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
做甚麼助手。

——我居然會聽一隻殘舊不堪的企鵝玩偶,去幫它「退治惡靈」。
一大清早起床已經覺得奇怪了。
「昨晚不是故意找地方去吊頸嗎?為什麼還會這樣正常的起床?」
然後再想深一層就覺得不對勁了。
怎麼可能會有玩偶懂得說話,還要叫他做主人?
而且昨晚那個真的是隻惡靈嗎?
那拿𠝹刀一下子插進去的動作,仍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個感覺像殺人的動作。

那個真的是惡靈嗎?

我有那麼的一點期望過,昨晚經歷過的一切都是惡夢。
但是之前經歷過的、今日要經歷的、未來會經歷的;
又何嘗不是惡夢?

即是真的是一場夢,醒了過來豈不是又要回到最初的惡夢?






大概昨晚那場大龍鳳是真的。
新聞上不見昨晚元朗公園有屍體發現,網上也不見有傳聞說有恐怖叫聲。
但是當我在清理叫床鬧鐘的時候,發現有個鬧鐘被設定到下午七時半。
「找企鵝」

應該是我臨急臨忙設定下來的吧。
可是我已經記不清楚任何細節了。
好像說是給我的第一份差事,叫我不要遲到。
連地點也忘記了,就連備忘錄也沒有記載下來。




大概我昨晚真的累透了吧。


忍受完半天的免費教育之後,我決定去公園找它一探究竟。

車頂的電線,一根根的捆綁着一個個鐵杵。
從移動的車廂往上一望,他們彷彿在天上起舞。
又來又去的,亢奮十分的搖曳着。
而且像是越搖越近的,興奮得快要掉下來。

感覺他們在引誘着我,叫我快點綁上脖子上。

那時候,究竟為什麼最後沒有吊頸身亡?
不是說好了昨晚九死一生嗎?
是我真的不想死,還是只是害怕死後的未知?





我不知道。
我連昨晚發生什麼事也記不清楚了。
為什麼死不去、死後到底有什麼;
這些我現在通通已經不想再深究到底。

去問那隻企鵝吧。
既然它說自己十分清楚什麼是惡靈,那麼應該就知道死後的事吧。


「下一站,水邊圍。」

天氣依舊的酷熱,比午夜的時候更熱。
那是當然的吧,畢竟現在還是黃昏。
再度上路踏上天橋,又是不消半級就已經滿額大汗。




為免浪費氣力,我打算要是找不到它的話;
就馬上找個好地方,然後繼續我的吊頸科學探究旅程。

真的,為何只能在公園裏找到他。
明明連惡靈的一舉一動都能夠控制,甚至可以叫他們閉嘴;
為什麼就是不能夠出現在公園以外的地方?
還說什麼「有惡靈的地方,才有我。」;
我看只是它不想出來罷了。


「小姐,你的手機掉了。」
一走到天橋上,就有個男子這樣跟我說。

「啊,謝謝——不。」
我一下反應不來,下意識的跟他道了謝。





但中途檢查發現,我的手機根本仍然安放在袋子裏。

「那個不是我的手機。」
「是嗎?」

「但是我有點事要找你。」
有事?我看有事的是你吧。
突然這樣說自己有事,我看都是終歸不妙。
於是我準備直接無視,抽身離開。

「別走。」
「要不然我報警了。」

「吓?」




「要報警的應該是我吧。」
「警局就在這附近,這樣的誘拐未成年少女,小心告你性侵犯。」

「是嗎?」
「要是我跟警察說,有年輕人在橋上亂貼東西的話,而且還叫了幾句口號。」
「不知他們會信誰呢?」

「你有證據嗎?」
「需要證據嗎?」

「你也說了吧,警局就在附近。」
「相信他們要過來的話很快就到,三十九分鐘也不用。」

「是不是要我報警?」
「那麼我寧願跳穚死好了。」

「又用不着這樣。」
「冷靜點吧,我不是要逼你做什麼,只不過真的有點事要找你。」
還是信不過他。
什麼不會逼你做什麼,這根本是誘拐犯的開場白。
又不說清楚是什麼事,又不說自己是什麼人。
然後又拿報警作要挾,說話咄咄逼人。
還是不要理他,逃跑到公園好了。

「是關於那隻玩偶的。」
「如無意外的話,那應該是隻企鵝掛飾。」

「這樣你明白了吧,助手小姐。」
原本打算要轉的身,結果還是停了。
頭慢慢轉過去望向那名男子,深深的凝視着他。
被逼得啞口無言,實在只能夠用眼神回答他。
到底他是何方神聖。

「你看着我也沒用。」
「來吧,換過地方再談緊要事。」

反正本身「去公園找隻懂說話的玩偶,然後還要做它的助手」這件事已經夠荒誕了。
「被一個疑似是誘拐犯的人,帶到不明地點說『緊要事』」也不算太奇怪吧。


「就這裏吧,不算熱、也有點風。」
他把我帶到一個休憩處。
就在朗庭園的後面,明渠的附近。
——嚴格上也算不算是休憩處,大多只能說是綠化帶。
其實由天橋走過來,汗水也一路沒停過的流出。
這裏除了有點樹木,就只有行駛中的車輛帶來的熱風。
當然也不少得背後大廈的出風位。

「——還是算吧。」

「我們直入正題。」
「麻煩你,和我合作把那隻玩偶殺掉吧。」

「殺掉?」
第一時間冒起的問題不是為什麼,而是到底要怎樣殺掉它。
它説自己可以寄生在不同的玩偶中,要找到它已經很難。
更不用說消滅它。

「因為那隻玩偶,不只是『玩偶』這麼簡單。」
「它叫你幫忙收拾亡靈,對吧?」

「不是亡靈,是惡靈。」
「甚麼也好,難道你覺得這樣做是件好事嗎?」

「講得難聽一點——」
「你不覺得這樣跟殺人沒分別嗎?」

的確,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到底是不是真人。
即使新聞沒有報道,附近沒有人說過;
但是那個女生、那一切的每幕;
總感覺有甚麼不對。

「你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嗎?」

「總之——」
結果還是迴避了我的問題。

「我來是要阻止你,成為它下一個獵物。」
「——然後再從而殺死它。」

「不是助手嗎,為什麼說我是獵物?」
「因為它要靠你,才有行動力去殺人。」

「殺人?」
「——至少我認為它這樣是殺人。」
「因為人是有權選擇生與死,不由它去強行幫人決定。」

「所以那些到底是不是惡靈?」
「那麼你認為他們跟人類有沒有分別?」

「我就認為沒有。」
「我認為『惡靈』一詞根本就是它用來美化殺人的字句。」

「是嗎。」
「沒錯。」
「它跟你說退治惡靈,只不過是借刀殺人。」
「因為單靠它自己一個的能力,是不能夠殺人。」

「所以才要你這個助手,去幫它完成殺人的任務。」

「而且別以為你會安然無恙。」
「當助手的大多數到最後要不然發瘋自盡身亡—」
「—便是被下一任助手殺掉。」

所以那個女生是上一位助手嗎?
不是惡靈嗎?
所以是我真的殺死了上一任助手嗎?

「怎麼了?」
「怎麼突然一臉想吐的樣子?」

「呃——沒事。」

「總之,要擺脫它的方法只有一個。」
「就是殺死它。」

「你當作是拯救自己也好,造福世間也好。」
「我只不過不想再有人因為它而死。」

其實我介意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要造福世間的話,少一個我就可以。
反正總有別的人,比我更適合做我自己吧。

我介意的,亦是我至今還未死去的原因。
——就是到底死後會怎麼樣。


「嗯——嗯——」
手機的鬧鐘響動了。
是下午七時半的那個。

「它現在懂得用電話叫人了嗎?」
「不。」

「那只是昨晚設定下來的鬧鐘。」
「『找企鵝』嗎。」
結果我的防偷窺手機螢幕貼還是敵不過自動測光的考驗。
最後還是給他看到了。

「沒錯。」
「我現在要去找企鵝了。」

「等等。」
「在你走之前,先交換一下聯絡電話吧。」
「所以你這是在跟我交換電話嗎?」
「不然要怎樣聯絡?」
「只是跟怪叔叔交換電話號碼有點奇怪罷了。」

「你放心吧。」
「如非必要我都不會打電話給你的。」
「只是在WhatsApp傳訊息會方便一點。」
WhatsApp——好像想起了些什麼。

「還有我不是怪叔叔。」

「你還在抵賴嗎?一個大叔跟一個十五歲的女學生搭訕,你不羞恥我也代你害羞。」
「我只是二字頭的好不好!別說得我這麼的老。」
「而且它大多數都是找像你這樣十多歳的女學生上釣,我又能夠怎麼樣。」

「我也不想這樣的。」
「王菲。」
「我不是在説那首歌——」
「——你這麼年輕也有聽王菲?」
「嗯。」

「總之。」
「有什麼事就在手機聯絡吧。」


就是現在才想起了。
我通常用手機上的備忘錄記下一時三刻的事情,例如買什麼東西、八達通增值等等。
而我用來記下重要東西的,是那個只有我一個人的WhatsApp群組。
——也不是所有時間用來記下重要東西,也有時候拿來用作發洩。
因為我通常很少會用WhatsApp通訊——應該說很少會跟別人通訊;
所以才忘記了這樣的存在。

「8pm 谷亭街茶餐廳 晚餐」

原來是約去晚餐。
就是總感覺去公園有什麼不對。

等等,那隻企鵝有口食飯嗎?


看來只有我一個獨自吃晚飯的樣子。
從剛才門外深思到底哪間餐廳才是約定的餐廳,到進去叫餐然後餐也到了;
從來沒一刻感覺到有奇怪的氣氛。
至少沒像上一次百鳥塔那樣的氣氛。

本身也不太喜歡這街道的餐廳,本身就沒什麼特色。
再加上這裏經常很多人,想坐也坐不久;
這幾間店舖又經常改名維修,過去數年改名無數。
要不是它叫我來的話,平常也不會來這裏吃飯。
——雖然我也是出於無事做才聽它說的。

店舖的侍應恍似不耐煩的,不斷走來走去。
似想收回餐具,但看到我仍然在吃飯又收回去,
大概是這裏真的很多人來吃飯吧。
雖然我是不能理解的。

「一位,小姐這邊坐。」
結果還是人多得要搭枱坐。

「不好意思,你不介意嗎?」
被帶過來的女士比起其他侍應還更有禮貌。

「沒所謂。」

「你一個人吃飯嗎?」
難道你看到有其他人嗎?
——雖然想這樣說,但實際我坐的是卡位。
她以為還有其他人也不出為奇。

「嗯。」

「小姐要點寫什麼?」
旁邊心急如焚的侍應馬上就搭話了。
「我要那位女生點的東西吧。」
「好,就星洲炒米凍檸茶,對吧?」
「沒錯。」
「OK馬上來。」


「喂喂。」
「你覺得這家餐廳的東西好不好吃?」

「說實話,其實一般般。」
「也說不上是難吃,但也不太想吃下去。」

「怎麼了,難道你是米芝蓮派來的嗎?」
「不不,純粹只是好奇。」
「因為我以前也是開餐廳的。」
「是嗎。」

「要好吃其實不難。」
「但要開家餐廳維持下去還要好吃,那就很難。」

「我也很想可以像這間餐廳的廚師一樣,臉皮還要比這些碗碟還要厚。」
「怎麼這樣說?」
聽到這麼可笑的比喻,實在忍不住問下去。

「這麼難吃還這麼多人貼錢吃,然後還要這樣的服務態度,我實在佩服。」
「要好吃很難,但要難吃很容易。」

「反而是越難吃的,才越多人光顧吧。」

其實我到現在也不太明白她說什麼。
也不太答到話。
反正她在抱怨的話,就由她說下去吧。
反正我能夠做到的就只有這些。

「星洲米。」
不消一會,她的餐就上到了。

「我先走了。」
「吓?」
「你的餐才剛剛到,你不打算吃嗎?」
其實我只是怕她賴帳。

「你還有個朋友沒到吧。」
「沒——」
「這個餐就留給他吃吧。」
「賬單連你的份,就由我結帳吧。」
「為什麼?」

她沒有理會我的問題,直接從碟底抽出賬單。
動作純熟得像侍應一樣。

「我們明天再見吧。」
「下次記得帶上你的朋友進餐哦。」

我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她就馬上從吵雜的茶餐廳離開了。
本來想直接追出去看看,但是實在不能夠丟下隨身物品隨便亂走。

話說回來,那多了一碟的星洲炒米怎麼辦?
那個小姐是在作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