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的那些人：方舟戰爭》: 終章： 曾經爭奪，已然遙遠的方舟(2)
外頭的風雨聲在船倉的門打開後變得清晰可聞，待「砰」一聲的關門聲後又變得遙遠。
「…前面。」楊子平道。
「你唔帶路？」大勝爺問。
「我唔會行你後面。」
「我要殺你既行你前後都冇分別。」大勝爺冷笑一聲，向前走去。
似乎楊芷欣等人都知道天使要和大勝爺見面的事，早就與楚思洛躲到不知那兒去。空無一人的船倉只有低沉的機械運作聲音，蒼白走廊更顯冰冷，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向艦橋前進。
「你去開門。」
「下？」
「岩岩我見識過你Ｄ陷阱，我點知開門個下唔會爆？！」大勝爺咬牙切齒道。
典型中過陷阱後產生陰影，覺得甚麼東西也是陷阱的表現呢。
楊子平上前把門打開，當然沒有甚麼陷阱，他才不會在可能誤傷楊芷欣的地方設置陷阱。
艦橋與天使的「船長室」相鄰，本應空無一人—本應。但是門打開後，艦橋上每個位置都坐著了工作人員，他們都在調整著每一個位置上的儀錶和介面，似乎是為了…
「出航？」大勝爺道，眼前的人們看樣子完全就是在重新發動引擎，準備貨輪出航。
「呃…」楊子平完全不知道在發生甚麼事，「你問佢。」
眼前的人未見敵意，大勝爺也沒有發作：「天使係邊！」
一名聽到二人對話的工作人員回答：「天使？船長室呀。」
「今次使唔使我開門？」
「唔使！」
把自己取消資格的天使就在門後，大勝爺迎著眾人的目光憤而穿過艦橋，衝向船長室！
「天使，你同我出黎！！」
楊子平沒有跟上，只見門打開，婦人就在門後，雙眼閃動狡猾—天曉得方舟騙局的最終局面是甚麼。
身後有人！
「文雀。」響起的是熟悉的聲線。
「嗯？」楊子平回首，看到視后正在身後。
「我地要落船。」
「落船？」楊子平道，「風眼之後先係最大既風雨，依加落船好咩？仲有，你知唔知佢地去邊？」
「…唔知，佢無同我講太多，但係偵探似乎知，應該話佢推理到。」
外頭的風雨正在瘋狂地吹襲艦橋的玻璃，雨點被風吹到玻璃出發出的不是尋常的雨聲，而是「咚咚咚咚咚咚」的敲打聲！
「咁既天氣出去，你不如叫佢出？！ON99！俾無線電我！」
「無啦…文雀，４０４末日小隊已解散，我地既任務完成左。」
雖說楊子平已有這心理準備，但還是為之一窒。需知道，隨著世界末日帶來的人際關係的崩潰，除了登艦權把人和人之間分拆外，因再無以後，與上司老板男女朋友攤牌的彼彼皆是。除了有相同理念而集結同獅子十字會，反抗軍之外，加上通訊網絡的停擺，人在末日下基本是孤獨的。
再無一起攤在馬路中間看月光，喝著便利店拿來的啤酒的日子嗎。
「等陣。」楊子平心中升起恐懼，「咁我地解散咪即係…方舟隨時起飛？！」
「佢無講。」視后神色黯然，「但應該係。」
「…我個妹係邊。」
那麼要做的事只剩下一件！
「應該係樓下船員休息室…文雀！等埋我！」話音剛落，楊子平已展開身法向前掠去，「咁我地依加點？！我想返去搵偵探呀！」
「你去啊，既然４０４解散，我地已經無關係架啦！」楊子平道，「我趕時間！」
「文…雖然我同偵探聯絡唔到，但我同齊ＳＩＲ聯絡到呀！！」
「…你，你聯絡下佢？」楊子平硬生生的收住了腳步，「佢知道方舟起飛時間？」
「唔知，但係佢都好似想搵楊芷欣。」
「得，你都一齊黎！」
為了遷就視后的腳程，楊子平比起預計時間晚了一分鐘才來到了楊芷欣的房間前。
「鎖左？」
「阿妹！我開門啦！」還沒待楊芷欣回答，楊子平已滑出了百合匙插到鎖孔中輕輕一挑把門鎖打開—
「阿，阿哥？！」
「…你同阿健想做咩。」
眼前的桌上盡是武器，手槍，刀子，步槍，手榴彈，似乎是從貨輪上各處搜集回來的火力。除了一桌子武器外，二人還有貨輪的火警疏散平面圖，上面以紅圈圈著的地方楊子平一眼就看出這是偷襲的地點。
「無…野…」二人同時挪開視線，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
「喂，楚思洛，你廢架？！」楊子平勃然大怒，只是本能地把怒火指向楊芷欣以外的人，「我叫你看撚住我個妹你同我訓教？！同埋點解你淨係著住條底橫？！」
「ＺＺＺＺＺＺＺ」楚思洛似乎在過程中被人下藥，發揮出超乎常理的入睡能力。
「佢訓左呀！我落佢藥既！唔關佢事！阿哥，我同阿健都同大勝爺有仇，依加佢就係樓上，我地點會放過佢！！詠琳佢依加都仲係格離房！」
「你聽我講妹，方舟就起飛，我地無時間搞呢Ｄ！」楊子平道，「我地要即刻出發！視后，聯絡姓齊個個！」
「唔使等你地嘈完先？」
「唔使！」
「……阿哥你以前唔係咁。」楊芷欣低頭道，「明明，以前最錫我個個係你…」
「你倒係諗下，點解自從知道左有方舟遊戲後你好似蠢左咁多咁。」楊子平道，「意氣用事，就係你最大既弱點。」
「我，我先唔係！」雖說被他這樣一說，楊芷欣飛快地回想自己的選擇，似乎自從在迪士尼得知有方舟遊戲後，自己真的一直不聽詠琳與楚思洛的勸阻…
「我知我唔夠你聰明，但係依加係世界末日，唔容許你咁樣港女病發！」楊子平擺出我食鹽多過你食米的架子。
「死人頭阿哥…憎死你…」楊芷欣的淚水滴到掌背。
「視后，個邊有反應未。」
「未…？無線電成功聯絡到，但係無人講野。」
楊子平自然不知道，獅子十字會正在反抗軍後翼展開救援行動，就在楊氏兄妹吵架的同時，齊老大正在臨時指揮基地忙得不可開交，調動人力物力救助傷者，自然沒有注意到正在狂響不止的無線電。
「咁我地去左方舟個邊先。」
「但係大勝爺呢！」阿健道。
「聽住，靚仔。」少有與自己妹妹吵架的楊子平心情差透，這時他還沒砍開阿健兩半已是十分客氣，「你要報仇，玩命既，你自己去撚飽佢。你只係個為左私怨連自己條女都犧牲既垃圾，如果你再纏住我個妹既，我唔差在殺多你一個！」
「…」被楊子平這樣恐嚇帶指控，阿健也沒甚麼好說。
「我地要先去到維港海邊，雖然十號風球，但係重Ｄ車應該無問題，放多Ｄ負重穩定車身就好，問題係過海…」
愈大的船有愈大對抗風浪的能力，例如遠洋船，貨輪，遊輪，戰艦等大排水量的船在風浪中都有卓越的表現，甚至說遠洋航程中遇上風浪是無可避免的事，在暴風雨中前進是船隻的設計目的之一。
「全貨櫃碼頭既方舟遊戲參加者—方舟遊戲工作人員請注意。」
房間中的廣播響起。
「由於受到颱風影響，大會決定最後一次方舟遊戲到此結束。」
聲音—是大勝爺的。
「所有人員立即停止戰鬥，所有傷害他人既行為都會視為犯罪，將會被剝奪登艦權。就依加起三小時內，所以人員前往中央貨輪—即係有存活人數顯示既個隻船報到，三個鐘後我地就會出航，前往方舟開始登艦。」
雖說方舟騙局的登艦權是假的，天使是假的，但是剛剛人們在準備出航的動作，正在重新啟動的引擎，船尾鍋爐排出的廢氣都是貨真價實的。換句話說，只要坐著這船就能到達方舟？！
「搞咩，大勝爺竟然…」
「另外，我係大勝爺，頭先我已經同天使達成協議—我地既人雖然無登艦分配權，但自己都可以登艦，你地全部都可以上方舟！」
楊子平苦笑：「至少我地解決左過海既問題？」
視后氣急敗壞：「諗你都唔好諗，偵探叫我地落船呀！」
「咁佢有冇講點過海？！」
「佢又冇…」
「好，三個鐘後出發，過海都只係個零鐘搞掂，聽日呢個時間阿妹你就應該上左方舟。」
在場唯一有資格登上方舟的楊芷欣，其表情卻是最為難過。
楊芷欣的心神自詠琳死後從未如此動搖，她為剛剛與自己完事後隨即藥力發作昏死過去的楚思洛整理好衣服後再次陷入了自責和抑鬱之中。
死別，接著即是與兄長的生離。
「唉。」
連一向這樣疼愛自己的楊子平也這樣動怒，楊芷欣也不敢再造次，似乎除了作心理準備登上方舟別無他選。
不捨得，不捨得，不捨得，楊芷欣不捨得這世界的一切，身邊的一切，愛著自己的一切，自己所愛的一切。
活著卻失去一切，只剩下生命的人生—那是方舟上等著自己的未來嗎?＋
人生的即生命，但只剩生命的談何人生。
望向舷窗外，暴風壁已經再次把香港埋沒在狂風暴雨之中，無盡的雨幕在視野內伸延，遠方有雷雲在霹靂，她看到的只是自己眼泛液光的愁眉苦臉。
風勢一減弱就要與這世界闊別了嗎？
門外的爭吵聲把她的注意力從窗外拉回，在咆哮的似乎是哥哥楊子平，距離開船還有兩個多小時，外面又是狂風暴雨，理應無事可做，為甚麼…
「話晒同你打生打死呀齊SIR，我連知都唔知得？！係，係，我知，我知最後決定權係我個妹，但我想話聽下先啫！咩呀，佢係我個妹黎架！成左年又點啫！我戀妹?！你就戀妹，你陷家都戀妹呀！得啦你咪撚煩，我到啦！咁我一齊聽得啦掛？！」
楊子平似乎與無線電對面姓齊的那人在吵著甚麼，還牽涉到楊芷欣?
「得，我轉擴音，好講啦你。」
無線電轉成擴音模式，楊子平把收發器放到枱面上，楊芷欣也把頭湊過來仔細聽著。
「楊芷欣小姐，之前一直都係二號，一號同你接觸，今次係第一次係無線電中見面。我姓齊，佢地叫我齊SIR。」
聽到齊老大的聲音，楚思洛也悠悠醒來，露出一個錯愕的眼神，好像在說這傢伙怎樣認識齊老大。
「時間有限，我繼續講。係末日倒數過程中，我負責組織一支精英隊伍，係新界同九龍區負責刺殺企圖成形既反方舟勢力。而你哥哥，就係呢支隊伍既其中一員—同其他人既動機唔同，呢支隊伍既人係唔會獲得登艦權，而係佢地已經得到登艦權既家人會有特權同優待，呢個就係一路以黎你得到照顧既原因，全部都係因為你哥哥係生死之間既奮戰。」
聽到這兒，楊芷欣吞一吞口水，向楊子平露出一個複雜而意味深長的笑容。
「等陣，咁咪即係佢係４０４…」楚思洛似乎相當驚訝。
「方舟即將起飛，而我地決定左你最後既特權，呢個係你哥哥係呢段時間，做佢地口中既方舟走狗，滿手鮮血同殺孽換返黎—你可以指名一個人陪你登上方舟。」
楊芷欣沉默了幾秒，她先是看看楊子平，又看看楚思洛。
「因為方舟即將起飛，你無咩思考既時間，唔好意思。」
「……我……」
「喂你傻架齊SIR，咁大件事叫我個妹唔準諗即刻答?！」
除了方舟即將起飛外，還因為只要風暴一過去，方舟下的決戰便會再次拉開戰幕，那樣齊老大可不能再處理。
「我都係無可奈可呀，阿平。」
「我…但係阿哥佢…」
突然—楊芷欣想起了大勝爺。也許是荒謬絕倫，但是那一瞬間，出現在楊芷欣腦海中的是大勝爺那時的表情。
窮盡一切努力，摧毀自己一切底線，把自己的靈魂也要燃盡的戰鬥來到了最後卻是毫無意義，那個失落的表情。
「阿哥你…一路都…」
「嗯。」
這時的楊子平卻是輕描淡寫的一下嗯音蒙混過去，他本來就沒有向楊芷欣交代自己在做的事，也沒打算交代，甚至在日後他也沒有向妻子主動交代，他本來就不喜歡提這些事。
「只有一個？指名？」
「咁梗係。」齊老大道，「真係你阿哥立下既功勞，你先有呢個機會。」
這時的齊老大是有私心的，私底下他也認為在楚思洛和楊子平之間後者更應該上方舟。無他，在他心中，有情人終成眷屬遠不比一家團聚重要，家人是天生的，戀人卻不是永恆的，簡單的取捨。
「…阿哥同阿洛，但但，但…」
「……阿欣。」楚思洛苦笑，也許他也感覺到了，「去揀你認為正確既人，我唔會怪你，或者怪任何人。」
楊芷欣望向楚思洛，雙眼卻流下了淚水。
為甚麼—這世界要這樣殘忍，難道方舟連再多一個人也載不上了嗎？
就沒有拯救所有人的結局？
楚思洛那句「或者怪任何人」是望著楊子平說的，楊子平清晰的看到，他的苦笑，楊芷欣的掙扎，他都一一看在眼內。
那可不行。
那可不行—呢。
那時在公園踩單車受傷的她要自己背，那是在撤嬌，即使是那時的楊子平也知道。如果按她所願，自己只能背起她，然後拖著他的Hello Kitty單車回家，那麼自己最喜歡的蒙面超人單車就只能放棄了。
只能放棄了。
又要再來一次呢，真是的，只不過這次是—
「我唔上方舟，阿妹。」楊子平驅逐在內心痛罵自己白痴的聲音，這一瞬間他已下好了決定，「你指名個邊個條友仔上。」
「…下？」
楊芷欣難以致信的望向他，他卻是印走自己妹妹的淚花：「方舟上面咩都冇得玩，你想悶死我啊？咩冷凍睡眠，人工受孕我先完全無興趣。」
「但，咁世界末日…」
「邊個都會死，即使末唔末日都好，你唔好覺得對我黎講好似我大件事咁…我幫姓齊呢條友做野個時，已經以自己會死於世界末日為前題，我本來就無打算上。」
「咁…我地咪…永遠都見唔到？」
「救命，你唔係諗住成世痴住我下嘩？」楊子平發勁輕推，把楊芷欣輕輕推到楚思洛懷中，「呢條友真係差咁Ｄ，但做我妹夫，哼，勉強都仲得既。」嘴上這樣說著，但楊子平字句中盡是溫柔，嘴角掛著的淺笑。
「喂，阿平，你知道咁樣做既話，你最終會…」
「大家咁話呀，齊ＳＩＲ。」
「……楊芷欣，你最終決定權係？」
楊芷欣閉眼，淚水揮發在決意之中：「我要指名楚思洛。」
「唉。」齊老大嘆氣一聲，「明白啦，我會向阿當登錄，你地要係發射前黎到方舟—問題就係連我都唔知幾會發射，盡快。」
「阿欣，但咁樣…」
「放心啦阿洛，我阿哥有排煩你。」楊芷欣久違地再次展露天之驕女的傲氣，「我先唔會俾我阿哥佢死係世界末日，絕對！唔會！所以阿哥，你一定唔好死，你一定要支持住！」
對於楊子平來說這根本是完全意義不明的發言，但是他還是笑道：「好呀，我盡力呀～」
笨透了，蠢透了。
明明自己只要說一句，妹妹一定會指名自己登上方舟。
自己是要多白痴才會這樣把活下去的機會拱手讓人？
可是看著二人的相襯樣子，自己就是說不出口「指名我吧，我比那邊的傢伙更值得活下去」。
「咁樣我地以後就無拖無欠啦，齊ＳＩＲ。話說咁你依加有咩搞？」
「哈，反正你唔會有興趣……嗯，咁有緣再見啦，文雀。」
無線電在此切斷，房間再次回復安靜。
「我送埋你地過去。」楊子平道，「至少，我要睇到你地上方舟先。」他把無線電收回，那是視后的東西等會兒要還給她。雖說她在嚷著偵探要他們下船甚麼的，但是現在這情況，楊子平才不可能錯過這登艦的唯一方法。
「…多謝你，阿哥。」楚思洛在楊子平離開前道。
「呃，有Ｄ怪。」楊子平苦笑之際還反他一記白眼，「你都係叫返我阿平啦。」
說罷他輕輕把門帶上，房中再次只剩楚思洛與楊芷欣二人。
「對唔住，阿欣。」
「好啦，已經決定左…就，就由佢啦。」
要下定決心，楊芷欣—她這樣和自己說。
「咁我地依加就等開船？你…使唔使去同你阿哥傾多陣計？始終今日…我地就要上方舟。」
船過港島最多也只需一個多小時，接著直奔登艦口便是，這樣計算下來她與楊子平相見的時間只剩幾小時吧。
「都唔啦，我驚自己最後關頭都會唔捨得佢。」
「你一定會。」
「同埋，我有事做—Kitty, 你係度?」
[我在]
星之曙光的人工智能Kitty收到楊芷欣的口令馬上透過智能手錶的錶面回應。
「記唔記得之前我講過既野??」
[是，星之曙光計劃的風險無法預計，需要一個解決方案應對我無法獨自解決之情況］
「嗯，到時你去聯絡一個人，佢一定會幫你。另外為左到時佢會幫你，我都有Ｄ建議俾你，但係—嘻嘻，你要幫我準備一樣野。」
［那個會在我面對無法解決的情況時，一定幫助我的人是誰？］
「佢叫楊子平。」
貨輪在風雨中靜待出航的時機，暴風雨的前夕是平靜，而陰謀的蜘網收束前夕就是這場暴風雨。
距離貨輪沉沒：四小時。