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鬼話: 第七回 贖罪 第三節
顧探以前來過這區兩次。一次是為了工作,當時是跟蹤一名走進廉價賓館的人妻,目的為蒐集她偷情的證據。而另一次,是和妻女一家三口,前來這地方遊覽玩樂,品嘗這兒馳名的美食。
他記得,那次是整家人最後一次,齊齊整整的出外遊玩......那時,天空的色彩,就和今天此刻一樣,開始缺乏亮度,並逐漸、逐漸地褪去......直至愧疚降臨,與孤獨戀上為止......
[有我在......]伴隨他身旁的少女,扭曲着臉上模糊的血肉,似笑非笑地提醒 : [你餘生,又怎會孤獨?]
顧探沒有回應少女的話,獨自進入目的地------一棟老舊的大廈。
沒有閘門的大廈,內裡也沒有一個保安員在。一目了然的環境,只有一部舊式升降機、和一道通往上層去的石級階梯。顧探從夾克內袋𥚃掏出一本記事簿,這是那委託人白女士留下的。
他揭開記事簿,注意力停在其中一頁的面上。頁面上,寫有一道屬於這座大廈的住宅地址。
也不作多少思量,顧探選擇拾級而上。沿階梯來到二樓的層數,拐彎入了行廊,走到最末的一扇大門前,他確定門上的號碼,與記事簿裡的相同後,隨即按下門鈴。
—---要了解一個家庭狀況,最直接的方法,毫無疑問,就是要置身其居住環境之中------
顧探有百多個借口,可以入屋調查詢問。例如今次,他打算以探員身分,用一枚逼真的委任證件,藉半年前這個單位曾被人報警,繼而揭發家暴的傷人案為由,家訪形式進內探查......
數分鐘過了去,沒人前來應門。顧探再按門鈴一次,結果也是相同。
根據記事簿裡的資料提供,照片中的三口子,那太太是在寵物店工作,剛才已探訪過。而這個時間,她肯定仍於寵物店中,至於屋裡,最基本應該會有女兒在,當然亦大有可能,也會有其他人同內......
對關係良好的母女同時查探,不可能得知事實的全部,只有分開詢問,才有機會從觀察、傾談中,勘察出蛛絲馬跡,組合出真相......
或許破壞關係的父親會同在,若如此,對顧探來說,更容易於兩者間的神情態度中,估算出生活裡的大概。
然而,他卻從未料到,屋裡竟是沒有人......抑或,是有人,但沒前來開門?
此時,昏沉的行廊乍然明亮,顧探仰頭看了一看,他當然知道,光源是來自嵌在天花板上的燈泡。
但......寒意呢?他感到,陣陣寒風從行廊的轉入處,飄湧過來......
"啪!"、"啪!"、"啪!"----------忽然間,一下一下似是拖鞋踏落石級的聲音,同樣於入口那方向,清晰響來......
一股陰寒直滲入骨髓裡,令顧探不由自主,挪身往行廊唯一的拐角位置瞄去------
"啪!"
這一次踏地聲極響亮,彷彿表明是最後一下------顧探牢牢盯緊入口方向,此刻,他盼望踏地聲再起,會有人從拐角處,走進行廊之中......
[叔叔,你找誰?是找米妮嗎?]
顧探看不到任何人,只聽見一把屬於女童的嗓音......
[媽媽不睬我,爸爸又很兇,不讓我入屋,米妮徘徊這裡,好難受、好難受啊......]
嗓音的主人仍不肯現身,顧探嚥下口水,高聲問 : [小朋友,妳叫米妮嗎?叔叔有些問題想請教妳,可以出來嘛?]
自稱米妮的女童,沒有回應,亦沒從拐角走出,氛圍依舊詭異,環境變得異常肅靜,周遭的溫度,更似是逐漸下降,寒氣彌漫,侵襲逼人。
顧探忍不住雙手環胸,並欲再開口之際,"吱"一下細微聲響,於肩旁的方向傳來......沿聲看去,他目見身前的門戶,打開了一線縫隙......
[叔叔,你找誰?是找米妮嗎?]門後傳出一把女性嗓音,聲線稚嫩,顯然是孩童來的。
這把聲音------顧探誠惶誠恐回看行廊入口處------與那把......根本是一模一樣!就連說話的內容,也是......
"嘭"一聲響!用力關門的聲音,突然從旁發出,沉澱在森森氣氛中的顧探,登時被嚇得退了一步。
鎮定下來後,他旋即向剛才打開了的大門看去,目睹,門已閤上。
[叔叔,媽媽是不是不要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猝然之間,拐角那處,又再響出女童的問話......顧探瞄準行廊轉入位置,摸了摸腮上的鬚根,下了一個決定......
他舉步,往女童藏匿的方向走去。
[叔叔,你可不可以幫我啊?米妮是乖孩子,幫下我、幫下我......]
顧探吞了口水,一邊輕步前行、一邊高聲問 : [沒問題。米妮,妳想叔叔怎樣幫妳?]
[叔叔,求你幫我問下媽媽,是不是不要米妮......是不是已忘掉米妮......]
[喔......]聽到這請求,差不多步到拐角位的顧探,心裡不禁一愣,腦海隨即浮現女兒俏麗時的容貌,整個人不自覺停頓了下來......
[叔叔,米妮姓麥,和爸爸一樣,媽媽不同,她姓劉,叫翡翠。]
劉翡翠------不就是照片中那女人的名字嗎?想到吃驚處,反令顧探冷靜不少,他再舉步,並裝作輕鬆去問 : [那妳的中文名字......是甚麼啊?]
沒有回應。
來到最後一步,顧探深吸一口氣,然後往前一踏!
拐角之後,沒有女童,眼中只有一個少女站在。她整張臉潰爛不堪,一雙眼眸卻非常清亮,嗓音也異常清晰 : [可憐的米妮,和你女兒一樣,被最親愛的人捨棄,可悲啊,實在是太可悲啊......]
絞痛,瞬間抓破了心臟!淚水,從顧探的眼眶裡,簌簌落下。
啊啊......心,真的很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