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政府拼命跟人民說:「一切在掌控之中,我們會盡快讓人民回復正常的生活,請留在家中等待政府進一步的指示。這意味政府已經搞砸了一切,他們什麼都不會做,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而你作為平民百姓,最好離開居住的城市,開始尋找自救的方法。」



──佚名倖存者的日誌第一頁開首



我一直覺得這樣開頭會很帶感,用看起來意味深長的話或利用歷史學家的觀點做開首,從而開展史詩性的宏大故事,但現在沒有歷史學家了,我就只好自己寫一個開頭。







我沒有能力也沒資源做這些大事,只能用筆記本寫下這個故事。而且在這種世道找到有墨水的筆和紙已經很棒了,做人要懂得感恩嘛。不知道以後有沒有人會撿到這本日誌,然後很好奇內裡的內容。



我從小時候就有一種想法,如果我是在恐怖電影中第一個死亡的角色,我會用血寫下最後的遺言:「小心後邊!」這類沒用的廢話,哈哈。







我不知道人類會不會有光復故土,重新成為大地主宰的一天。照我這十年倖存的經驗而言,這本筆記一定會成為人類滅亡後,外星文明研究地球人歷史的珍貴文獻。



好吧,我寫下這本筆記的真正原因是為了防止有一天,我不幸加入了「牠們」的大家庭,成為了口齒不清,只知道血和肉的無腦喪屍,或是我被不知道躲在那裡的政府的愚蠢淨化計劃害死之後,有人能知道我的故事而已。



一切在十年前開始,原因可能是自命不凡的科學家躲在政府出資營運的地下研究中心,正研究些人類不該碰的生物科技時,他們在工作時恰巧打了個噴嚏,一個不小心弄破病毒樣本的容器,再誘發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傳染至全世界爆發。







也可能是帶有病毒的外星隕石撞地球、全球暖化使北極南極冰封的病毒禍延全球或只是掛著雨傘商標的跨國制藥企業的一盤生意,諸如此類的老土原因吧。



爆發的理由已經無法考究,也不再重要。



最可怕的是喪屍文化在電影,電玩等媒體作品流行多年,當人們覺得喪屍已經變得不再新鮮,慢慢變成老掉牙的老土屏幕怪物時,牠們竟然跑到現實來了。



就像開頭說的,我在全球爆發那年才十五歲。本來是品學兼優,受老師和同學歡迎,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大好少年。







沒有,我說謊了。



我知道不應該說謊,爆發前夕時同學都開始說我藝術家脾氣,一開始是挺感覺良好的,我以為他們在讚我,直至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是在揶揄我。



還是不要把我當成佚名倖存者了,我一開始覺得很神秘,很有史詩感,若果真的要稱呼我的話,不如就叫我藝術家吧?好嗎?我們有共識了嗎?







回到十年前的原點,那時我和父親都聽從政府指示,留在家中囤積物資,對新聞報導的暴亂和咬人事件充耳不聞。即使那已持續半年,數不清的同類個案。



人們都對已經變得滿目瘡痍,面目全非的世界沒有一丁點概念和危機意識。這個開場就和《惡靈城堡》的經典舞臺──樹熊市一樣,但人們就是沒有察覺到這場危機。



我想很多平民百姓也會認為當時只是另一個將被遺忘的小風波,過幾天又可以上班上學,再次成為社會的齒輪,體制下的奴隸。對這個破地方而已,沒有事情比上班上學更重要。



我也無意當事後孔明,總是有人喜歡在危機出現後大放厥詞。







噢,如果人們的防範意識高一點,政府應變速度快一點,事態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我有點扮得太像了,這樣下去恐怕會進入他們的思考領域。



當時我這種防範意識低的平民知道不用上學,馬上玩了幾隻喪屍遊戲,《哈蘭跑酷的愚蠢特工》、《我當警察的第一天》、《法蘭克記者的商場採訪記》等等。那是我最後一次玩家用機和用遊戲手柄。



完成《我當警察的第一天》硬派難度最高評價後,抱著在可見的未來都不想接觸喪屍的想法進入夢鄉。然後上天聽到我的心願,一如既往地給了我完全相反的結果,第二日早上我就遇到第一個感染者。



當我第一眼看到「牠們」,我竟然覺得很幸運。現實模式的「牠們」很幸運地是傳統設定的弱化版。







不是那種跑步快得像奧運選手,力氣大得像海格力斯的狗屁垃圾。如果是那種狂犬病版本的話,我會在第一天就被咬死,不可能寫下這本筆記給你留言了。



抱歉突然冒出「牠們」、感染者和狂犬病這類詞彙,明明我和你都很清楚應該稱呼作什麼,我只是不想把我的家人稱作那種怪物。沒錯,就像很多倖存者一樣,他們第一個面對的感染者大多是感染初期的家人。



現在想起來多少能在事前察覺到爸爸被感染的先兆,比方說臉色異常蒼白、發燒、咳嗽和身上有咬痕之類。



大概吧,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醫生。就算是醫生也不會知道,感染者病發前的徵狀都靠著倖存者的經歷綜合而成。



我在遇上第一個感染者的那天,剛起床準備去洗手間梳洗時經過我爸爸的房間,我聽到房內傳出像動物吼叫的怪聲。



我做了一個很愚蠢的決定,就算過了這麼長時間,那扇門仍在喪屍末世不應該開的破門排名榜中穩佔榜首之位。



我看到爸爸坐在木椅呆滯的瞪著我,他用繩索綁著自己,把身軀固定在椅上,口咬著一件白色恤衫,當我打算幫爸爸鬆綁時,我看到那慘白的眼球時才發現他已經回天乏術。



如果你足夠不幸,有機會近距離看過感染者的眼球。就會發現那病徵真的是很明顯,感染者沒有曈孔,牠們只剩下滿佈血絲的眼白。可能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我當下沒有感到悲傷。我就靜靜地關上房門並上好鎖。



當時是網絡資訊和遊戲的經驗救了我,寫到這裡我才發現自己沒有考慮到很重要的讀者體驗,你可能出生自疫情爆發之後,就像我身邊常語出驚人的小鬼頭一樣對末日前的社會毫無概念,但逐一解釋我提到舊社會生活概念的話,又表現得太囉嗦和瞧不起你。



就答應我啦,看到不明白的地方,去問活著時間長一點的老頭,你大多能得到正確答案。



以前資訊流動很方便,人們可以用網絡傳遞大量資訊,不管是有用的還是沒用的。但實用與否是你在真正面對問題時才會知道答案的,為什麼我在當時就知道爸爸的雙眼出了問題,只剩下眼白是感染跡象?



過去有著一種惡名昭彰的網站類型,專門散播假消息,用吸引人注意的標題,內容全是毫無營養的廢文來欺騙點擊數賺取廣告費。細思極恐!最近廣泛傳播的病毒感染者竟然有著這樣的徵兆?



還有好些影片創作者到這種網站取材,杜撰陰謀論,拍攝講假故事的影片維生。最諷刺的是,我竟然靠著自己曾經嗤之以鼻的假資訊,從第一波大規模爆發中倖存下來。



一些影片制作者在使用者遍佈全球的平台,他們疫情失控前就試著敲響警鍾以提醒大眾。感染者會有什麼症狀,應該怎樣在物資匱乏的情況下就地取材,制作出有效防具和武器等等有用的知識。



我當時以為是電影片商的病毒式營銷,直至一些影片制作者最後被控尋釁兹事,散播不實謠言而全數落網。



至於內容農場呀,就只有這次我會謝你啦!



父親沒救了,我也沒有辦法留在家中等待所謂的救援,電話網絡訊號開始越來越弱。警察、消防、救護等等的緊急求助熱線一早就無法接通了。



只好帶上些可用的物資, 家裡囤積的罐頭、水、乾糧,以及一些必須存續下去交託給未來的人類智慧遺產,滿載愛情動作小電影的硬盤和桃乃木花奈的實體寫真。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可能會覺得我帶上些無用的東西,不如留有空間帶些更有助於生存的工具。



如果你真的是這樣想的話,我對幸運撿到這本日誌的你很失望!



聽我說,滿載愛情動作小電影的硬盤和桃乃木花奈的寫真集是人類智慧的方舟。我本來打算連水和乾糧也不帶,把空間留給更多的硬盤和寫真集,如果沒有這些資源的話,人類從這次危機中倖存下來也無意義!



拜託,如果你懂的話,色情是人類最偉大的藝術。



我出門前很冷靜地分析我的首抽出生點,很快就發現這是個九死一生的破地方,就像末日前一樣。即使這地方常被恐嚇將會被取代,還有過什麼東方蜘蛛,四小龍之類的稱號。



首先這破地方是人口密度高得嚇人的石屎森林,這意味著感染者數目也不會少。武器管制政策的嚴謹程度可比獨裁國家,別想像用槍械自保了,帶雨傘和觀星筆,外表像年輕人再被截查的話就可能會被告上法庭。



情況很絕望,但我不要坐以待斃。



只要離開居住的樓宇,越過行山愛好者都不屑登上的矮山群。在海邊找到二叔,即是我爸爸的弟弟,就會有一線生機。



二叔是一流的生存專家,所謂的末日準備者,他們囤積食物,建造避難所,為可能不會到來的末日做準備。



親戚常嘲笑二叔不切實際,應該用錢去投資,建立家庭之類,但時間會証明一切。先驅者總是孤獨的,我準備去抱緊他的大腿。



定好目的地之後,我得面對更切身的問題,怎樣離開居住的四十層高的樓宇?



平常走的樓梯和升降機一定不在考慮之內,為什麼?樓梯的話可能會遇上其他試著離開的倒霉倖存者,就算你幸運避開了幾隻喪屍,還得考慮防火門被堵死的可能性。到時你腹背受敵,手上還沒有武器的情況不是鬧著玩的。



升降機來說,不談電力問題,假若升降機正常運作。現在為你揭曉喪屍末世不應該開的破門排名榜第二位,升降機門!你永遠不會知道升降機有沒有載著饑腸轆轆的乘客。



這是《惡靈城堡》電影版第一集的倒霉鬼用生命教會我的。那是很棒的電玩改編電影,直至電影公司覺得系列有利可圖,亂出續集到徹底變爛之前的確是很有誠意。除了一些唬爛的橋段外,喪屍影集、電影和我的倖存筆記就是最棒的末世救材。



現在戲肉來了,拿好你的螢光筆標好重點吧。



現實不是遊戲,遊戲總是會留點生路讓你能過關,有時我們會被現實逼得只能選擇些不理智的方法尋求唯一的出路。



就剩下一個選擇了吧,就只有從窗外一層一層爬下去的方法了,在出發前我找到家中攀登繩,那是我小時候上完攀石課,一時興起讓爸爸買給我之後一次也沒有用過。



想不到孩提時多餘的任性消費,最後竟然會成為我的救命稻草,如果真的找不到攀登繩,被鋪也是不錯的替代品。



我就用攀登繩一層一層的往下爬,祈禱不要在下降時遇上任何活物,人也好,喪屍也罷。



這樣說的話會是很棒的故事,現實就有點不怎麼驚喜。



我在家搜尋物資時找到攀登繩,但沒打算用,因為我根本不懂怎樣用。我小時候看過很多求生漫畫,到我成長到十五歲,和一些漫畫主角年齡一樣。



我以為自己到十五歲生日當天就會突變成漫畫主角一樣,擁有三項鐵人比賽冠軍般的體能,腦袋滿載和百科全書一樣多的求生知識。到長大後才知道求生漫畫的人設有多跳脫現實,漫畫主角就像是為了遇難而存在一樣,但我只是不幸捲入末日浩劫的倒霉鬼。



最幸運的是,我就住在四十層高的樓宇一樓,離地面就幾米而已。只要打開窗花就能走出平台,能夠很輕鬆的跳落地面。



我最後還是有用點小工具,我用工程梯子下降到地上,幸好沒有喪屍躲在平台下準備偷襲我。另外用跳的話,一但受傷就前功盡廢了。



我揹著背包落到地面,放眼過去盡是撞毀後燃燒的汽車和被喪屍追殺的活人,慘叫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臭味,如同地獄繪圖的駭人景象。



這是傳統喪屍電影的開場,如果我遇到的是這種硬派的開局,我一定無法活下來。



我住的地方是遠離鬧市的近郊地區,倖存者都留在家中,街上就只有幾隻喪屍,感染者生前就年紀老邁,身體本來就腐朽了一半,感染後走得比蝸牛還慢。我沒有看得很仔細,只要知道沒有東西跟在我後邊就好。



始終是我長大的地方,我對屋邨的環境瞭如指掌。知道很多能避開人群的秘密小徑,很快跑到二叔居住的海邊小屋。他準備把滿載物資的船航向大海,而我剛好趕上尾班的方舟。



太酷了吧?二叔被全家族認為是最窮最潦倒 的廢人,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竟然藏有艘船。



二叔把我揪上船後,第一件事是把我關到船倉內的地籠中,沒有安撫我的情緒,沒有問爸爸的安危,只是問我有沒有被咬。



拜託,我那時是個渴望愛和關懷的青少年呀,你在家族中唯一的好朋友,你他媽的就問我有沒有被咬?



噢,抱歉了嫲嫲,我不是故意的。容我在這向天上的親人道歉。



總之二叔真他媽的冷血,也許沒這麼冷血,不然我應該無法上船。 我想說呀,謝謝你讓我上船啦。



直至我在籠內隱約感覺到船已經遠離陸地,我才放下腦海中亂七八糟的胡鬧想法,我無法想像怎樣才能把自己縛起來,尤其是神智不清的精神狀況,至少爸爸用盡方法使自己無法在變異後傷害我,這樣我才不用面對了結家人的心理陰影。



我想起那天在爸爸房門前的地板上看到有張紙條,就寫著四個大字。



感染,勿進。



我被爸爸的最後警告逗笑了,你可以放在更顯眼的地方,等我被你撲倒後倒在地上苦苦掙扎時才看到呀。



這樣和恐怖片中用「小心後邊。」來提醒其他角色的便當臨演有什麼分別?



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自己和父親的奇妙連繫,有機會的話,讓我們在沒有喪屍的平凡世界當父子吧。



也許我的出生點很糟,但我的開局首戰來說其實不怎麼困難了。相比起之後聽回來的倖存者故事而言,我算是最幸運的一群了。



末日就是大洗牌,我以前覺得生於單親家庭的獨生子是種詛咒,居住的樓層太低的話隔音等同沒有一樣,沉迷網絡和喪屍文化的宅男成注定是學校的食物鏈最低層,永不翻身。



過去憎恨的一切出身條件,那些作為自我的一部份,現在都成為了我的優勢。



你可能會感到疑惑,我對喪屍的描述不怎麼具威脅性,為什麼長達十年後人類也沒有解決這場危機呢?



接下來我們該談論一下疫情持續後的喪屍突變和地區政府智冠全球的解決方案了。



待續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