說她在我催眠?

「你想怎麼樣?」
「沒有,純粹只是想幫你完成心願。」
「什麼心願?」
「看你的背包也知道了吧。」

「整條麻繩也看得出來了。」

「別再煩惱了。」
「就讓我幫你一起完成心願吧。」
「不用——」
我還未能完成這個句子,就昏了過去。
真想跟這個女人說,我自殺不用你教。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一片黑暗。
沒有之前那些比太陽還要光亮的電燈,也不見有其他人。
門外也是一片黑暗的,始終已經拉閘了。
除了門閘中幾列小洞和店內的機器之外,就沒有任何其他光線。

而且總感覺,呼吸的空氣有點奇怪。
感覺就像吃了黑松露一樣。

打開手機一看,原來已經凌晨一時。
到底我是如何可以在這裏睡這麼久,我也很想知道。
是那個女人帶到我去別的空間嗎?還是真的時間跳躍了?
還有,不是說好了要自殺的嗎?
幹麼要搞得這麼麻煩?即時處理不就好了嗎?

「你終於醒了。」
「終於?」
「難道不是嗎?」
「我是怎麼可以睡這麼久的?」
我也想知道熟睡的秘訣,這樣就不用晚晚失眠了。

「讓我教你一個方法,能夠讓你睡得更久的吧。」
「應該說,與世長眠。」

她站在搬好了的餐枱上,在吊燈的位置綁好了麻繩。
「接着,就做你的那個吧。」
「來,把你的麻繩拿給我。」

不消兩分鐘,她就綁好了整個結。
有固定去到完成,手法做得像專業一樣。
難道她,有試過吊頸自殺?

「吊頸辛苦嗎?」
「現在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怎麼看起來你這麼熟手的?」
「笨蛋,用不着想這麼多。」

「我也只是想幫你罷了。」
實在看不出她這一句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她認真的眼神,帶上開玩笑的語氣。
大概她以前真的是茶餐廳老闆吧。

「你怎麼不再開茶餐廳了?」
「開不了吧。」
「而且也不想再開了。」
「為什麼?」

「你不是想一想死亡的滋味嗎?怎麼突然說起這些事。」
「因為我也想了解一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麼——」
「你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所以選擇自殺?」
「肯定不是因為想知道死後的世界吧。」

「你只是怕死後一片黑暗,所以才一直不敢自殺吧。」
「不是。」

「不是這樣的。」
「那麼是怎樣?」

「看吧。」
「你也不想說。」

「有時候有些東西,必要問得太多。」
「但是不問又怎知道?」
「對方也不一定會答你吧。」
「不是所有問題,也有答案的。」
「我知道。」

「不。」
「你知道也沒用。」

「你知道,也沒有用。」


「我能做的,就是替你鼓起勇氣來踏出這一步。」
「來吧,來站上餐枱吧。」

也是呢。
從那個黑暗的月台,一直去到公園;
我也沒有勇氣踏出那一步。
要是我能夠鼓起勇氣,快點踏出那一步;
就用不着現在這麼頹廢,這麼不三不四。
也用不着傷害別人,殺害無辜。

可能真的,如果我死了的話;
這個世界可能會更美好。

「把麻繩放進一點,那就絕無差錯,真的九死不生了。」
「在接下來只要踏出這個餐枱,然後一腳睜開——」

「助手,你到底在這裏幹什麼。」
在我準備要踏出去的時候,那隻企鵝終於出現了。
總是在重要的時候擋着人家。

「不是叫你收拾她嗎,怎麼你也跟着一起去死?」
「你就是約她的人嗎?——不,你也稱不上是人。」

「你是死神吧?」
「怎麼也好,我是不會把我的助手讓給你的。」
「怎麼說得我好像在跟你搶東西一樣。」
「我只不過是在幫她完成理想罷了。」
「要是不相信的話,就問問看你那個寶貴的助手小姐吧。」

「助手呀助手——」
「要是你不想做的話,我也能夠幫到你。」
「尤其是死那方面我可是很在行的。」
「也用不着聽那些雜魚說話,你這樣可是很傷害我哦。」

「認輸了嗎?」
「要不是我的話,她永遠都鼓不起勇氣踏出這一步。」

「怎可能會輸給你。」
「你才是我的手下敗將呢。」
說教說了這麼久,企鵝終於有所行動。
看來真的不刺激它的話,它會一直說下去。

「別要亂動哦。」
那個小姐,從袋中拿出了一盒火柴。
「就是猜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所以才有所準備。」
「這裏我可是預先放了石油氣,你們應該嗅得出來吧。」
「你們也不想玉石俱焚的吧?」

「所以——」
「要是那個女生自殺成功的話,我就不會點火。」
「相反,如果她在限時內不這麼做的話,我便會點火。」
「明白了吧。」

那隻企鵝少有的不說話了。
即是看不到表情,也看得出它無話可說了。
似是想反駁的樣子,但又無可反駁。

「明白了。」
「但是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問助手一條問題。」

「問吧。」
「有什麼遺言就快說了。」

「助手,你真的希望這樣結束你的生命嗎?」

真的希望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難道還有其他方法結束生命嗎?
還是說,可以不這麼樣結束生命?
它到底想我怎樣回答。

「到底怎麼樣,快說!」
那個女人也忍不住發飆了。

「我不知道,你覺得呢?」
「吓?這是什麼答案!」
「人家可是問你Yes No question哦!」
大概她也已經沒什麼耐性了。

「助手,你能不能不要經常抽離自己。」
「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
「所以答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希望就這樣結束你自己的生活?」

「切,太麻煩了。」
「十。」
結果她還是馬上開始倒數了。
「九。」
所以還是應該真的就在這裏終結了嗎?
「八。」
還是說還有別的方法?
「七。」
我真的不知道。
「六。」
我真的答不到這條問題。
「五。」
我真的太依賴別人、太被動嗎?
「四。」
真的什麼事都很抽離嗎?
「三。」
我真的要做些什麼嗎?
「二。」
我真的還不想死嗎?
「一。」

那一瞬間,我跳到了周小姐的桌上。
然後馬上的,從她手中搶去了火柴盒。
再往前一躍,整張餐桌的被我弄翻了。
往身後一看,才發現她正被自己的麻繩吊著。
整個身體不停的晃動,有如暴露在空氣中的魚一樣。
雙手不停的嘗試拉着麻繩,想要把繩子脫掉卻又不能。
然後不斷發出斷氣的聲音,令人不安的聲音。

持續了不知道多久,才沒有動靜。
才斷氣死去。

整個過程,被我直接看到了。
全程發着呆的看着。

「果然是我的助手,幹得漂亮。」
「把那個火柴盒交給我。」

「接下來的事,我自己一個就能夠解決。」
「畢竟最麻煩的部份你已經解決了。」

「相信你也累了,你從後門離開吧。」
「不要再站在這裏發呆了,回去休息吧。」

「好。」

從後門走出來一路直到出大馬路,我仍然被呆着了。
即使很想向後看一看,但卻有心無力。
我的目光,只想一直停留在前方。
不想再看任何東西了。

也不想在想什麼了。
就這樣,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