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友!富友!」 

儘管我喊破喉嚨,他始終沒有回頭,直跑向林中深處。越是接近樂聲的源頭,他的腳步便越快。 

正當我要被甩掉時,他停了下來。同時,枯木林在剎那之間亦變得鴉雀無聲。死寂的無形之手勒緊了我的脖子,壓力大得我透不過氣來。現在隨時都會受襲,不能魯莽行事,可是富友的情況又不斷惡化,我該怎麼辦才好⋯⋯ 

此時富友突然一頓抽搐,聲音沙啞地吼叫:「我⋯⋯我要繼續⋯⋯,不能拋下⋯⋯」 

起初我並不為意,直至他做出了各種奇怪的肢體動作,甚至扭曲自己的脖子,我才發現,那種姿態與上吊掙扎一模一樣⋯⋯ 





「嘻嘻⋯⋯」周遭傳來一陣竊笑聲。 

一條細小的樹根從富友的手心長出,持續延伸、分裂、交疊。不出數秒,清楚可見富友的脖子已被一隻僅有肌理的手掌緊緊握着。 

「咳⋯⋯咳⋯⋯」 像是玩厭了這種捉迷藏般的遊戲,樹根組成的僵硬身軀直接憑空現身,顯露沒有五官的臉容,若隱若現的輪廓。 

夢魘。 

「不⋯⋯咳咳,責⋯⋯責任。」富友拼盡力氣擠出模糊的字句。 





我踏上箭步衝刺,以長戟橫掃。但夢魘屢次把富友當作擋箭牌,要打近身戰幾乎不可能。而且它雖然動作緩慢,但每次戟鋒要刺到身體時,樹根構造的軀體總能化成煙霧閃開,形如殘影。 

「富友,快點清醒過來!錢財身外物,根本不值去留戀!」除了從幻象之中喚醒富友,我根本別無他法。 

「你⋯⋯」富友的眼神有一刻活了過來。 

可是,他並沒有嘗試離開夢魘的身邊。宛如一條瀕死的錦鯉,因為重返水中而撿回性命,卻意識到四周只有穿不過的玻璃牆,已經回不去池塘裡了。他放棄了掙扎,失望地説:「還是沒有明白。」 

淡淡的衷傷,混雜住不被人諒解的冤氣。為何?我始終不明白。 





富友的面色漸漸發黑,原本飽滿的肚子開始下陷,氣息亦混亂起來。「嗯?」夢魘發出了好奇的聲音。 

事情的發展遠比我想像中複雜,我打消了智取的念頭,打算從夢魘手上強搶富友。我奮力一躍,攔在它的前面,果不其然,無論長戟還是寒氣也傷不了它分毫。 

「我可沒有那麼笨。」我連忙放棄攻擊,伸手抓住富友的衣領,一手把他奪回。趁夢魘未反應過來,我盛勢舉起長戟⋯⋯ 

「砰!!!」

我感受到胸口受到強烈的痛擊,就像是被鐵鎚直面打飛一樣。整個人被打飛至九丈遠,枯木也在落地時被硬生生地撞斷,我全身麻痹以至不能動彈。 

「⋯⋯那到底是?」我勉強維持着意識。

深黑色、長滿厚實毛髮的巨爪,而其主人正是眼神落寞的富友。驚愕之後,我便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崇軒,崇軒。」 

那是誰的名字?在叫我嗎? 

「對呀,你還記得我嗎?」少女的聲線如同水面的波瀾,輕柔地傳入我心內,那種感覺比起聽到,更像是心靈彼此之間的互動。 

我睜開惺忪的雙眼:「啊,你是曉祈,對吧?」少女莞爾一笑,點一點頭。 

比起上一次見面,她明顯成熟了許多,梳着一把褐色的長直髮,穿着輕巧的牛仔褸,配上淺藍色的長裙,唯獨那雙水零零的異瞳仍透着半分稚氣。  

「為何你叫我崇軒?我可是叫七殺。」糟了,我忘記自己不可以對人說出名字:「那個⋯⋯你還是忘掉吧。」 

她淘氣地挑起一邊眉:「不可以哦,七殺⋯⋯不也挺順耳嗎?」,這丫頭頑皮的個性⋯⋯真的完全沒有變呢。說起來也真的很奇妙,她的個性和動作我都感到熟悉無比,連這些對答也彷彿發生過上千次一樣。 





「那麼七殺哥哥,你可以合上眼嗎?」她一下子把手擋在我眼前。 

「等一下,這到底⋯⋯」 

「驚喜嘛,合上眼睛啦。啊,差點忘了,工作上盡力便好了哦。」在說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呀。好吧,雖然我心裡確實有期待過一下。 

眼縫透入一線白光,光束越照越強,逼使我要張開眼皮。 

我揉了揉眼睛,卻發現黑無常站在前面,而我則是躺在醫療床上。難道我昏倒了?那剛剛的是⋯⋯ 

不對!富友在哪!看來我真的睡糊塗了,到這一刻我才想起富友一事:「對不起!我立刻去找富友回來。」 

「不必。」黑無常將軍不帶感情的説:「亡者,已淪為妖魔。」 

我不能接受。親眼目睹亡者變成妖魔,直至最後一刻我仍救不了他,這一切我都不能接受。





「此並非汝等之過錯,因其執念,方能成魔。」執念?那個期望落空的眼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我始終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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