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只需要成為我想成為的人就好〉
 
礫原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是灰濛濛的顏色,在無盡廣闊的大地上,看著灰雨滴落乾枯的石礫地,非但沒有滋潤荒蕪,反而像是飲入毒藥,地面愈發暗沉,給人發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那是連一根指頭都懶得動的空洞,這氛圍在逐漸侵蝕內心的各種動力,讓人心生倦棄不願面對。



女嬰跟黑翼此時看著少年,自從下雨後少年的樣子就變得古怪起來,雨滴落在他的身上時帶起一個個漣漪,那是因為少年的本體是靈魂,而這些漣漪像是一根根的細針在靈魂上戳孔,孔洞並沒有帶給靈魂能量上質的減少,而是一點點的削弱少年的「志」。







女嬰看著這場雨,她舉起手來凌空托住些雨來看得仔細,片刻後她一甩手,將雨水撥開,同時她身周升起一道弧形的屏障,將滴落的灰雨阻絕在外,她沒有擔心黑翼,黑翼身上那一身裝,連千年骨王的煞氣都能阻絕,何況是這點小雨。她轉頭看向少年,這孩子會怎麼做?



黑翼沒有動作,他發現了少年的不對勁,但他什麼都沒做,他只是站在那裡,默默的看著,因為黑翼有一顆崎嶇的心,他向來不願意付出什麼,或者說少年還不到他願意為其有所付出的地位,又或許是這條路是少年找他來的,那理所當然少年是該有點本事,自己不是他的保姆,所以黑翼只是看著。



少年的情況不穩定,從雨滴落在他的身體開始,他就在觀察,觀察自己的變化,很快的他發現自己的意志力在降低,這場雨在阻止他前進,不是因為雨的溼潤,而是放大絕望,走在綿延無盡不知終點為何的路上。







女嬰看著少年,她感到好奇,少年會選擇怎樣的路?
會是暴虐的怒,還是變得冷酷,或是變得崎嶇古怪,不管以哪種態度只要能堅守本心度過都可以算一種答案。
只是,他會以怎樣的方式度過這場雨?
一念及此的女嬰,突然間對自己的想法感到訝異,因為在她的選單上,她居然沒有想過少年會失敗或放棄,反而是她想看,少年會以何種態度面對。



雨濛濛的持續下著,原本站著的少年像是撐不住了,原地蹲了下去。







看到少年似乎失敗無法撐住,女嬰有些失望,她轉念一想,其實少年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這條路上自古以來有多少人都折在路上,沒法子到達,這樣一想,女嬰頓時覺得能接受,現在只是時間問題,少年的絕望放棄會在多久之後。
就在這時女嬰感覺到,蹲下的少年身上傳出了陣陣的靈魂波動,各種不同的意志,在少年身上掙扎泛起。



狂虐無邊的賁怒氣質,第一個顯現在少年的身上,憤怒巨吼的氣息自少年身上傳出,使得落在少年身上的雨勢為之一頓,接著顫抖抖落,女嬰見此想著,他終究過了,以憤怒的意志表達決心,少年心性剛強易怒,這也並非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就當女嬰這樣想時,她眼前的少年臉色漸漸和緩下來,雨重新滴落在他身上,這次的少年顫抖了起來,他用雙手摀著臉,整個人陷入了恐懼與害怕當中。女嬰見此,她感到無法理解,居然有人明明已經選定了意志後還放棄?他剛剛明明已經通過了雨的測試,但是他放棄了。







女嬰也是第一次看過這樣的狀況,她弄不懂少年,究竟這孩子要幹麻?
這次的等待比想像中的久,雨持續的下著像是永遠不會停止,
時間對女嬰來說已經不重要,她存活在世上已經歷了無數載,未來也將繼續活下去,再過下一個無數載罷了,所以她靜靜的等著,再次被灰雨淋到的少年會選擇怎樣的姿態。



這次的她與黑翼等足了三天,中間他們經歷了一場冥夜,這次的冥夜,女嬰用手抓著黑翼的手,接著她輕輕的對黑翼的手喝了口氣,她說『我知道小紅不喜歡被摸,所以我不抱你,我喝一口氣予你,就算這冥夜再冷十倍都不怕。』
黑翼見此對她說了聲『謝謝。』



三天後的某個時間,黑翼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冷了,他感到訝異,這礫原會有溫度之別?
女嬰也發現了,礫原似乎有變冷,但很快的他們發現寒冷的來源,是始終摀著悲痛顫抖的少年,這時的少年把手放下了,他的面容變得異常的冷酷,他把心鎖死了,此刻原來滴落在他身上的雨滴變得無法再接近他,一旦靠近,就會瞬間凝結成冰珠滾落在少年周身,少年選擇了冰封情感,當不在接受感情時,的確內心也會只有一個聲音。







女嬰見此想著,人生遭逢重大變故後,將內心鎖死的人無數,少年選擇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比起以賁怒之意去面對,用斷心絕情去阻絕各種聲音,似乎更是一勞永逸。
女嬰看著少年,這時面前的男孩眼裡沒有任何的溫度,那是拒絕世界的眼神,少年會走向這一步,女嬰感到很意外,她不禁想著,到底少年內心深處碰過什麼?怎樣的事件被他藏起來?



少年看著女嬰跟黑翼,他不發一語,什麼都沒說,接著他自己默默的走了,整個世界裡像是只有他,其他人再也無足輕重,或者說學會了自己一人後,所有的東西都只是旁人點綴自己的存在,自己隨時能回到一個人,我就是這樣的我,我不需要去感激。



女嬰跟黑翼看著獨自一人走向前去的少年,她思考著她是否該出手了?
少年的選擇非關性命,但是長遠來說卻是更重於性命。
女嬰看向黑翼,只見黑翼對於少年的選擇沒太大的波動,在黑翼的認知裡,似乎就是該如此,只有完全的拒絕,生命裡才能安全與純粹,這樣才能不被傷害,這樣的存在方式黑翼是懂得,只有經歷過傷痛才知道,這樣保全自己也只是因為想活著喘口氣。







就在這時已經走遠的少年停了下來,
少年看著天空,灰濛濛的雨下落在自己周圍結成冰珠,地上的冰珠越來越多,突然間少年感到悲傷,他伸手觸摸自己的臉,有些東西在他臉上感到溼潤,但自己已經是靈魂了怎麼可能還有淚水?是雨嗎?雨已經結成了冰珠,那這是什麼?自己為何覺得悲傷?少年想到了擺渡人的問題『死後的世界靈魂依舊有情緒,靈魂,魂魄是什麼?』
突然間少年覺得他懂了,既然還會悲傷,表示這條路也不對。



瞬間如冰塊一般的少年解體了,雨滴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少年再一次經歷灰雨的試煉,看到突如其來的事情,少年居然又再一次放棄通過灰雨試煉,女嬰覺得她越來越看不透少年,人生大破大立是有的,但是數次的大破立,這樣的決斷讓女嬰對少年看高了幾分。



少年像一座隨時會倒塌的危峰,在山雨中搖搖屹立著,這一次的他站在雨中,雙手在兩腿旁打開,他閉上眼抬頭,讓灰雨以最大的面積消磨他的志,看著少年的行為,女嬰突然想到一句她聽過得話『欲求初本心,當看本心處』。她覺得少年正在用雨刷落那些看似本心,其實只是本心上不堅定的部份。一想及此女嬰渾身顫抖了起來,如果這是灰雨的真正試煉,那歷年來通過試煉的哪些人,是真正掌握到這意含的?







雨中的少年,此時心神進入了一個迷離的狀態,他像在作夢,
夢裡,有很多張臉,臉的主人大部份是老先生跟老太太,他們絮絮叨叨的碎念著人生如何,
但是少年不愛聽,因為他們都不問自己喜歡什麼,他們只是將他們走過的路,推薦自己去走罷了,有些更可笑,只是把他們以為可以的路似是而非的拿出來說。
於是少年動手打人,這些人跑來自己夢裡幹麻?



少年打了一陣子後好不容易趕跑了那些人,夢裡少年往前走,後來他看到了一黑色的小兔子,小兔子不怕人繞著他跳阿跳的,少年很高興,他蹲下逗著兔子玩,接著他把兔子抱了起來,這一抱他抱了好久,可是兔子是調皮的,某天少年睡醒後他發現小黑兔不見了,他很難過,走著走著走到山腳下,少年想忘記兔子,於是他去登高,少年爬得很快,可是就在路上時山裡下起雨了,雨勢很大,就在這時他看到一處山洞,少年很快的躲了進去。



山洞裡,少年喘著氣看著洞外的雨,他不禁覺得好笑起來,看雨看久了少年覺得眼酸,他想著找個地方睡一覺好了,少年看著不大不小的山洞,他找了個角落睡一下,當他躺好時,他看到一尊小小的玉觀音在他手邊不遠處,少年伸手把觀音拿了過來,他拍拍觀音身上的泥土,夢裡他握著觀音睡著了。



夢裡的夢裡玉觀音化作一個小女孩,她一出現就對著少年一直哭,他們兩沒說一個字,但少年聽懂了她的哭泣,於是少年替她抹去了淚水,他對她說「妳乖,不哭了我就帶妳走,妳那麼小放口袋就好。」小女孩一聽,點點頭不哭了,小女孩變得很愛笑,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早上醒來後,少年看著還在手裡的玉觀音,他將玉觀音握的更牢,接著他下山去。



礫原上的少年站著不動已經整整十天,女嬰沒有著急,她知道此趟少年必有所獲。



黑翼看著少年,他發現少年的身週又出現了異相,這次的灰雨與少年像是平行時空的交疊,雨一直下著,但再也無法消去少年什麼,這時少年醒來了,睜開眼的他,眼神清澈再無一絲雜念。



少年笑著對黑翼說「我回來了,有想我嗎?」



女嬰看著再一次破境的少年,內心滿是驚訝,因為少年並沒有特別情緒波動,反而是整個人與宇宙更為融合,一股出塵的氣質在他的舉手投足間展露著。



女嬰見此立即順移到少年身旁,她瞪大眼看著雨與少年的交錯,她像是見到了鬼似的,一張臉驚訝不已,少年見女嬰這樣子,他也不禁感到好笑。



此時,少年低頭打開手,只見他手上赫然是一尊小小的白玉觀音,少年把玉觀音放入口袋收好。



即使是女嬰也從沒聽聞過,雨之試煉的夢魂境裡頭的東西是能帶出的,所以當她看到少年手上握有東西時,她並沒有想到什麼,她反倒是急切切問少年『你為何放棄前兩次的破境?』



少年答到「因為前兩次的破境的那個形象,不是我想要的,只是世人眼裡認為必須的。」



女嬰又問『那恐懼呢?你如何度過。』
少年道「恐懼源於茫然的未知,去面對了才知道,原來它傷不了你,只是嚇唬罷了。」



少年續道曾經有一個人問我
「如果我已經死了,死後的世界是在我生前見聞的想像下模擬出來的,還是真的就是如此?」
「所以我想通了」
少年用手指點點自己的胸口,他說「我知道我的心在哪,還有它長怎樣,我只需要去成為我想成為的人就好。我不需要去符合世俗眼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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